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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臣什么也没瞧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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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歆与班华各自揣手呆立殿门外,不尴不尬十分别扭。
良久,刘歆待不住,出声劝道:“班婕妤仁义,可否改日再来?臣有要事启奏。”
班华心道,我也有要事要奏,军国大事!便不理睬他,只向殿内竖耳细听,静待进殿的时机。
刘歆见她不走,又犯起呆来,竟掏出袖中锦绣文章,摇头晃脑出声品咂。
班华被他吵得来火,想到这呆子是天子心腹知己,无谓向他隐瞒,便抖开家书,拎在他眼前。
刘歆逐字读出,抬头诧异道:“这是谁家小童习作?婕妤何意?”
“阿弟胸无点墨,见笑了。”班婕妤按下羞惭,忙向刘歆解释“藏字法”。
刘歆点头称妙:“十五从征,家有阿谁?隐去的是‘军’与‘中’。妾二三子,乌发银丝。”藏的是‘生’与‘变’。”
“军中生变”?!刘歆瞪眼惊叫一声:“啊呀!”
“家弟从戎之处,乃淳于长旧部南军大营……”班华话音刚落,刘歆提袍便往殿内冲。
班华来不及拉住他,只得捂眼听着里头一阵大呼小叫,不敢想那画面有多难堪。
“你,你怎么进来了?!”
“刘子骏!出去!”
“君上恕罪!奴婢一眼没照到……奴婢罪该万死!”
“臣不知……啊?臣没瞧见!臣什么也没瞧见!是班婕妤她……”
班华气得直跺脚,这蠢货竟把她卖了!罢了,话已传到,无谓留在此处惹人嫌。她急忙揣了信,拔腿仓皇而逃。
彼时刘傲正跨坐在王莽身上,两人巫云楚雨,相爱正欢。所幸身上衣衫未除,并未全然露丑。
阉人们急忙推来屏障,将刘歆格挡在外。刘歆竟还不走,兀自嚷道:“军中生变,淳于长旧部谋反!请陛下速速……”
“休得胡闹!”王莽一面整理下衣,一面恼羞成怒呵斥道,“太尉府军报才来,哪有此事?你又从何得知?”
刘歆便将方才班婕妤所示家书内容述出。
王莽与天子愕然对视,惊觉此事非同小可。此时南军应尚未起事,只是有人暗中筹谋、蠢蠢欲动;太尉府不曾察觉有变,身处营中的班稚却有所感知,他人微言轻,又不敢打草惊蛇,只得以家书向宫中预警。
班稚是班家老幺,在王莽记忆中,那是个眼睛雪亮、顽皮好动的毛头小子,如今看来,倒也机敏能干,不辱门楣。
“南军谋反?不至于吧!他们意欲何为?”刘傲受惊不禁惶恐,声音都有些飘乎。
王莽边替他束裤带,边低声说道:“淳于长下狱,无人暂领卫尉一职,南军群龙无首,难免躁动生事;加之淳于长一案一时未能查出铁证,他手下将官便觉其中有隙,妄图以此为由,逼迫陛下放人。”
查不到证据给淳于长治罪,这么拖下去的确不是办法,早晚得放人;可淳于长一旦出狱,无异于放虎归山,他若再有什么动作,可就不是下药乱搞男女关系这么简单了。这一点就连刘傲也想得明白。
王莽不愿见天子脸上忧虑愁容,便手托他下巴,在他烧红的脸颊上落下一吻,小声安慰道:“陛下宽心,此事暂未失控。请陛下即刻降旨,将北上追匈的卫煊将军召回。卫将军系出名门,在军中颇具威望,由他领卫尉一职,方能稳定局面。此外,为查淳于长一案,不得不使些非常手段,陛下须得狠下心,万勿犹疑慈软。”
刘傲连连点头:“你代朕拟旨,尽管去办。”
“眼下臣不得不出宫向大司马处传信。”王莽探头在他颈窝里磨蹭,附耳道,“只是舍不得陛下热扑扑的身子……”
“正事要紧,你去吧。”刘傲虽万般不舍,也只得放他走了。
王莽出来,见刘歆仍手持竹简、呆头呆脑站在外边,忍不住狠狠瞪他一眼;天子快活了一半,刘歆性子又软懦,万一一时把持不住……王莽不免多心,便凑近他警告道:“陛下乏了,你不可进去搅扰。”
刘歆“哦哦”应了,待要说声抱歉,师兄已甩袖而去。
这时屏风后传来天子懒懒的呼唤声:“子骏,你进来。”
刘歆顿时手足失措,天子命他进去,师兄却叫他“不要搅扰”,他该何去何从?
