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易水溯流

89、九尾

　　叶清一指腹轻轻在迦楼罗柔软的腹部绒羽间擦过，轻声道：“本体道身损坏，如果这具脆弱的身体也……？”

　　威胁之意尽显。

　　“滚开！我的事轮不到赤鱬一族插手！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迦楼罗与灵鲵没有过节，别给我找不痛快！”不再遮掩的迦楼罗叫声尖锐而冷酷，让人耳膜生疼。

　　“迦楼罗道友还没有认清现实吗？”叶清一瞳孔中流出血色光芒，轻松拿捏住迦楼罗的两条鸟腿，“人为刀俎，尔为鱼肉，人族大世，与我们曾经活跃的时代已经不同了。啊，让我想想，他们开掘墓葬才惊醒了你，那条小青蛇作为你的补品，苏醒后的第一餐，本来绝不可能逃出去，所以是……墓主？”

　　他笑起来：“对蛇族有特殊优待的墓主……操蛇之神。你们都在逐渐复苏。几位，这只小鸟我就带回去交差了，麻烦你们也和我走一趟吧，不然实在不好交代，会有人告诉你们，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你……！”

　　叶清一推开包间门，正对上侍者惊愕的脸，强自镇定道：“您这里……少了一位客人，根据规定，几位可能暂时不方便离开。”

　　说罢，立刻轻推一把叶清一，顺手又把门关上了。

　　叶清一被推回去，挑眉：“还挺硬气，警惕意识倒是很强？说不定和你们一起喝茶的还要多上几位了。放心，有关部门不会对你们人身安全造成威胁，茶也很好喝。我们是正经机构。”

　　徐二神情恍惚，飘忽道：“我现在找几个哥们儿帮我打掩护还来得及吗……被我家老头子知道了我就完蛋了……叶白前辈，神秘部门……不会通知我家老头子的，对吧？”

　　叶清一失笑：“你当是请家长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过嘛……你父亲如果有关系，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知道了？你们几个呢？我倒是无所谓，你们现在可相当于被静谧扣住了，这名声传出去怕是不好听吧。”

　　几个人笑闹成一团，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掩饰不安：“扣住就扣住吧，我们几个都是家里的老二老三，上面有兄姐顶着呢，用不着我们管事。兄弟几个是什么德性圈子里也都知道，不缺这一回了。而且静谧他们家……他们家背景好像挺硬的？风评倒是一直都很不错，不然我们也不会在这里碰头了不是。”

　　叶清一：“……”

　　虽然时间空间都不一样，但这种二世祖的感觉倒是该死的一致。

　　“扣人会扣到什么时候？”

　　“一天以内吧，确认消失的人和我们无关就行了……等等，他们怎么知道我们这少人了啊？静谧的高级包间不是没有监控设备吗？我擦难道他们家欺骗顾客？！”看着比徐二大不了几岁的二世祖叼着烟，懒懒散散回答叶清一的问题，说着说着就猛地蹦起来开始在这个包间排查监控设备，看样子是真的慌。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这传出去哥儿几个真的要此生永不相见了，静谧真放了监控设备的话那你现在找也来不及了啊，我天……这还有什么秘密啊？不全被静谧听了去吗！”

　　“冷静点，没有监控设备反应，可能纯粹是巧合……谁在外面？”

　　包间门再次打开，妖娆到男女莫辨的人慢悠悠晃进来，每一步都似乎走得很慢，却眨眼就出现在刘三面前。来人一根手指挑起刘三下巴，徐徐吐出一个烟圈打在刘三脸上，笑道：“五感很敏锐嘛，小子，你一辈子甘心只当个二世祖吗？一辈子仰仗兄姐的鼻息生活？”

　　每个人的视线都粘在来人身上，一时间根本挪不开眼。刘三的瞳孔放大然后骤然紧缩，全身都剧烈颤动起来，混沌中仅剩的一抹清明挣扎不休，紧咬的牙关让开口格外艰涩：“……你是静谧的……”

　　“道友，来而不往非礼也。”叶清一神色冷下来，拂袖打醒被来人迷惑住的几个二世祖，顺便抽走一点空气中甜腻而排外的灵气净化掉，炼化进入自己的灵气回路。

　　“你是、你是……咳！”被叶清一“解救”出来的几个二世祖没说句囫囵话就咳嗽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叶清一顺手给顺了顺气，灵气丝从几人身体中揪出一缕让人闻到了就有醺然欲醉之感的异种灵气。

　　“是静谧的老板。”刘三拍掉来人抵住他下巴的手指，很有眼色地跑到叶清一身后，快速道，“很神秘的人，只知道有人称呼他为涂六危，应该不是真名，外界几乎不怎么能见到，我也只碰见过一次，毕竟……”

　　“毕竟九尾狐媚骨天成，只要他想，几乎没有哪个未经修炼的生物不会被他勾走魂。只用一眼便能让你记得清清楚楚印象深刻，这可是九尾狐的看家本事。”叶清一随手打出一道结界，与涂六危划出距离，渭泾分明，“如果根本没记住，怎么会乖乖成为他的猎物呢？进来就闻到一股子狐狸味道了，这里是你的狩猎场。啊，我明白了，难怪我最初没感应到迦楼罗的气息，除了他自身衰弱外，你还替他掩盖了，对不对？”

