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长孙殿下(修) ...
-
话音一落,两人视线不约而同地对在一起,四目相对仿佛一眼万年,面上皆浮起薄红。
萧怀玉率先侧过头去,露出的侧颈白皙如玉,圆润耳垂却像成色极好的赤色珍珠,“之前皆是从哥哥口中了解到关于公子的只言片语,如今一见,便觉相见恨晚,不知,公子可愿与怀玉……”
余下的话她虽还未说出口,却已不言而喻。
“荣幸之至。”明容握上书册的另一侧,与她同执,相视一笑。
相谈甚欢,一时竟然忘记了时辰。
萧怀玉走出金石阁时已经夜幕低垂,华灯高悬,四周一片灯火辉煌,就连下午滂沱的大雨也已停歇。
明容护送着她坐上马车,然后挥手告别,眉眼温柔,眼神胶着一番才各自分开两路离去。
华光街渐渐远去,鳞次栉比的红门高墙一片片穿过,马车踽踽独行于宽大的道路之上,灯火明亮如昼。
马车内,萧怀玉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宣和博古图》的封面。
方才明容的指腹就是落在另一侧的,这上面好似还留有余温。
脑海中浮现两人不久前分别的画面,明容特意在她身畔留下了一句话,“明日午时之后,不知郡主是否有时间与明容一叙,明容会在萧王府门外静待郡主。”
那时,她红着脸颊抿唇一笑,“好。”
桃花敷面的女子最是动人,连枝轻笑出声,打趣道:“郡主,这是在看《宣和博古图》,还是在想某个人呢?”
萧怀玉香腮落晕,羞赧地放下手中书册,搁置在一旁,佯装镇定,“当然是看《宣和博古图》啊,这可是我等了好久才买到的。”
连枝拉长声音,意有所指道:“是吗?奴婢还以为,郡主是在想颍国公府的小公子呢。”
“连枝!”萧怀玉脸上红晕更甚,羞恼地叱了她一句。
连枝从小贴身侍候萧怀玉,俨然算是她异父异母的“亲”姐妹,是以她才能这般在明面上嬉闹。
突然萧怀玉想到了什么,连忙喊停马车,“等等,在这里停一下,我还有件事忘了办。”
连枝有些疑惑,撩开车帘看了看天色,皱紧眉头道:“郡主,天色已晚,要不我们还是明日再出来办吧,许久不曾回府,世子会担心的。”
萧怀玉拍拍她的手,嘴角噙笑,安慰道:“没事的,我就是出去一小会儿,马上就回来,哥哥不会怪罪你们的。”
之前也曾在此时出过府,并未出现过什么意外,想来今日也不会怎么样。
况且,那是她为萧怀凛准备的生辰礼物,三个月前特意去玉器阁定制的物件,正好于三日前完工。
原本打算他生辰前夕再取,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萧怀凛明日辰时便要动身前往苍云洲,这个生辰就只能在路上过了。
可是她的礼物已经准备好了,就一定要亲自送给他,前两年都是如此,这一次也依然一样。
连枝担心路上有个好歹,万一意外就发生了呢,这种事情谁都说不准,“郡主,要不还是让奴婢陪你一起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没事的,我就是出去一小会儿,说不定你打个盹儿的时间,我就回来了。”萧怀玉扬起笑意。
女子略显轻盈地走下马车,低声交代几句,“你们就在此处等我便是,一定要好好保管我的《宣和博古图》,这才是你们今日最重要的任务。”
连枝咬唇,重重点头,“放心吧,郡主,奴婢一定会好好保管你的宝贝的。”
萧怀玉含笑接过提灯,径直朝无比熟悉的玉器阁走去,这条路她走过无数次,不会有意外的。
华光街,玉器阁。
“掌柜的,先前我在你们这儿定制的东西可准备好了?”萧怀玉进去便直接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
时辰已晚,她得赶紧拿完东西回府。
掌柜的捧着一方精致的紫檀木盒,约有,脸上堆笑,“郡主,您看,这是已经为您装好的,可以打开看看是否满意。”
萧怀玉打开查看了一下,点了点头,确认无误后才抱在怀中,“有劳掌柜的。”
萧怀玉走在路上,想到萧怀凛受到礼物的反应和表情,面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
不论是作为她的哥哥,还是今日他的出手相助,这个礼物显然比前两年的份量更重要、更有意义。
然而在走到一处拐角时,萧怀玉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按理来说,这条街道虽然居住的都是达官显贵、簪缨世族,可也不会如此寂静。