抓耳挠腮中,却听天子又不耐烦道:“你还有何事?速奏。”刘歆这才回过神来,掏出记录了十几篇“天命之辩”精要的竹简,大声背诵夫子们的华章。
才背到第二篇末尾,忽闻里头传来一阵轻鼾。天子睡着了。
王莽赶到司马门时,巡防兵卫们正在落锁。他疾奔叔父王音府上,将南军生变的消息递出,又当场拟旨,密诏车骑将军卫煊为卫尉,命其即刻回京就任。
近来王音心疼病频频发作,重任在肩他却只能勉强应付。从前他视淳于长为可堪大用的王家小辈,大司马一职于他而言只是个头衔,实际军中事务与权柄尽由淳于长掌握;不曾想过竟养虎为患,如今负责守卫宫禁之南军唯淳于长是命,若这些虎狼当真兵犯未央、挟持天子,岂不……
王音想到此节,胸口便又隐隐作痛。王莽见状急忙上前搀扶,面露十分忧虑。
王音紧紧握住王莽的手,压低声道:“巨君,我恐怕时日无多,你须得早做准备。”
“叔父何出此言?这几服药下去,叔父已有好转……”
“不必哄我。”王音摇头道,“太后已与我交过底,到了那一日,我王家大业便全交在你手里。”
王莽跪地痛心道:“叔父何故说这话恐吓于我?侄儿轻率愚鲁,自入仕来一事无成,还指望在您遮蔽下多混些时日……”
王音手按胸口老泪横流:“你是个有本事的好孩子,叔父庸碌无能,已教不了你。事到如今,唯有一句体己话叮嘱于你,你千万谨记——”
王莽红眼重重点头,听王音郑重道:“朋党故旧、乃至血亲,即算是心上人、枕边人,亦不可安心仰仗;权力,需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有用。切记切记!”
“叔父教诲,侄儿没身不忘。”王莽感激泪目,忽又决然起身,提笔又拟一诏。
“陛下曾金口玉言,令我与张谭‘两大夫互换’,然御史大夫位高权重,彼时我不敢擅领;如今张谭身故,我自当仁不让。”
王音闻言欣慰长叹:“早该如此,早该如此!”
叔侄二人筹谋初定,王莽惦记家中老小,便推辞了饭食,怀揣两卷圣旨,疾奔回家。
今日是嫂嫂头七,半夜为嫂嫂烧送过后,明晨天亮时分便要将她下葬,入土为安。想起嫂嫂,王莽不免又心痛懊恼,脚步渐渐沉重。
入夜时分,华灯初上,街巷中行人稀少,家家户户炊饭飘香。王莽闷头闯进幽深的巷里,白幡飘扬的家门就在前方不远处。
突然,幽僻处冲出一个凶猛的人影,直直扑向王莽。
噗的一声,冰冷的利刃猛地插入王莽腰肋处,铁锈般的血腥味在黑暗中弥散。王莽痛得双膝一软,轰然栽倒在地。
生死关头,他拼尽全力伸手拽住凶手脚腕。那人惊慌回头,一张熟悉的、曾为绝望中的他送来希望与救赎的年轻面孔,映入他血色尽染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