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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叔孙穆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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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门辰时才开,因此三人赶路并不急。
路过洛水时,叔孙穆特地停下来在石碑处凭吊了一番古迹。跟两人介绍道:“洛阳之水,其色苍苍。此即是当年出神龟洛书之处。春夏之时,洛阳百姓常好在此踏青游赏,是洛阳最受欢迎的地方。”
“河出图,洛出书。”李持盈也知道这个传说。
李长生望着洛水则叹道:“浮长川而忘返,思绵绵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
叔孙穆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挑眉道:“没想到长生身为方外之人竟也如陈思王一般感怀伤情。”
“我是出家了,又不是去世了。”李长生转身就走。
过了洛水,洛阳城便在望了。
前直伊阙,后据邙山,左瀍右涧,洛水贯其中。远远望去,可谓是「凤阁龙楼连霄汉」。
信马行至城门处时,城门刚打开不久,贩夫走卒、商贾士绅往来出入,比嘉州还有熙攘繁华三分。
验了李长生和李持盈两人的度牒,守卫便放行了两人,到叔孙穆时,他却掏出一个鱼符给守卫看了,而后被恭恭敬敬的让了进来。
叔孙穆冲两人“嘿嘿”笑了一下。
此情形虽然有些神奇,倒也在两人意料之中。
洛阳城是严格按坊市建造的,街道两旁屋舍俨然,三人信马而行。
叔孙穆告诉两人说:“本来洛阳城中是不限跑马的,只是近几年当今陛下有意迁都于洛阳,洛阳守卫便严格起来了。不仅开始营建朝廷官制,连跑马都禁止了,只能骑马慢行。”
李持盈打量洛阳城的建筑,“为何想要迁都?我看城中的建筑并非新建的吧?”
叔孙穆微微颔首:“不错,上次大规模修缮还是周朝初年,距今已近两百余年,又经历了十多年前的事,已经颇有些难以为继了。大规模修缮的话,此时朝廷刚稳定没多久,不好大肆劳民伤财,只好将作为陪都的洛阳小规模稍作修缮,用作都城。”
“我想,韩献如此做,一来是如叔孙你所说,”李长生淡淡道:“二来,应该是想摆脱长安旧日的贵族世家吧?”
叔孙穆扶额,无奈笑道:“李道长不仅武功高深,连朝廷政事也看得颇为透彻。”
“当年陛下入长安,可并不是单独行事的,这事说来也有许多世家贵族的影子在。这些事虽然不外传,但也可以通过圣武初年的分功赏爵看出来。”他道:“这些世家贵族都是自周朝便存在的,根系颇深。借着功劳和势力,近些年来愈发猖獗,而当今陛下又年岁已高……没什么心力和这些人斗智斗勇了,故而才想迁都洛阳。”
李持盈不懂朝廷政治,便只道:“年岁高确实会偶尔力不从心。”
叔孙穆点头道:“当今陛下已有六十七岁,年近古稀,又犯有头疾……”说罢,叹息一声。
在旁缄默的李长生却在想,韩献此贼恐怕没几年好活的了,还需尽快动手才是。
两刻钟后,三人站在了叔孙穆家门口。
李持盈和李长生抬头看着头上方写着“洛王府”三个大字,又转头看了看旁边微微笑的叔孙穆。
“所以叔孙,你这是在玩什么微服私访把戏吗?”李持盈幽幽说道。
“微服私访是什么东西?”叔孙穆不屑地嗤笑一声,自傲道:“我叔孙穆平生第一志向便是踏遍山河,登高山涉九溪,到人所未到之地,达人所达至之处!”
“好志向。”李长生亦拍手附和:“所以你真名并不叫叔孙穆,而是姓韩?”
“呸!”叔孙穆睨了他一眼:“我爹姓韩我就该姓韩吗?我就不能随我母亲姓叔孙吗?!”
“……”李长生抱拳:“是我没见识了。”
叔孙穆轻哼一声,勉强原谅他的质疑。
“——穆儿!”一道惊呼声从身后传来。
转头看去,一名身着窄袖胡服的老妇人快步从洛王府的门口走了出来。
此正是当下贵妇人常作的一种打扮。
叔孙自然也看到了,连忙上前一步,跪倒在地行礼道:“见过母亲,久未在母亲跟前尽孝,儿不孝!”
妇人急忙托起自个儿子,笑道:“无妨,只要你过得开心就好,不必担心我,我自个在洛阳过得也挺好的。”
说完又看向另外两人,疑惑道:“这两位是……?”
叔孙穆跟她介绍道:“这两位一是孤山剑阁的少主李长生,一是沧海剑派的弟子周宣。此次出门游历,遇到了些危险,幸得二人相救这才幸免于难。”
又跟李长生、李持盈介绍道:“这位便是我母亲洛王府太妃。”
贵妇人便上前笑道:“什么太妃不太妃的,某复姓叔孙,单名一个泓字。两位道长既是我儿的救命恩人,便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两位还请入内上座。”
两人轻轻颔首。
叔孙泓在前头引两人入内,李长生、李持盈随其入内,婢女次之缀上。
最后徒留叔孙穆满目苍凉,在洛王府门口的秋风中遗世独立。
“……我母亲是不是忘记什么了?”叔孙穆幽幽的声音响起。
管家王远沉默片刻一拍脑袋:“诶呦,忘了跟老夫人说多准备两间客房了!”
