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你不可》伊想想

6、第六回 所谓夸奖

　　此后几天，张聚财总时不时到我家走走，一会儿说是看看他做的地漏好不好用，需不需要修补，一会儿又拿着一大包猪蹄猪后腿送到我家说是补偿那日的菜钱，一会儿强拖着小然学武，说他身子骨太弱得加强锻炼。

　　小然在他的强迫下，不得不装模作样的练练。我在一旁捂嘴偷笑，然后点头说：“你这小胳膊小腿是得练练，张聚财，我这小弟的身子骨就交给你了，你好好打理啊！”

　　张聚财立刻满面红光，抬头挺胸，拍着胸口大声保证：“董小姐放心，小然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会将他训练得和我一样身强体壮，从此一声咳嗽都不会有。”

　　小然叉着腰在一旁叫：“阿姐！若不是因为你，我干嘛要跟这蛮子学武。如今我受够了，不学了，要学你自己学去！”

　　张聚财似被他吓到，忙捂上他的嘴，急急的劝：“小然，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你阿姐说话，快道歉！”

　　我瞪他一眼，轻声冷哼：“你这忘恩负义的娃，才几天，就不记得我的好了，即是这样，那弓箭我便收回，随便给个阿猫阿狗，人家也会记得我一年半载的好！”

　　这把弓箭是他的宝贝，他最近正拿着它四处炫耀，连睡觉都搂着，现在听我这么一说，急得抓耳挠腮，对我的反抗情绪立即偃旗息鼓，一下子扒拉掉张聚财蒲扇似的大手，连声哀求：“别，别，阿姐，好阿姐，我听你的，我什么事都听你的，你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不就是学武嘛，我学就是了，好不好？”

　　我得意的一扬眉，我还没出招，敌人就自动投降了！

　　我对着张聚财一笑，说：“张聚财，接下来，你知道怎么做了？”

　　他从一脸惊诧转为一脸崇拜，机械地点头称是。估计他被小然奴役惯了，看到我这么快便降服小然，心中对我应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我浑身舒畅，精神抖擞，哼着小曲出门。

　　我是去苏思慕家。自从张聚财看到我家的沐浴房后，很是喜欢，也央求他父亲给他家做了一个，还一个劲的到处夸我奇思妙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苏老板也给自己家做了一个，苏继母用后，对我的眼神便如春天般的温暖，说我年纪虽小可比苏思慕那个书呆子有用多了。

　　于是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的，街坊邻里都开始效仿，家家都要做个沐浴房。只是每家每户情况不同，有些细节处还要稍加琢磨。对于突然之间生意暴好的苏老板来说，我的建议无疑是为他的聚宝盆里添金加银，于是我就像只招财猫般被他请去，好茶好水好生招待着，连赵双都对我低眉顺眼，客客气气，不再喂喂喂的喊我了。

　　我和苏老板、赵双蹲在一起研究某个角度的大小，测量某根木桩的长短时，苏思慕会捧着书静静的出现在我们身旁。我有时蹲着蹲着，眼前便出现了一只洁白细腻的纤纤玉手，端着一杯茶递了过来。我一般赶紧在自己衣服上擦擦，才去接。那手太漂亮了，白得几近透明，手指纤细修长，连汗毛都浅得看不见。我一直以为，男人的手都是粗大宽厚，像苏老板或是赵双一样，老茧一层，像我前世的老公，因为吸烟，手指间还有淡黄的烟渍，很有男人味。

　　可是这双手，我暗叹，都可以去拍护手霜的广告了。

　　苏老板总轻言细语的劝他的儿子，要多休息，不要再熬夜。他一般只点点头，然后捧着书又回了房。这样听了几次后，我好奇地问赵双，为什么。

　　赵双说：“思慕公子急着考功名，天天苦读，天天熬夜，最近不知怎地，又茶不思饭不想的，连门都不出了。师傅怕他憋出病来，总劝他多休息，可他好像钻到死胡同里，怎么劝都没用。”然后，他抬头，极其暧昧的斜我一眼，说：“只有你来的时候，他才会出门走动走动，递个水晒个太阳什么的，唉，我看，思慕公子真真是病了，还病得不轻啊！”

　　这样吗？可怜的娃，怎么一不小心就得了高考综合症啦？我转头看向苏思慕的窗子。他正端坐在临窗而放的书桌前写字，脸色苍白，眼底竟然有一圈淡淡的黑影，突然，他抬起左手掩嘴打了呵欠，又闭了闭眼，晃了晃脑袋，继续写字。

　　我看得一阵心疼，想我当年高考时，也紧张也辛苦，我的爸妈就在边上陪着，嘘寒问暖，端茶送水，我还挑三拣四，诸多不满。他这样辛苦，继母还骂骂咧咧，父亲却只能暗地里关心，与我相比，他何其不幸！我的母性刹那间泛滥，只想着做点什么能帮到他就好。