萧怀玉提着呼吸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下一瞬便心中一惊,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东西。
在垂下眉眼的那一刻,提灯的烛光显然在此时亮得不寻常。
萧怀玉轻声呼气吹灭蜡烛,再悄无声息地放在地上。
一个高大伟岸的男子身影赫然出现在不远处,黑色金边的锦袍彰示着此人身份的贵重,萧怀玉连忙侧过身子躲在墙角。
而男子面前跪着一位垂头抱拳的黑衣人,黑色面纱下的双眼一抬,立时注意到了她。
“殿……”
话没来得及说完,黑衣人胸口迎来结实的一脚,顾不得面纱飘落地面,喘着粗气磕头道,“属下有错,望殿下恕罪”
“废物。”
男子冷气沉声,走近他的身旁,二话不说直接拔出身侧随侍腰间的佩剑。
横剑一抹,黑衣人的脖颈瞬时裂开一道血色,喷洒而出,飞出的血花溅到元冽冷冽的衣裙和眉眼上。
死不瞑目,尸体轰然倒地弹了一下,睁圆的双瞳恰巧不巧地正好与萧怀玉四目相对。
黑影从袖中掏出一件四四方方的白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脸上的血迹,直到擦至皮肤微红,才扔掉染血的帕子,悠悠荡荡落在衣裙下摆处。
杀人场面过于血腥可怖,萧怀玉咬紧牙关不发出一点声响,然而那黑色背影好似背后长了双眼睛。
在她的惊恐中,黑影缓慢转身,好似有意在折磨藏在暗处的她。
黑影回眸的那一刻,她瞳孔地震,连忙缩了回来闭紧嘴巴屏住呼吸,然而这里安静得过于诡异。
萧怀玉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心神不够坚定,一手抱紧生辰礼、一手提起裙摆拔腿就跑,仿佛后面有阴魂厉鬼在追一般。
黑影立时皱眉,握紧手中之剑再次凝起杀意,循声望去时,拐角显出一色熟悉的衣角。
黑影似是回忆到了什么,薄唇微勾,原来是绥阳郡主啊。
萧怀玉心惊肉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哪怕一次回头都未曾,匆匆瞥一眼这个行为对她来说太冒险了。
她没想到,当街杀人的,竟然是当今太子唯一的儿子,皇长孙元冽。
若是在这回头的一瞬间,元冽便跟了过来,恐怕她就会被杀人灭口、死无葬身之地了。
心生一阵胆寒,萧怀玉慌不择路,不要命地向前奔跑,一刻也不敢停歇。
可她何曾遇到这种境况,如何比得上日日习武、身姿矫健的男子。
不消片刻,身后传来越来越大、越来越有力的翘头金边黑靴声,然眼前已是浓郁漆黑、暗色涌动的树林。
进退维谷,女子脚步突然顿住。
“长孙……殿下……”萧怀玉回眸,怔愣在原地,连泪珠也挂在了睫羽上。
“绥阳郡主,我们又见面了。”元冽弯唇,转动着指上的墨龙银戒,一步步侵入她的安全距离。
夜色昏暗,黑幕中亮着点点寥落的星光,像极了此时元冽的深沉眼眸,浓稠一片,仿佛要将她深深吸入其中。
萧怀玉呼吸微滞,摸索着虚空的黑暗连连后退。
才出虎穴,又进狼窝。
男子沉下的眉眼微微勾挑,连带着嘴角延出的笑意也越发渗人。
高大伟岸的黑影渐渐笼罩住娇小窈窕的身躯,直到退无可退。
萧怀玉惊呼一声,立即抬手挡住自己,“不要过来。”
背后传来坚硬的触感,她已经撞到了树桩上。
簌簌枝影残叶落下,飘到女子的发顶,宛如插上新簪。
元冽置若未闻,墨色金线刺绣长袍竟然在暗处隐隐发光,同色长靴慢条斯理地磋磨着面前之人的心理防线,“郡主刚刚可都看清了?”
“长孙殿下,夜色天凉、霜华露重,怀玉夜里视物不便,不知道殿下所言何意?。”萧怀玉颤颤抬眉。
视线跟随着男子拉下她手腕的手移动,最终战战兢兢地落在浓眉凤目上。
萧怀玉咽了咽口水,“殿下,怀玉出府太久,哥哥定然十分着急,还请殿下莫要存心为难。”
元冽弯唇轻笑,指尖一挑,大的落叶躺在掌心,“绥阳郡主怎么发抖成这样?本殿只是想帮郡主取下这张落叶罢了。”
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说的,便是眼前之人,萧王府绥阳郡主。
思及此,元冽又是轻勾唇角,眸中划过一丝玩味之意。
萧怀玉伸出双手,怯怯地接过落叶,“多谢殿下。”
谁料,元冽在她指尖微触时竟直接握紧掌心,唯有虎口处隐隐露出绿意。
“绥阳郡主,好像很怕本殿?”
