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易水溯流

90、文职

　　“喂？哪位？下班时间，非紧急事务请留言，或者微信联系……喂？”满是困倦的女声响起，怨气重得好像下一秒就会从手机里爬出来。

　　“杨主任。”

　　电话那头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像是什么零碎的东西摔了一地，过了片刻才重新响起人声：“叶老师？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原来这是您的号码，刚刚我差点当推销电话挂了……呵呵，叶老师？”

　　叶清一：“这不是我的号码，我现在在‘静谧’。”

　　杨媛媛：“哦哦静谧酒吧啊，那里环境还不错，就是准入门槛有点高，我不常去，您是要担保人吗？我现在可能……出来得花点时间。”

　　叶清一拳头紧了紧：“你来过静谧？静谧的涂老板认识吗？”

　　“就远远见过几面，挺神秘的，怎么……”

　　“他是九尾狐，你带人过来处理一下。”

　　电话“啪”的一下挂断了。

　　徐二心惊胆颤地看到叶清一手背蹦出两根青筋，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叶白前辈？您冷静啊这捏坏了会很麻烦啊——”

　　过了三秒，电话又响了，叶清一接通，杨媛媛的声音似哭似笑，听着快哭出来了：“叶老师，我真……我真要忙断气了，我梦里都在处理公务……而且您带只九尾狐过来，人类员工……可能处理不了……叶老师您就高抬贵手吧我头发都要忙掉光了……”

　　徐二更胆战心惊了，生怕自己听了什么不该听的。

　　叶清一：“九尾狐族的小六尾，还没修成九尾。不用你们处理，就是这有几个胆子有点大的二世祖，需要领回去教育一下。还有暗间之前丢了一只小麻雀，也找回来了，是只迦楼罗，怎么处理你们看着办。”

　　电话又“啪”挂断了。

　　三秒之后再响，杨媛媛带着哭腔哽咽道：“忙不过来了，真的忙不过来了……迦楼罗我们也处理不了啊！都要您来出面收拾了，怎么想也不是善茬啊！收编又收编不了……有几个能像夫诸先生那样好说话啊？”

　　“怎么会忙不过来？”叶清一皱眉，“东海的污染已经全部净化，我检查过，没有遗漏。灵气浓度也是稳步上升，异妖出现的频率应该已经降到很低了，我之前回暗间看过，即使我和云浥川不在，暗间的工作压力也不算大。而且净化后的妖只要稍加岗前培训就能投入工作，都不用费心收编，人手还不够吗？”

　　“这个么……”杨媛媛又哽咽了一下才说，“原因还挺多的，治好的异妖中有一部分性情暴躁，控制力也有所欠缺，我们不敢放着出任务。另外就是最近大事没有，小事不断，牵扯到了灵气类的事故都要我们处理，小事一多，人就不够用，部门人手一直都是紧缺的。”

　　“小事？”

　　“就是小事啊，外勤可以交给妖，和人类员工混搭就可以了。那些周围发生了灵异事件的呢？您说算大事吗？从涉及范围来说绝对不大，但派妖族出去处理那十成十要出事。也不是说他们会伤害人类什么的，但他们不懂人类的那些人情世故，在人类世界里混的时间不够，思维还是妖族那一套思维，所以还是只能交给人类来做。”

　　杨媛媛说着说着也不困了，大半夜向叶清一倒苦水，说的简直见者伤心闻者流泪：“比方说我早上才接到一个公安那边转过来的案子，说晚上一回家洗衣机被人偷了，这该怎么和人家解释，难道说你家洗衣机成精长脚跑了吗？然后一天天的全是这样鸡零狗碎鸡毛蒜皮的事，不了解人类社会的妖族压根没法处理！人口密集的生活区连抓妖也难抓，根本不方便动手，我特喵……好累，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十二小时都在想辞职的可能性，可特喵辞不了啊！我现在就是女鬼，我在满地阴暗地乱爬！上班哪有不疯的，受不了了！”

　　叶清一默默挪开手机听筒，这也太吵了。

　　杨媛媛自顾自发了好一会疯才慢慢冷静下来，近乎无赖道：“反正，就是这个情况，您那边那几个，要是没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只是遇见的普通的灵异事故，你干脆打晕了糊弄过去吧。富二代嘛，虽然好奇心旺盛但是好糊弄，别为难我了行不行？”

