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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元婴 ...

  •   叶清一直到被月连山主推出去,已经浮到了河面上时,整只鲵都还是懵的。

      ……元婴?

      他很确信自己绝对没有听错,也不可能听错。不知道月连山主是怎么想的,直接把这句话深深刻进了他的神魂深处,“元婴”这两个字,就如同刺一般深深扎在了他的心底,无法拔去。

      元婴是什么,妖族因为本体不同、修行方式不同而有很多种说法,但对人类来说,元婴的定义便简洁明了,元神经过锻炼显化为婴,便是元婴。

      元神与神魂也不是一种东西,神魂是灵魂修炼后的升华,是魂、魄抱而合一后不可分割的产物,掌管生灵的意识。不曾开启灵智的凡兽没有完整的魂魄,无法沟通,只有开智后三魂七魄齐全才算是踏入修行之门。这也说明了为什么如今是人族大世,人类天生三魂七魄俱全,灵智开启,只要能感应到天地间的一丝灵气便可入道,比其他生灵不知道要占了多少便宜。

      而元神无形无相,不落于见闻觉知,只有本能却无记忆。将元神修成元婴,可以在必要时化出形体,从无相变为有象,从另一个角度理解世界。尽管每个修行有成之人都有元婴,且可以脱离肉身活动,还有灵气护卫,但不能改变元婴脆弱的本质。

      没有魂魄引导的元神只有本能,元神没有记忆,魂魄才是记忆的承载。如果一个修行者修为够高,足以让元婴显化于物质世界中,那在身体极尽败坏、无法存活之时,他可以选择让元神逃逸。元神脱离肉身、只留记忆不全的残魂作为指引,元神会在残魂讨厌本能驱使下,寻找一处安全的,足以让自己重新生长的地方,以婴儿的形态再一次长大成人。

      在这个过程中,大半被抛弃的残魂会受元神吸引慢慢聚拢,并在表征修为恢复,或者说,灵气的浓度提升的缓慢岁月中,以最初附着元神上的那点残魂作为接引,与元神融为一体,记忆自然随之复苏。

      这是纯粹自然而然发生的过程,因为元婴在修行过程中就已经发生本质的改变,被灵气刻入了新的本能。然而这一切的前提是……表征修为能顺利恢复。

      在灵气退潮期,很难出现修为高到能修成元婴的人类修行者,而妖族们则纷纷陷入沉睡或进入上界,没有元婴发挥作用的余地。元婴重修的情况在涨潮期更多见,因为即使当事人不修炼,环境灵气也足够浓郁,完全支撑得起神魂修复的损耗,这几乎是整个修行界的常识,对灵气潮没有足够认识的人类除外。

      云浥川却打破了这个常规认识,他在退潮期开始时失去身体,又在退潮期即将结束时开始了重新生长的过程,期间八百年发生了什么叶清一不得而知,但云浥川现在绝对处于十分危险的当口……对一条龙脉而言,以元婴姿态重新生长所需的灵气要求未必多高,因为龙脉天生勾连天地间自由逸散的灵气,再低,供给生存总不是问题。可他没有主动操纵自己身体重塑的意识,当他第一次出现在人类的世界中时,元婴上哪怕一丁点残魂也没带。

      柔弱的元婴负担不起祂作为龙脉积累下的从古至今的庞大记忆与感情,神魂即使受元婴感召而来,也没有实在的□□可以作为倚靠。元婴是一个精美却易碎的外壳,没有修为作为依托,这副外壳就会一点点崩溃。

      显然,云浥川的记忆已经开始复苏,尽管残破不全。他的“外壳”却没有与之相对的力量,早晚有一天会被不受控制的力量撑爆,而这一天不会来得太晚。

      ……或许是明年,或许是下个月,也或许,就在明天,龙气不完全受其控制地向外逸散就是铁证。

      而被撑爆之后又会怎么样呢?龙脉与天地不朽,元婴就算遭受重创,也终究不会消亡,或许会……再一次重复从无到有,逐渐长大的过程?仿佛一个无解的轮回,只等再一次重蹈覆辙。

      会这样吗?

      不,山主大人的记忆何等庞大,见识又何等广博,只要记起一星半点,自然有办法扭转情况。山主大人本就与自己不在一个世界,等山主大人的记忆彻底复苏,那就更毫无瓜葛了。

      叶清一脑子里乱糟糟的,竟一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他本就漂在河面上,平衡一被打破,立刻呛进去好几口水。

      “咳咳……唔!什么东西!”

      叶清一也不知道怎么了,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快躬成虾米,失控的身体让他有种要被淹死的错觉。随后一片大网黑压压盖下来,将他的视线切割得支离破碎。

      疲惫到极点的神识离不开身体,他只能听到河岸上喧闹的叫喊:“哎哟!快,快!人要沉下去了!”

      “快不了,他在挣扎喂!王老爹,你晓得这有多重伐?我……哎哟!我打到的最大的鱼,也没他重啊!我感觉自己都要被拽下去咯!”

      “那更要快!石柱,去帮帮你墩子哥撒!”

      ……

      不对啊,我不重的。

      在渔网里翻滚的叶清一天旋地转,仍控制不住地想到。

      赤鱬一族天生体型如此,比大部分能成妖并修出人身道体的妖族都要娇小,加之本体终生幼态,化为人形,十个有九个都是少年模样。只要极少数本体就很特殊的个体才会跳出这个框架。叶清一倒也算是特殊个体,但没特殊在体型上,所以他的人身道体从身量上与同族也就没多大分别,一样的高挑、纤细、单薄——尽管纤薄的身体能一拳把凶兽打个半死。

      外界对赤鱬一族的印象,都是表面柔弱无害的暴力分子。

      “哎哟,老爹,我……我捞不动啊……好、好像下面还有什么在往下拖,哎哟,重死了……”

      “王老爹,要不咱们干脆……放手算了?一张网罢了,我回去赔你就是!”

