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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未婚夫婿(修) ...

  •   迎面相撞,两人几乎同时神情一滞。

      鼻尖之间仅隔分毫,萧怀玉香腮骤然染上红晕,小巧玲珑的鼻上点缀着的一颗淡淡黑痣,在明亮双眸的转动下,显得更加生动。

      萧怀凛眸色微闪,喉咙轻动,“无事,殿下目前暂时无法顾及到你,那枚玉佩我也已归还于他,你可以稍稍安心了。”

      然而,萧怀玉却黛眉轻蹙,“哥哥的意思是,殿下心思未消吗?”

      萧怀凛走进马车不再言语,端然正坐在她对侧,阖上双眸闭目养神。

      答案不言而喻。

      萧怀玉心中不安渐盛,却又无计可施。

      毕竟元冽是皇长孙,身份尊贵、地位显赫,普天之下只有寥寥几人敢违背他的意愿,而这几人里面她显然不在其中。

      可若真要嫁予元冽,萧怀玉是千般不愿。

      马车轱轱辘辘向前,两人随着左右小幅度摇晃。

      萧怀凛自上马车后便再无言语,气氛陷入沉寂,俊美无铸的容颜在摇动的珠帘下晦暗不明。

      萧怀玉渐渐觉得烦闷,依靠在车壁上,掀起车帘呼吸细雨浸润过的清新空气,连绵的雨丝拍打在芙蓉花面上,内心竟意外的平静。

      这时,萧怀凛悄无声息地睁开双眼,凤眸注视着面前容貌绝伦的女子。

      古之女子常因容颜过盛而引人众议,或谓其红颜祸水,或称绝世佳人。

      视线胶着,萧怀玉难以忽视,遂回过头与他对视,眼里流露出希冀与渴求,再一次说道:“哥哥,你要帮帮我,我不想嫁给他。”

      萧怀凛盯着她久久未语,一直缄默。

      久得萧怀玉期盼落空,心生寒凉,失望落寞倾上眉梢。

      她无奈苦笑,躲避那淡漠疏淡的目光。

      萧怀凛能帮她这一次已是看在兄妹情谊的份上,若是继续痴缠便是逾越过界了。

      他本来就不是她的亲哥哥,不过是萧氏旁支过继到萧崇名下的孩子罢了,严格算起来只是旁系血亲。

      今日向他求助已是无奈之举,如何能再叨扰他人。

      思及此,萧怀玉浓愁莫展。

      萧怀凛目色淡淡,温语安抚,“不急,最近三月殿下会前往苍云洲,我亦会前去,你且安心待在王府,若有事发生,你飞鸽传信即可。”

      萧怀玉扭头,“哥哥也要去苍云洲?”

      “此事牵连甚广,不可大意,为今之计只有亲自前往方可安心。”萧怀凛微微颔首,“王府已经安排妥当,除非有突发状况,其余时间你依然可以像往常一样,不用太过忧心。”

      “哥哥打算何时出发?”

      “明日辰时便动身启程。”

      “为何如此匆忙?”萧怀玉不禁正坐了起来,“难道那边又出了乱子?”

      “飞霜城一月前突发海啸,百姓失所,流民涌入九翼城,然而九翼城并不足以容纳数千流民,旁边的苍云洲又有海上盗贼,一时间民不聊生,陛下龙颜大怒,太子殿下命我随同长孙殿下一起前去。”萧怀凛并未打算向她隐瞒朝中政事。

      “那哥哥何时才会回来?”

      回到王府以后,这是萧怀玉第一次遇到萧怀凛出远门办理公务,心中莫名油然而生一股无名愁绪。

      同样,萧怀凛略显惊讶地看她一眼,眼神落在那未曾舒展的眉宇上,她的心思简直一目了然,“怀玉,你与颍国公府小公子的定亲进程已走得差不多,等到那时木已成舟,想必长孙殿下会知难而退,届时应该不会太过强人所难。”

      他答非所问,女子陡然陷入了沉默。

      良久无声,萧怀凛侧头,“怎么不说话了?”

      “哥哥,是不是只有和明公子定下婚约,我才能躲开长孙殿下?”女子柳眉紧蹙。

      萧怀凛好似意识到了什么,眉眼微抬,“颍国公府来人提亲时,明公子正好在偏殿等候,我安排你在屏风后相看,以为你没有拒绝便是默许,如今,你竟对明公子无意吗?”

      “对不起,哥哥……”萧怀玉愧疚地绞着膝上衣裙,眼眸里隐隐露出水色。

      这般反应,不难得知她是何心意。

      马车内气氛骤然凝滞,马蹄的踽踽独行之声断断续续地传入。

      萧怀凛眸色清淡,其声如昆山玉碎、醴泉清明,“你既不愿委身长孙殿下,又无意嫁予明公子,可是心中已有钟意之人?若你心有所属……”

      话音未落全,便被女声打断。

      萧怀玉咬唇撇过头,眸中隐有点点水光,“没有,我没有心上人。”

      萧怀凛微微凝眉,无声叹了一气,“罢了,你既不喜欢明公子,我也不会强求,只是如今长孙殿下对你尚未消弭纳妃之心,你和明公子的这桩婚事先暂且不退。”

      “明公子为人谦正端方、芝兰玉树,可为良配,若你日后生出情愫便是再好不过,若你始终如一,等风平浪静以后,我再寻个理由解除婚约即可。”

      萧怀玉扬起水盈盈的明眸,“哥哥此言可当真?”