　　“晚了。”叶清一凉凉道，“你刚才发疯那会，他们都在边上听着呢。我怕一消记忆直接给消成傻子，那才是真难办。”

　　叶清一清清楚楚听见对面一个哽咽，消停了。

　　“我看看今晚上是谁值班哈哈……”杨媛媛起身去翻东西，提着手机和叶清一半开玩笑说道，“其实您在人类世界活得比我们久多了，只是让他们不要说不该说的、做好保密工作，这种小事您完全不用来找我们，个人觉得您应该比我们做的好多了，我找找，值班表在哪呢……嗯？今天晚上值班的也是熟人，兰珈。他这几天情况也不太好，指不定是萧尘在顶班。不怕您笑，叶老师，有没有兴趣来干文职啊？反正现在暗间的工作量也小了不是……我给兰珈打个电话让他来领人，明天静谧不开门，得找个什么理由呢……”

　　叶清一只思索了一秒：“你认真的？”

　　“什么认真？”杨媛媛换了座机给兰珈打电话，随口接道，“兰珈电话打不通，不会真睡了吧，萧尘呢。”

　　“我来做文职，好像很有意思。”

　　杨媛媛吓清醒了：“啊？不不不不我开玩笑的叶老师您冷静——”

　　“我挺冷静的，行了，不用找兰珈了，我给这几位做做思想工作。迦楼罗道友，你吃了我司员工的心脏血肉，作为补偿，给我司打工一段时间，有异议吗。”

　　迦楼罗怂得缩成一团，不敢说半个“不”字。

　　“看来你没有异议，那就好办了，自己去暗间报到吧，你认识路。”叶清一拍了拍羽毛团子，顺便粘了一丝灵气丝上去 ，“这次你不会偷跑的，对吧？”

　　被威胁的迦楼罗只有点头的份。

　　叶清一的声音里满是愉悦，对着还没挂电话的杨媛媛道：“明天去暗间接他，他可算是在人类社会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子。”

　　“那、那九尾狐呢。”杨媛媛看不到叶清一的脸，被叶清一的愉悦声音惊到咽了口唾沫。

　　“吃人的九尾狐，就只能扒了皮做衣服。”

　　“扒皮？！”

　　叶清一悠然道，“虽然我和夫诸比起来肯定不能算与人族亲近，不过嗜食人血肉的九尾狐，在整个妖族中也不被待见，杀了更不会有人替他出头。杨主任呀，你们这工作，还得上点心，安南就这么大点地方，可是藏了一只六条尾巴的狐狸呢。”

　　杨媛媛满脑子乱糟糟的，只能连连应是，还没再说上几个字，就被叶清一挂了电话。

　　几个二世祖鸡崽似的往后缩，正对上叶清一寒凉的目光，嗷嗷乱叫：“我们，我们不用去了，真的不用，不该说的我们半个字都不会说！真的，我们要是集体失踪家里肯定会找我们，到时候会更麻烦的，我们几个都还是很有眼力的！”

　　叶清一失笑，慢慢道：“只是走个该走的流程，又不是要你们去送死，怎么一个个怕成这样？”

　　几人目光不住往还在地上躺尸的涂六危身上瞟，叶清一漫不经心地救了几根毛捏在手里把玩：“都说过了，浑身血腥气的狐狸毛，白送我都不要。你说是吧，涂、六、危？”

　　装死的涂六危浑身抖了一下，暗黄色的狐狸眼瞪着叶清一，满是怨恨。

　　“你看，这不还没死吗，挺精神的呀。”

　　“你这个恶鬼，我……”

　　叶清一捏住狐狸细长的吻部，笑眯眯道：“你有什么倚仗，我不想听。”

　　以情绪为食的九尾狐也不可能逃脱灵气限制，妖兽也好灵兽也罢，终究是依赖于灵气的存在，想只靠情绪与人肉血食长出六条尾巴，远不止几百年之功。

　　叶清一不想听这只狐狸能辩解出什么，他只想看能钓出什么。

　　“你们也不用和我解释，我不会动你们半根豪毛，但你们的话也不可信。即使你们主观上想保密，在某些极端情况下也由不得你们自己。”叶清一在几人额心轻轻一点，细碎的光芒闪过，几人就都觉得似乎脑海里多了些什么，当试图说出今晚发生的一切时，无名的力让他们根本张不开口。

