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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可究竟是为谁酸 ...

  •   王莽不再提上朝庭议的话,只与天子轻偎低傍,日夜黏在一处。自此夜去明来,君臣二人腻在未央殿中,已三日不出。

      这日二人又是过午才起,王莽伏案阅奏,天子则枕在他一边大腿上,百无聊赖地仰头呆望他专注的神情。

      殿门口露出一块不阴不晴的青白色天空,隆冬冷峭的北风灌进殿来,天子却执意不让闭门,说火盆烧炭产生的什么气体有毒,若不通风,便会令人昏迷、乃至死亡。

      近来王莽常从天子口中听得此类稀奇古怪的话,每每他问起来,天子却不肯解释,只神神秘秘与他眨眼坏笑。

      “你当真爱我吗?”天子忽而开口,问得认真。

      王莽搁下笔,诚恳道:“臣不知何为爱……”又记起在骊山时,天子曾说,想见某人、想与某人愉快地干那事,就是爱;于是垂眸,脉脉向天子剖白:“臣在陛下身边时每一刻,都无比安心畅快;可一旦离开陛下、回到人间,便觉时时恓惶、处处凄苦,半点趣味也没有,只得引颈翘首,巴望再次入宫之期。应当是爱吧。”

      天子对这答案很是满意,当即便翻身起来,挤进王莽与桌案之间,跨坐在他身上,接着两手抱住他脸颊,在他唇上嗦了一口。

      王莽顿觉齿颊生香,两人不觉又交颈吻在一起,彼此搓磨得呼吸错乱、浑身燥热。

      可天子情火跃动的眼眸里,仍藏着挥之不去的悲伤。王莽知道,天子同他这般醉生梦死,是因彷徨无助,亦是为逃避身为君王不得不肩负的重任。

      他是来替天子分忧的。

      这几日王莽从各处上书中得知,彻查淳于长一案并不顺利。朝中军中、或明或暗,有许多淳于长的门客故旧,又有宗室暗中搅弄,廷尉搜罗证人证物时阻力重重。

      御史大夫张谭却经不起敲打。不久前他儿媳与人通奸,他儿子将奸夫堵在家里打死了。张谭替子上下打点,胡乱定了个酒后殴斗,将此事遮掩过去。此番京兆尹上门一问,张谭便慌了神。为保全其子,他竟畏罪自尽,引得朝野震动。

      丞相匡衡暂未被查出纰漏,可他因此自觉危矣,便有破釜沉舟、拼死一搏之意,在朝中呼朋引伴、振臂呼喊,誓与王莽为敌。

      匡老夫子出身贫寒儒生,素来以笔为刀,犹擅借灾异之辩针砭朝政。王莽便还以其人之道,替天子下诏,将匡衡整理的数次灾变异象,一一解释为他人过失。

      今夏北海数现巨鱼,乃因郅支单于屡犯南匈;长陵黄沙蔽日,是河间王刘元贪婪暴行触怒高祖皇帝;骊山水患,则是淳于长药害天子、伤及龙灵所致。

      至于不久前那次日食,王莽斗胆借天子之口断定,是因定陶王滞留王师、不回封地就国,以至天地失衡、阴阳不调。

      此诏一经传开,立即掀起轩然大波。匡衡执笔成文,慷慨非议此等“谬论”:天数有恒,天命一以贯之,上天怎会为诸多小人、琐事降下众多灾异?若天意当真如此纷繁变化,人又如何能够解读并顺应之?

      却有人并不赞同他的观点。大儒刘向辩道,若天命守恒、不能流转,商汤如何灭夏、武王何以伐纣,高祖皇帝又因何得以诛灭暴秦、逐鹿天下,最终问鼎中原?

      太学夫子们有的与匡衡同仇敌忾,有的则站在刘向一边,一时吵得不可开交。对王莽的攻劾,至此转变为儒生们关于“天命是否唯一”的学术争论。匡衡忙于应付论战,终于顾不上找天子与王莽麻烦了。

      此时此刻,太学课堂里两排夫子对面盘坐,侃侃而谈,刘歆跪在下首奋笔疾书。食君之禄,当分君之忧,值此民意沸腾之时,这班平日里百无一用的饱学之士当仁不让,自觉有十分义务,替天子辩明此题。

      刘向听完一长篇大论,沉吟片刻后,抬头向刘歆道:“子骏,可记下了?申夫子此番宏论字字珠玑,可向天子逐句述出。”