叔孙穆:“……”
离家一年,没爱了!
叔孙泓性格谦和亲善,即便是李长生也对她印象极好。
寒暄片刻之后,王远过来回话说客房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叔孙穆旁边的东跨院。
叔孙泓起身道:“客房已经收拾好,李道长和周道长尽管在此住下,有需要吩咐下人即可,王远都会去准备的。”又看向一旁侍立的儿子,吩咐道:“穆儿,两位道长既是你的恩人,陪同两位道长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叔孙穆道:“母亲放心便是。”
叔孙泓点点头笑道:“两位道长近日水宿山行、舟车劳顿,便好好歇息一下吧,三日之后恰逢重阳,我到时为两位道长接风洗尘。”
李持盈、李长生二人本对接风洗尘之事不感兴趣,但目及叔孙一副兴致盎然之态,只好点头应下。
说完此事,叔孙穆便带两人去他们居住之处,正在叔孙穆所住院落旁边。
路过主院时,叔孙穆便为两人介绍道:“这是主院懿德院,是我母亲的居所。”又指了下主院后面的院落:“这就是我住的一芥堂。”
而后穿过回廊,转进右手边的东跨院,“这即是东跨院,王叔说已经收拾好了,李兄、周兄你们看下如何?”
李长生打量了一眼,便点头道:“我不挑住处,哪里都行。”
这话让李持盈回头瞅了他一眼,这还是长生吗?他记得以前在剑阁中时,徒弟还是吃穿住都是将就不得的小祖宗。
果然是江湖使人成长吗?
李持盈一时有些心酸又有些欣慰。
“行,那你俩先收拾一下,一会一起去吃午饭。”叔孙穆笑道:“有事吩咐下人,跟我说也行,我给你俩去准备。”
安置好两人,叔孙穆也先回一芥堂收拾去了。
李持盈这才仔细打量这个院子,院落很大,回廊处种有青竹和一些其他花木,门前池塘荷尽,院中有西府海棠一株。
格局最好的自然是坐北朝南的正屋,匾额处书有“画堂春”三字,东西两侧厢房,一为“云心月性”,一为“浮翠流丹”。
东厢房是在此处伺候的下人在住,因此,两人只能在正屋和西厢房中选。
李长生率先开口道:“你住正屋吧。”
“嗯?”李持盈目光从门前的楹联上收回,疑惑道:“为什么?”
他这次隐瞒身份跟在李长生身边,基本都是处于跟随的状态。
事实上,三人从江津镇一路到嘉州,又一路从嘉州到洛阳,都是以李长生为首的。
倒不是他有住厢房的爱好,只是李长生此时的推让让他产生了一点好奇。
李长生迟疑了,因为他不能说,自从见到李持盈起,就觉得此人不像是屈居人下之人。
“没有为什么,你不住就算了。”李长生没什么语气道,只是李持盈却莫名从里面咂摸出一点别的滋味。
李持盈抬头看了眼西厢房的门楣,又瞅了眼徒弟,微微笑道:“那就谢过长生了。”
屋内陈设一应俱全,不愧是王府的物件,无一凡品。
王府的管家王远心思细腻,连更换的衣袍都备好了。李持盈解下扶摇剑,终于将昨夜差点被叔孙滚成咸菜干的外袍脱了下来。
一番洗漱之后,换了备好的衣袍,又是一个新新李持盈了。
闲下来后李持盈在窗边坐了下来,开始思考此时的情形。
长生出现在江津镇,是因为知道秦笑语几人要在此碰面,要从秦笑语他们那里拿到一个关于荀宜昇的东西,据说是宝藏或者说是珍宝。
荀宜昇曾是周朝北门学士,因此,这个宝藏一定和长生小时候有关,或者说本就是原属于周朝的宝藏,后来却被荀宜昇带走了。
荀宜昇带走之后被他藏在了江宁,宝藏地址却被他以画中藏谜的方式,分为五份分别藏在了五幅画中。
而这个藏宝地址他们拿到了五份中的四份,长生可能知晓具体地址,也可能不知晓,李持盈猜不出来,因为他不了解荀宜昇,但长生可能了解他。
那长生不直接去江宁找回宝藏而来洛阳就有点奇怪了。
来洛阳虽然是应叔孙之邀,从嘉州北上洛阳,再从洛阳南下直抵江宁,顺天应人,诚如斯哉!
李持盈从没怀疑过。
但此时他却有些不确定了。
李持盈和他师徒十几年,从小把他养到大,他深知,李长生从未有一刻忘却心中的仇恨,少年时国破家亡的痛苦早已烙印在他的灵魂之中。
他冷静、自持,却将过往深埋。
李持盈一直有些担心,却只能冷眼旁观,不能插手。
然而叔孙父亲姓韩,燕国皇帝名为韩献,韩献,一个他毫不怀疑长生恨之欲其死的名字。此两者之间难道会没有关系吗?
李持盈虽然对燕朝朝廷毫无了解,但也知道能被封在洛阳的王爵会是一个什么身份。
父子?叔侄?
那长生来洛阳的目的就有待考究了……
而对此一切尚不知情的叔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