　　“一个小小的……封印。”叶清一满意的收回手，拔起六根尾巴的涂六危，“完全无害，还能帮助你们避开一些心怀不轨的小妖，或者鬼。至于今天晚上么……你们就在这留一晚上，长长记性吧。”

　　几个人又鸡崽似的缩成一团，不知道是害怕封印还是害怕要孤立无援的度过剩下半个夜晚。

　　“瞧把你们吓的，叶公好龙……可要不得。我走了，祝你们好运。”叶清一从空气中扯出一团隐约泛红的丝线，拎着狐狸尾巴从包间里消失，顿时似乎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他走了吗？”

　　“好像走了。”

　　“天杀的徐二你哪找来这么个凶星！”

　　……

　　叶清一拎着狐狸慢慢溜达出去，手里掂量几下，还挺瓷实。

　　涂六危被晃得头晕，不装死了，尖尖的狐狸牙缝里挤出几乎听不清的字：“你有病啊！”

　　“不仅有病，可能还是重病。”叶清一在玩狐狸上找到了乐趣，乐此不疲地拎着狐狸尾巴颠来颠去，“‘营养’很好啊，涂、老、板？”

　　狐狸翻了个身，两只前爪扒在叶清一胳膊上，一双狐狸眼水汪汪地看着叶清一，声音也软了下来：“你情我愿的事，他们有愿望，我帮他们达成，因此付出不是理所当然？因果两清。您看见我身上的那些因果，不过是些不好吃的零嘴儿，年轻时不懂事结下的，现在已经很淡了呢。”

　　叶清一冷笑：“即使……你是故意勾引他们与你做交易的？”

　　狐狸黏黏糊糊地蹭过来，眼神都仿佛能拉出丝：“他们要是无懈可击，我自然无缝可钻。试探人心七情六欲，这是我族的本能，是他们自己将弱点拱手奉上的呢。我闻闻……我闻到了，你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是思念的味道啊，在妖族身上并不多见呢。或许您可以，与我做一个交易？我所求的并不多啊，对凡人来说惨重的代价，对您只需要付出一点点……”

　　“滚开！”狐狸爪被强行拽下，“别把你这些见不得光的伎俩，用在我身上。”

　　狐狸痛呼一声，重新成了一只倒挂的狐萝卜。叶清一提溜着狐萝卜，寒声道：“你都知道什么？”

　　狐狸也不恼，舔舔爪子眯着眼：“您和我预料之中的……很不一样。”

　　叶清一手指按上狐狸的颈骨，狐狸的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

　　“您又何必与我一个小妖计较呢？”五指收缩，颈骨与咽喉的轮廓清晰可见。

　　“请您、松手……”狐狸胡乱挥舞着爪子，从皮毛下翻出一粒小小的细碎光点，“我吃不下、只敢、偶尔、拿出来、看一眼……”

　　那是一粒……很小的神魂碎片。

　　刚被狐狸掏出来，立刻就被叶清一吸引，回归大部队。

　　“您能、松松手吗……”狐狸眼中泛起红血丝，叶清一不仅钳制了他的咽喉与颈骨，还一起锁住了他的灵气回路。

　　狐狸头朝地坠落，叶清一喃喃：“涂山……”

　　“这可是我从老祖宗洞里挖出来的呢，洞里太危险，只得了这么一小块，您说……”溅了一身土的狐狸努力把自己从泥里拔出来，抖抖耳朵，黏黏糊糊看着叶清一。

　　叶清一勾唇冷笑：“我不杀你，但你也别想好过。”

　　狐狸目露惊愕：“什么……”

　　“进来吧。”

　　狐狸眼前只剩一片虚无，然后被迫陷入沉睡。

　　小洞天内时间几乎停滞，虽然有充裕的灵气能容纳活物，进去的活物却和死了没区别，无法自由进出，生死都不在自己掌控之中，基本就是无期徒刑。

　　“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