　　他好似感觉到我的目光，抬头来看向我这边，正好与我的视线堪堪对上，我咧嘴对他施以鼓励的微笑，他愣了愣，垂下眼睑，却又迅速的抬起头，对着我露齿一笑，我满意的点点头，他应该明白我是在鼓励他吧。

　　我突然间想到，这几天，爹因为他所在的帐房整帐，日日加班加点，已经累得精疲力竭，每每回到家，我都要给他捶敲按摩好一阵，他才说好过点，我那时就寻思着怎样才能帮到他，如今看到他们二人一样的处境，灵光一现，我不如就做个摇椅吧，累了的时候，坐在上面摇一摇，也挺舒服也挺惬意，还能解乏，多好！

　　想到做到。我立即跑到他的窗前，兴高彩烈的对他说：“苏公子，我想让你帮个忙！”

　　他看到我，有些慌乱，将桌上他正写写画画的纸放到边角用书盖上。

　　我绕到他的房间里，告诉他我的想法，拿笔画了个大概，他沉思了会，提起笔来，细长洁白的手指拿着笔的样子真漂亮，我发觉他的手比他的脸长得更好看，我有些心猿意马。

　　他画完了，问是不是这样，我看过后，啧啧称赞，夸他就是天才。

　　他有点羞涩地摇了摇头，低声细语道：“我这不过雕虫小计，董小姐才是奇思妙想，无人能及。以后莫要再夸我了，我受之有愧。”

　　我呵呵笑着摆手说：“哪里哪里，苏公子你真是太客气，我哪能和你比啊？你如此聪慧，世间少有，我是打心眼里佩服的。”他听了我的话，漂亮的眼睛越发明亮，可是他仍犹疑地轻声问：“董小姐，你心里，真这么看我么？”

　　我知道，所有的高考生，都需要家人朋友不断的鼓励肯定及表扬，我也从不吝啬对别人的夸奖，如果一句夸奖能换来别人对自己的肯定，我又何乐而不为呢？我配合的点头，习惯性的拍拍他的肩膀，像对所有的晚辈那样的语气告诉他：“你要相信别人，但更要相信自己。我从没有见过比你更聪明的人了，你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大有所为的！”（其实这些话，我以前天天对我儿子说，夸得他后来总说自己天下第一。现在我又天天对小然说，搞得小然自大得都要目中无人了。）

　　我拿着图纸向他道了谢，转身出门去找赵双。苏思慕紧紧的盯着我，眼神中似乎有些依依不舍，我想是因为从没有人这样直白的夸奖过他吧，他可能还想要听我再多一些表扬的话，可我最多也只会这一两句而已。

　　赵双这大半个月来，天天做木桶、支架之类的，有些腻了，看到我拿着新的图样来，就像猎人看到猎物一般，双眼发亮，口水直流，摩拳擦掌的嚷嚷“让我来让我来”，我喜欢他这种对工作有追求的态度，但我还是扬着手中的图纸逗他：“来，说几句好听的，我就给你。”

　　他眨眨眼，咬牙切齿：“你真是奇思妙想，无人能及。”

　　我摇头：“这句话，有人说过了。”

　　他闭了闭眼，痛苦地磨牙：“你天下无敌！”

　　我嘿嘿一笑，问他：“一般来说，人不要脸才天下无敌。你是在骂我吗？”

　　他一愣，望着我，摇头叹息：“我真是怕了你啦！”

　　这个我接受，我嘻嘻笑着将图纸递给他，说：“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

　　他白了我一眼，但很快就将注意力转到了图纸上。他仔细的看了一会儿，就拿着木尺去量木头了。苏老板凑过来，问我是什么东西，我告诉他是给我爹做的摇椅，他笑了一下，表情又落寞了下去，叹息道：“还是女儿好啊！想当年……”摇了摇头，转身走开了。

　　赵双扯了扯我的衣袖，低声告诉我：“师傅原来是有过两个女儿的，可惜都夭折了。师母后来一直未能生育，心中痛苦所以脾气才这般暴虐。你这般孝顺，是若起他老人家的心酸了。唉。”

　　原来苏家还有这样的往事。不能再生育的继母无法容忍健全的继子，所以百般刁难，千般辱骂。苏思慕因是看出了继母的心病，所以由着她来发泄了。这让我又对他生出了点点同情，这才多大的孩子，就要承担别人的痛苦，他其实比我看到的更要坚强。我再一次决定，这摇椅我要做两个，一个给爹，一个给苏思慕。

　　摇椅其实比沐浴房要难做些，它有重心支点等问题，我窝在苏家，和赵双天天做开发研究，乐此不疲。

　　大概过了十来天，摇椅差不多成形的时候，我收到了一个超级炸弹：小然告诉我，张聚财的父亲要来我家提亲了！

　　我惊得语无伦次，抓着小然问这是怎么回事？

　　小然一脸便秘的表情，告诉我：“张聚财其实老早就打上你的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