      “当真。”男子眉眼微垂,执起书卷,“如此,你可安心些了?”

      “多谢哥哥。”女子莞尔一笑,如桃花明雪敷面。

      萧怀玉神色微滞,蓦然回眸。

      那滴晶莹饱满的泪珠挂在睫羽将落未落,显得楚楚可怜,惹人疼惜。

      萧怀凛忽觉那滴泪光很刺眼,装作从容淡定地抬手用指腹拭去,滚烫的泪水瞬间融化,晕开一阵热热的湿意,“我不在王府,岚姨会打点好一切,你无须担心。”

      “多谢哥哥。”萧怀玉感动不已。

      她原本以为萧怀凛愿意替她出面回绝,已是仁至义尽,却不曾想,他竟然愿意做出承诺,做到这种地步。

      萧怀凛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搭在膝上,“天色不早了,路上小心,你早些回王府,我还有要事就不同你一起了。”

      言罢,萧怀凛掀开珠帘探身出去。

      细雨微茫之中,刚到不久的顾清为其撑伞,下车后交代侍女几声便朝另一边走去。

      动作行云流水,萧怀玉来不及询问他去何处,便只得见一个身量修长的雪色背影,扬声道:“哥哥,今晚我会为你践行的,要早点回来。”

      萧怀凛步履虽未停,眸里却浮出几近于无的笑意。

      顾清眼睛极尖,并未错过那抹转瞬即逝的笑意,言语轻松,“世子之前见到郡主总是淡漠疏离的,属下还以为世子不喜欢郡主呢?”

      “是吗?”萧怀凛注视着前路。

      昔日两人见面的场景一幕幕在脑海中复现,无一不是相隔甚远、遥遥问好,而后匆匆别离,相交甚浅。

      “不论如何,怀玉终归是我妹妹,即使少年相伴之谊稀薄,她若实在不愿嫁,我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理、袖手旁观。”男子一步一步稳稳当当。

      陆续落下的脚印深深浅浅,蜿蜒至远处,雨滴渐起无数水花。

      “况且,云禾公主于我有恩,若非她当年一眼选中了我,估计此时此刻的萧世子便另有其人了。”

      关于十岁之前的过往,萧怀凛其实已经很久未曾回忆。

      那段时光何其黑暗,孑然一身、孤苦无依,在狭小阴暗的角落里苦苦挣扎、痛苦求生。

      父亲早亡,只留下他和母亲苏氏苟延残喘。

      萧氏一族只看中利益,一旦失去作用便弃如蔽履,比起欺压凌辱,更残忍的是无人问津。

      萧怀凛天生双目失明,萧氏医治过后没久无效果,索性放弃。

      成为弃子之后,萧怀凛和母亲自父亲死后便被赶到偏远角落,自生自灭。

      苏氏将这一切都怪罪到萧怀凛身上,遂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两年后就撒手人寰。

      从此便只留下小萧怀凛一人,即使双目失明,他也并未自暴自弃。

      幸好萧氏中有一名喜爱读书念字的子弟萧瑾,于偶然之间与小萧怀凛相识,一见如故。

      此后隔三差五地,就会偷偷地往他那里送看过的书籍,吃的喝的从未间断。

      小萧怀凛看不见,小萧瑾就一字一句念给他听。

      一来二去,长此以往,十岁的萧怀凛已经满腹经纶,在一次云禾公主举办的家宴中崭露头角、声名鹊起。

      云禾公主对小萧怀凛赞赏有加,特地寻遍天下名医为他医治双眼,并过继到名下成为萧王府的世子,从此他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回忆起往事,萧怀凛气息渐渐不稳,狠狠闭上双眼,待睁开时已一片清明。

      “世子,我们到了。”

      顾清盯着不远处的废墟残骸,眸中冷光迸射。

      明明方才还细雨蒙蒙,现在却大雨瓢泼。

      硕大的雨滴肆意拍打着残垣断壁,四周丛生的杂草被狠狠倾轧,在风雨飘摇中苦苦挣扎。

      萧怀凛下颌紧绷,额角冒出的青筋迸发出浓烈的恨意,眸色如深渊般深不见底,狠厉翻涌,“我之前说过,他会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现在,他的死期已至。”

      滂沱大雨冲刷着车前宫灯,两道人影消失在雨幕中后。

      萧怀玉落下车帘,“连枝,先不回王府,转道去金石阁。”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华光街,金石阁。

      萧怀玉踩着水汽踏入门槛,等候已久的掌柜的立即堆笑迎上,“郡主您终于来了,您要的图就在里面,小的这就带您过去。”