　　迦楼罗在叶清一掌中瑟瑟发抖，他现在被叶清一死死限制住，只是一只小鸟，狐狸……可是会吃鸟的。

　　涂六危捂唇轻笑：“无心之失，如果知道您要找它，我就……难道您不能与我好好说话，非要刀尖相向么？”

　　叶清一微微抬头，冷眼俯视着涂六危：“这一套，对我还是收收吧。徐二，静谧开了多久？”

　　徐二紧闭双眼答道：“我印象里，至少也有十来年了，再往前推那我实在不清楚。”

　　刘三在风月场中滚翻多年，回答的更详细：“何止十来年，百多年都该有了。静谧是涂老板祖上传下来的，以前是叫什么酒楼，传到涂老板手里时才改名叫静谧，连地皮都没换过，只是重新修了建筑。安南虽然不比夏京，但想留块囫囵地在手也难……”

　　“哦，没在特保局记录上的九尾狐，潜藏市井，是何居心？”叶清一身形如鬼魅，飘然而至涂六危身后，修长有力的手指攥住他脖颈，轻声道，“可不要和我说，你不知道。”

　　涂六危额角冒出一滴冷汗，声音依旧是男女莫辨的性感勾人：“……我是个生意人，不曾记得何时得罪过您，您是否也该……讲些道理？我又不曾作奸犯科，即使是在妖族，您这样也不占理呀。”

　　不管是男是女，听到他带着几分哀求的低语，很难不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比如……顺着他的意放开他。然而叶清一是个铁石心肠的，不断收紧的五指让涂六危面上泛出一层濒死的苍白，只听他轻声道：“回答我的问题。”

　　一切变故来得太快，根本没人反应过来，只能一个个屏着呼吸看叶清一动作。

　　涂六危轻轻吸着气，声音嘶哑，如垂死天鹅，忍不住让人心生怜惜：“我不过是……讨个生活，道友，何必……苦苦相逼。人族独大，不能容我等异类，只能夹缝求生，道友又……何苦为人族效力，我并非那些吃人的同族，道友不妨与我一起共参呜——”

　　话音未落，便觉得嗓子一痛，竟然再说不出话。

　　“既然不会说话，那便不必说话了。”叶清一冷然，松开攥住涂六危脖子的手。涂六危摔在地上，慢慢变成一只全身火红，只有六条尾巴尖尖上有一点白的赤狐，吓得几个二世祖想看又不敢多看。

　　徐二胆子最大，看了看门，又看了看地上的狐狸，问：“叶白前辈，您这样……我们怎么出去？还有涂老板这样，是怎么回事啊？”

　　涂六危进来时关了门，上了锁，没有涂六危的指令，外面的工作人员可不会开门。

　　叶清一冷笑：“九尾一族，嗜食人，尤喜七情六欲浓重的年轻人族。至于迦楼罗，虽然不在九尾一族的食谱上，可偶尔吃一吃作为加餐调和也无不可，还能增进修为，他怎么会放过这样的好事？”

　　才刚恢复一点的几个二世祖顿时又站不起来了，瑟缩着远离六尾赤狐：“他他他、所以涂老板他、他本来打算吃了我们吗？！但但但但，静谧开了十几年，从来没听说过什么人命事故啊？涂老板他……”

　　“他那么美，那么和善，那么神秘，怎么会像是吃人的九尾狐呢？”叶清一漫不经心地揪下两根狐狸毛，随口解释道，“吃人不一定是吃人，也可以是‘吃人’嘛……涂山九尾狐想吃人，也有的是人愿意献身。六条尾巴……呵。”

　　九尾狐向来是和人族走得比较近的种族，他们以情绪为食，其中有些便走了岔路，不仅要摄食情绪，还渴求七情六欲的发源地——生魂。生死有间隔，死魂虽然也会有情绪，甚至会因为过深的情绪与执念而变得无比强大，九尾狐却无法摄取死魂的情绪。凡人的情绪波动最为强烈，又不能将魂魄与肉身剥离，嗜食魂魄的九尾狐就会将血肉一并笑纳。

　　“吃……”

　　叶清一似笑非笑看了几人一眼：“静谧从没出过人命事故，可不代表他就没动过嘴。这一身毛上的因果哟……啧啧，拿来给我做衣服都嫌血腥味太重。放心，他还瞧不上你们几个，最多就是餐前甜品，他是奔着迦楼罗和我来的。不过今天以后，也不会再有静谧了吧？你们少了一个聚会场所，遗憾吗？”

　　“不不不不不了……”

　　叶清一摸着下巴，思索道：“不过也未必，看有关部门怎么接手吧。本来我是想直接拆了门的，不过似乎影响实在不好。你们稍微坐坐，我……等一下，谁的手机借我？”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徐二贡献出了自己的水果机：“您拿去吧，一点小玩意，直接送您了。里面还存了我另外的联系方式，您有事直接找我就成。”

　　叶清一呵呵笑了几声，意味不明，指尖在键盘上停留了许久，终于还是拨通了一个号码。

　　没打通，传声筒一片忙音。

　　叶清一忽然觉得心口一阵无名刺痛，让他喘不上气。

　　再打还是忙音。

　　徐二擦擦额角，急道：“可能是我这只手机有点问题信号不好，这里，这我的备用机，您再打一次试试……？”

　　叶清一没拿徐二的备用机，面无表情地按下另一串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