      “墩子你小子说的什么鬼话!昨个儿中午才祭过桓娘娘,你今天就敢说这样的混账话出来,亏得去年你家收成这样好,得了这么多庇佑,我看就该把你小子踢下去喂鱼!”

      “唉,老爹,您老人家要不过来帮把手?真的……唉!”

      叶清一在渔网的帮助下总算控制住了自己总是往下坠的身体,有些惊奇地摸了摸骨头。赤鱬的骨头与人类又不一样,即使化成人形也不一样,中空的骨骼经过灵气改造,轻而坚韧,绝对不存在两个青壮拉不动自己的情况。

      那么……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正试图把自己往下拖?

      叶清一扭了下腰,带上了灵气的那种。

      某个遥远的地方似乎传来嘎嘣一声脆响,什么东西断开,于是浑身轻松。

      “后生伢子就是靠不住,还得老爹我来……呵呦!”

      石柱与墩子紧拽渔网的手不由自主地一松,渔网裹着网中人(或许还有鱼),顺着惯性重重掉到岸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不偏不倚正在王老爹脚尖,只要他再往前走一步,就会顺势撞倒他。王老爹年纪不小,一把老骨头可经不住这么祸害。

      “老爹!”“王老爹!”

      石柱与墩子两人同时发出惊恐地尖叫,几步跑到王老爹身边,但见王老头出了一头冷汗,嘴唇微微抖动,轻声念道:“桓娘娘庇佑……”

      “老爹,庇佑什么呀,亏得你没走出来这一步!”

      “多嘴的小子!你懂个屁!”王老爹先是给了石柱一个爆栗,随后蹲下去小心翼翼揭开渔网,“这么多年下来,水里出来的东西什么时候伤过人?这还是个大活人,怎么偏偏不早不晚是今天是现在?这是桓娘娘指引呢!老爹我看看,好像是个年轻伢子……哎哟,怎么是个白子啊,苦命的,造孽啊……”

      两个年轻人也好奇地凑过去看,被叶清一这副尊容吓了一跳,异口同声道:“老爹/王老爹,这是个妖怪呀!”

      于是一人又各挨了一下王老爹的爆栗:“没见识的小子,白子可不是妖怪,是祥瑞呢!就知道少见多怪!就是可怜见的……”

      两个年轻人在最初的惊吓后也渐渐镇定下来,因为白子的面貌太过特殊,目光总是忍不住往叶清一脸上瞟。长而柔顺的白发因湿润而折射出润泽的光,皮肤雪白却并不显得衰弱,也不妖异,只令人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叶清一心里咯噔一声,心道被月连山主扔出来时伪装破碎,因为周围没人就忘记伪装成正常人了,现在就更来不及了。

      “老爹,你说她是姑娘还是……”石柱看了几眼便把头偏过去,支支吾吾道。

      “你小子,不想着赶紧把人救起来,脑脑子里都装着些什么?赶紧救人呐,还要老爹我来不成?你也对得起你老爹我这一身胳膊腿儿!你再等下去这人都要没气儿了!”

      “哎!爹!”石柱被骂得不好意思,将叶清一身上盖着的渔网揭开,道一声“得罪”,又把领口也揭开,被衣领掩盖的胸口几乎没有起伏,像是死了,又像是还吊着最后一口气。

      石柱吓得脸都白了。

      “爹,爹,这……”

      叶清一察觉自己好像有点装过头了,立刻缓缓睁开了眼,装模作样地咳出两口水:“咳,咳咳!你们……你是……啊?”

      王老爹苍老的眼里盛满同情:“年轻后生,有什么想不通的要跳河喃?没有石柱墩子两个崽子刚好路过,你就要没命去了哟。谢桓娘娘保佑,刚刚石柱这崽子都以为你要断气了。”

      叶清一不知道他们都脑补了什么,直起身子道:“我不是跳河,我只是……”

      “懂的,伢子,老爹都懂的。好了,你不要多说话,好好休息一会儿,去村子里……在村子里休息一会儿,你不会介意吧?”

      他带着浓重口音的通用语让叶清一感到熟悉,被搅成一团的记忆逐渐回笼,剥下那光怪陆离的油彩面具,叶清一问道:“你们……是不是前几天才祭祀过?你是,这个村子的村长。河对面的村子里,还有一个年纪与你差不多的婆婆,她那天跳了……很美的舞蹈。”

      王老爹点起一根旱烟,吧嗒吧嗒抽着,烟气浓烈,刺得叶清一想打喷嚏。

      两个年轻人无一例外,都露出一点戒备的神色。

      旱烟燃烧过半,王老爹敲了敲两人臂膀,慢悠悠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崽子,差不多得了,不要吓到人家。”

      “老爹!”“王老爹!”

      “人家顺着水下来,那就是有缘嘛。年轻伢子,你叫什么?你都看到了什么?你说你不是跳河,那你是怎么……”王老爹转过身子,拖着步伐往村里走,并不多给叶清一半个眼神。

      渔网中央出现了明显的磨痕,是在水中挣扎时出现的破损。

      叶清一觉得有点危险,他揣测不出王老爹的实际情绪,半真半假道:“我就是路过,远远看了一眼,看你们都在忙,我又看不太明白,就走了。之后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走着走着就到河里了?再之后,就是两位大哥把我捞起来,多谢。真不是什么跳河,我还年轻,跳河干什么?啊,这么说,明明我往河下游走了,怎么……”

      王老爹的烟只剩最后一截,他含着烟,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你说不是那就不是吧,你既然顺水来了,那就是缘分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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