      刘歆自幼聪颖绝伦,年纪轻轻便登堂入室,成为天子近臣,刘向深以儿子为傲,腰杆挺得愈发直了。

      “是,夫子放心。”刘歆搁笔吹干竹简上的墨迹,下位向师长行礼,而后恭敬告辞,“时候不早,学生须得赶日落前入宫。不能聆听诸位高论,实令学生惋惜扼腕。”

      自己的锦绣文章终于能上达天听,众人无不摇头晃脑,捻须自喜。

      刘歆跑回监舍更换官服,刘度果然又在他房中,脸埋在他床上被服里,不知作何勾当。

      “我来帮帮小夫子。”刘度脸蛋通红,笑盈盈去脱刘歆衣衫。刘歆作势推了两下,便由着他上下其手,抱着自己揉搓。

      刘度见刘歆似有心事,便在他凝脂样的白嫩脸颊上啄了一口,问:“可要我与你同去?”

      “不必。我师兄应当在。”刘歆若有所思,“陛下多日不朝,师兄为何无动于衷?”

      “你师兄、你师兄!”刘度撇嘴嘟囔道,“整日把你师兄挂在嘴上,你师兄可知你一片痴心?”

      刘歆甩手恼了:“怎又来这话?上回你如何赌咒发誓,这才几日,又无端端提起这出?你不信我便不信罢,我再无话说!”

      刘度赶忙捂他嘴:“欸好好好!嘘,我的亲亲祖宗,你别嚷啊!叫人听见了,又罚我……”

      “你青天白日跑我这屋来,不怕叫人看见?”刘歆理好袍服冠带,把刘度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你心里可存些正经儿事吧,别整日光惦记……”

      刘度嘟嘴探出下巴,刘歆只得赏他亲了一嘴,方才得以脱身。

      天色渐晚,刘歆疾走入宫,闷头登上未央殿前数十级台阶。到殿门前一抬头,却见一眉清目秀的文弱女子,正垂头心事重重地往外走。

      “刘侍郎。”女子迎面与他遭遇,又不能退回殿里,进退两难,只好以袖掩面怔在当下。

      刘歆听她话音,辨认出她是前次一同与天子分析案情的班婕妤,急忙低头拱手行礼:“臣恭请班婕妤安。婕妤请便。”说着转身面壁回避。

      班婕妤并不移步,却在他身后道:“天子与王大夫正忙,此时不便进。刘侍郎改日再来。”

      原来她未能面见天子,刘歆疑惑自言自语道:“此时当传晚膳,陛下应当不忙,如何不便进?”

      班华不好与这书呆子明说,那两人正在里头卿卿我我,旁人哪敢进去打搅?这呆子颇没眼色,始终不肯走开,可她确有要事要禀,只得焦急绞着帕子,尴尬留在原地。

      这几日班华心乱如麻,书都不能静下心来读。她不知是为遇见物是人非的故人,还是因天子一连几日不曾召见她。虽早知天子与王莽关系非同寻常,可当亲眼见这一幕,她心里却难免涌起阵阵尖锐的酸苦。

      可究竟是为谁酸,又为谁苦?她竟分辨不出。

      此番她来却不是为这些不可言说之事。今日宫外递来家书,她惊讶地发现,落款并非一贯同她书信往来的大哥班伯,而是投身军营的小弟班稚。

      班华曾是家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妹,她最早的记忆,便是父亲读书习文时将她抱在膝头,手把手教她认字的情景。后来班稚出生,被众人捧在手心里的老幺,便不再是她了。

      班稚自小活泼好动,每日招猫逗狗、上蹿下跳,没有一刻安静。班华对这小弟无甚好感,却也不曾与他交恶,一向互不打搅。班稚读不进书,刚满十五便被父亲送入军中历练,人生之路注定与阿兄阿姐截然不同。

      班稚字迹粗糙拙劣,几句寒暄写得七零八落,信尾却有一首四行诗,班华一眼便看出端倪。

      他们兄妹几人年少时常在家中联诗做赋,父亲班况独创一种藏字之法,即在每句诗中略去一字,一首做完,每行中隐去的那一字,又可连成一句点睛之笔。班华犹善此法,所作藏字诗每每令其父击节叫好,自叹不如。

      班稚却没这本事。他这首诗一上来便是句白得不能再白的大白话:“十五从征,家有阿谁?”后两句“妾二三子,乌发银丝。”

      狗屁不通,班华摇头叹道,夫家既已从军,妾同谁生“二三子”?简直荒唐。

      可再转眼一想,她不禁恍悟心惊,急忙揣了书信,不宣而进,往未央殿向天子报信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可究竟是为谁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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