萧怀玉尴尬地收回,弱弱解释道:“殿下……许是夜色昏暗,殿下一时眼花看错了,怀玉并无害怕。”
话虽如此,可她亲眼见过元冽杀人的样子,二话不说长剑一划,便抹掉了那人的脖子。
睁大双眼死不瞑目,了无生气的尸体赫然倒下,直到死亡的那一刻,他可能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死。
甚至,那双遍布血丝的双眼还在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本殿听闻萧王府的绥阳郡主仙姿姝色、出尘绝然,有九天素女飞天之姿,寒宫仙娥脱俗之容,如今一见,名不虚传。”元冽握住纤细的手腕,一点点掰开攥紧的指节。
落叶瞬间交换了位置,仿佛还带着那人的余温。
萧怀玉只觉得手心发烫,“殿下过誉,世人传言多有夸张之嫌,怀玉不过蒲柳之姿、平庸之貌,担不得如此夸赞,还请殿下莫要当真。”
“郡主是觉得本殿偏听偏信?”
听不出话语的喜怒,萧怀玉便要俯身行礼道歉,“怀玉失言,请殿下恕罪。”
元冽摸上她的胳膊慢慢扶起来,暧昧地指尖打圈,“郡主何罪之有?”
萧怀玉下意识地抽回手,却忽然凝滞在半空。
金线黑边的袖角强势地挤入眼帘,制住她的手肘无法动弹,声音沉沉萦绕在四周,经久不绝,“绥阳郡主可是不喜本殿?”
这句话显然已有愠怒。
暗影曳曳,萧怀玉的心随之动荡,唇角扯出僵硬的笑容,“殿下,我——”
元冽蓦然拂袖转身,黑色锦袍灌了半边夜风,“夜色已深,本殿亲自送绥阳郡主回府吧。”
“殿下,深更半夜……”萧怀玉的话噎在了喉间。
此举不妥。
不容人拒绝,元冽不由分说就扯住她的手腕往不远处的灯火走去。
萧怀玉盯着拽在手腕上的骨节,白皙如玉的肌肤上隐隐约约能见青红的血丝,疏冷的月色洒落在墨龙银戒上,越发神秘莫测。
如同它的主人一般,喜怒无常,琢磨不透。
“到了。”隐于暗侧的薄唇轻轻张合。
高大繁茂的古树之下,两匹马儿哼哧哼哧地踏着马蹄,扬起似有若无的青草泥土混合的味道。
“今日多谢殿下舍身相救,怀玉感激不尽。”萧怀玉不动声色地移开些距离,“王府已经安排好了马车,不便再叨扰殿下了,怀玉告退。”
话音落完,不等面前之人如何反应,萧怀玉径直朝反方向走去。
萧王府派没派人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如今她必须马上远离元冽。
这个人好似一潭古井,深不见底、渊不可测。
元冽眸色冰冷,一把拉过她的手腕,强硬地塞进马车,不容拒绝道:“绥阳郡主,本殿亲自送你回府。”
萧怀玉还想推辞,却在触及此人阴沉狠厉的眉眼哑然失声,她还是不要触他霉头为好。
毕竟他才刚刚杀了人,此刻激怒他并不是什么好选择,万一他杀红了眼一剑也了结她怎么办?
萧怀玉抿唇,坐上马车后便缩在一角,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连呼吸的声音都放得很轻。
元冽冷冷瞥她一眼,未再言语。
一时间两相无言,车内陷入无尽的沉默,尴尬也在此蔓延。
萧怀玉眉心紧皱,只觉得全身都不舒服,可又不敢调整坐姿,整个人呈现出的状态极为僵硬,仿佛才认识自己的四肢一般。
见状,元冽无声弯唇,这绥阳郡主也是个名不副实的人。
回萧王府的一路上相安无事,萧怀玉走下马车后才松了口气。
再这样待下去,她会郁闷死的。
元冽放她下了马车便不再施舍一眼,只在马车转向的那一刻撩开车帘,叮嘱了一句,“绥阳郡主,本殿希望你能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萧怀玉点了点头,俯身行礼,“殿下慢走,怀玉一定会守口如瓶。”
萧王府,曲水阁。
夜幕低垂,月光逐渐稀薄,淡淡洒下余晖,原本就寥落的星光此刻也彻底黯淡。
萧怀玉回到曲水阁时,院落亭中安静沉坐一抹雪色身影,而他的前面,跪着乌泱泱的一帮人。
连枝一直关注着阁门,熟悉的身影一映入眼帘便喊出了声,“郡主,你终于回来了。”
亭中垂着白纱帷幔,偶尔拂过的微风卷起飞扬,珠帘碎影摇曳其中,男子身后垂落的发丝也随之飘动。
萧怀凛静静茗茶,置若未闻,喝完一杯便又倒一杯,整个曲水阁又恢复了先前的沉闷与缄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