      穿过一曲曲画壁,长廊的尽头赫然一道古文拓片相隔。

      一名小厮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册书籍,翻开盛了过来。

      萧怀玉喜上眉梢,一接过来便迫不及待地翻页查看,翻得越多,面上的笑意越发浓烈。

      “这是王黻的《宣和博古图》?”一道温柔的男声响在耳畔。

      萧怀玉循声回眸,似意料之外。

      男子一身青蓝色云纹银线刺绣锦袍,静静地站在那里,只是眉眼温润些许便似含情脉脉,颔首含笑时仿佛春风拂面、柳条沾水。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这是颍国公府小公子明容,与她将定婚约的未婚夫婿。

      萧怀玉的心忽然一滞,这般出众的相貌气质……或许,哥哥给她挑的夫婿确为良配。

      “郡主?”明容微微偏头,察觉到女子的刹那失神。

      “方才思绪飘远,未曾听清公子所言,不知公子可否再述一遍?”萧怀玉面颊落上一层浅浅桃花色。

      “不知郡主可否忍痛割爱?”明容直勾勾地盯着她手中铺展的画卷。

      “王黻大家的这幅《宣和博古图》我寻了许久,家中也只有一副残缺拓版,如今真迹在此,我愿答应郡主任何要求,只愿郡主可以成人之美,将此图让给我。”男子言语诚恳真挚。

      “公子也对金石感兴趣?”她有些惊讶。

      “侯府兄弟众多,上长可光宗耀祖,下幼可延续天伦,明容居中,容貌平常、才华平庸,余生唯有一志趣,便是研究收藏金石。”明容盯着书册目不转睛,温声解释着。

      “先前我游遍九州,历尽千辛才收集到刘敞的《先秦古器图》、吕大临的《考古图》、李公麟的《古器图》,以及欧阳修的《集古录》。”明容眼眸亮着光,似是找到同道中人,言语中不乏激动,“却不曾想,郡主竟也对金石有所研究。”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遵循父母之命、听从媒妁之言,不再抗拒?

      “纸册载籍寿命不过千年有余,若遇兵燹水火之灾,更是所剩无几。断簋刻石、墓志碑刻、法帖刊刻,对考订先代史实、风土人情、文章书法、文字词翰等等而言,皆是十分珍贵的原始资料。”萧怀玉细细抚摸,一寸寸划过册页中的图像铭文。

      她的眼前,好像立时便出现了各个石器的实体,旁边一字一句映出相应的文字详解和批注。

      萧怀玉爱不释手,“怀玉不才,身不为男儿列,无士将封侯之功,无名仕拜相之德,唯一所愿,便是游遍山川湖海,承先贤之路。”

      室内轩窗未开,大雨瓢泼依旧,噼里啪啦地奏响乐音,如箜篌引、琵琶行。

      明明无风穿过,明容却觉得眼前的一切亮得晃眼,眼神不可避免地落在女子的眼眸。

      明媚如光、清澈透明,琥珀色的瞳孔生动如栩。

      久久未曾言语,萧怀玉抬眉,轻声道:“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明容表面上波澜不惊地移开眼,可内心却已是掀起惊涛骇浪,面上落了微红,“恕明容斗胆一问,绥阳郡主可识得赵李夫妇?”

      “这是自然。”萧怀玉弯唇一笑。

      明容抿着唇不让笑意越发明显,然而欢喜却从眼睛里跑了出来,如同点缀了浩瀚星辰,“我府中珍藏赵李二位先贤合著的《金石录》部分卷录,不知郡主手中是否也有?”

      女子抬眸,甚为遗憾地说道:“真迹难求,我手中也不过只有几卷。”

      “金石证史、碑石互证,是赵先生编纂《金石录》的主要金石文献思想,明容才疏学浅,自知难比赵先生,却也心志不凡,愿竭尽一生心力,收集《金石录》残卷,尽绵薄之力。”明容喜上眉梢,压下心中的羞怯,言语也变得轻快了些,话也比往日说得更多。

      “若能效仿赵先生旧志,‘穷遐方绝域,尽天下古文奇字之志’,此生也算再无遗憾。”明容如是道。

      萧怀玉微微怔然,没想到,这世间竟然有与她同一志趣之人。

      更凑巧的是,他是即将与她签订婚书的人,将是这辈子关系最为亲密的人。

      “赵李夫妇二人少年夫妻,伉俪情深,呕心沥血共著《金石录》,只是……”明容蹙着眉头。

      国朝末年、外敌入侵,赵李夫妇最终落得个一死一伤的结局,令人唏嘘不已。

      金石姻缘翰墨芬,文箫夫妇尽能文。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只是这《金石录》原本成编三十卷,前十卷为目录,后二十卷为跋尾,经历国难、生死永隔,几经辗转,如今我手中也只有残缺的几卷。”萧怀玉摇摇头,甚为感叹惋惜。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今日得遇知己,已是明容一生之幸,若郡主不嫌弃,日后可以一起探讨。”

      萧怀玉低眉轻笑,合上书册,“那这《宣和博古图》,公子还要吗?”

      话音一落,两人视线不约而同地对在一起,四目相对仿佛一眼万年,面上皆浮起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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