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回 所谓八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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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铁塔似的身材站在我的小小的沐浴房里，顿时显得天昏地暗。他手里拿着铁镐铁铲铁锤铁质工具一应俱全，对着我点头微笑，粗粗的嗓门极为轻柔地叫我：“董小姐，我来了。”
我仰头看他，知道他是小然的朋友，我便也以姐姐自居，拿出对小盆友的语气对他说：“张聚财啊，那就多谢你啦！”我拍了拍他的膀子，以示友好。哪知他竟然抖了起来，一张脸盆似的大脸，红得快成猴屁股了。
我一头黑线，敢情这小子，摸不得啊！
我咳了咳，要小然好好陪着张聚财，我就不打扰他们了。
苏老板正在和我爹娘结帐。我凑过去，问是多少银子。爹说不贵。苏老板在一旁无奈的笑，说：“我家那位重财。其实你家这个沐浴房，本不要这许多银两。要不下次，我再免费为你们做几样东西吧。”
我知道苏老板是心地纯良的老好人，也不好为难他，只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忽然想起我要的弓箭还在他家，便求他给我捎来。他又一脸为难：“我家思慕昨天做了大半宿，今天放在他的屋子里，说你会去取。谁也不让动。我看，你还是自己去拿吧。”
哎呀，我抓抓头，我昨天才决定远离他，今天就要我主动上门，这不太好吧。我想了想，既然是给小然的礼物，那么我拖上小然一起去，不就得了。
我兴冲冲的跑去找小然，远远地听到沐浴房里乒乒乓乓响得热火朝天，间或夹杂着小然的训斥声：“慢点，我说了慢点，你看，这碎沫都溅到我脸上了。”
我从门口探头看去，发现张聚财蹲在地上，只嘿嘿的傻笑，也不回嘴，手上不停的劳动着。我小声叫：“小然，你出来。”
他们两人一齐回头。张聚财憨憨的脸上满是喜悦，小然的脸上满是怒意。我斥责小然：“不可对客人无礼，何况他还在帮我们做事。”
小然一脸不悦：“我哪有对他无礼，是他自己笨手笨脚。”
我敲了一下他的额头：“还敢顶嘴！”然后歉意地安抚张聚财：“小然不懂事，你别见怪。我会教训他的。”张聚财大概从没女孩子这样好言好语地跟他说话，他竟然又脸红得可怕，哆嗦着嘴，只会嗯嗯的回答了。小然在旁边气得跳脚：“你竟然为了他要教训我？”闷着头转了两圈，就要往外冲。我一把拖住他，搂着他的脖子劝他：“小然，你不可这样。我今天还有礼物要送给你，你再这样，我便不理你了。”小然听了，立时停下脚步，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眨了两眨，问：“有礼物给我？在哪，我去看看。”
我搂着他，边走边卖关子：“是小然最喜欢的，又能做武器又能当工具，还很漂亮……”小然成功被我蛊惑，口水都要滴落出来。
我们到苏思慕家时，苏老板和赵双还没回来，苏母也不见踪影。我喊了两声苏公子，也没人应。小然听说我的礼物在苏思慕的房间里，立马就往他的屋子跑。
我拦不住他，只好跟着他进了苏思慕的屋子。
屋子里简朴至极，窗明几净，除了满书柜的书，再没别的装饰。我要的弓就放在床上，还搭了把箭。
小然进去，一眼便看中床上的弓箭，他扑了过去，细细的抚摸着，眼中星光直冒！他问：“阿姐，这个，是不是这个？”
知弟莫若姐，其实，我觉得我更像是把他当做我的儿子。我向来，宠溺儿子，宠得不着边际。想到儿子，我不禁叹气，满心酸楚，下意识的摇摇头。
小然见我摇头，以为我否定他的问句，大失所望的啊了一声，小脑袋立即耷拉下来。
我摸摸他的头，笑他：“我的意思是，苏公子不在家，我们不能随便进他的房间，这是极不礼貌的行为。但是这个，确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怎么感谢我？”
他两眼放光，慎重的拿起弓箭，抱在胸前，以崇敬、佩服、仰望、感激的眼神望着我，说：“阿姐，从今往后，不论你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我将全力以赴！”
他这一本正经的小模样，我看了就想笑，于是我边掐边揉他水嫩嫩的脸颊，边严肃地对他说：“你可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了，不许反悔。”
他点头，无比顺从的让我过着手瘾。他忽然指着窗外，声音诧异：“苏思慕！他在做什么？”
我扭头看去，窗外，苏家的院子里，苏思慕正背对着我们，裤腿卷得高高的，露着光滑洁白的两条瘦腿站在木盆里。
我也好奇，拖着小然绕到院子里去找他。只见他手里拿着书，嘴里小声的念念有词，脚下却是一大盆泡在水里的衣物，他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估计是他新式的洗衣方法，读书洗衣两不误。可是，不知他有没有脚气？他这样洗的衣服，我是不会穿了。
我轻轻的喊他：“苏公子！”
他一回头，看到是我们，有丝尴尬闪过，但一转眼又镇定下来。浅浅一笑，从从容容的从木盆里退出来，慢慢的将裤腿放下，“董小姐来了。”
小然举着弓箭，笑不可支：“苏公子，谢谢你帮我阿姐做的弓箭，太漂亮了，我很喜欢，谢谢你！”
“不知董小姐可喜欢？”他的声音清清爽爽，如小溪潺潺，十分悦耳。
“喜欢，当然喜欢了。”他做礼物，我送礼，得礼物的人给我卖命，这种买卖，我岂有不喜欢的道理？
或者他还有别的意思，是要我出报酬么？可是我没钱，于是我主动出击，对他说：“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你这么多衣服要洗，不如我来帮你洗吧！”
我站在他的木盆旁，却又不知从何下手，我不能像他那样脱了鞋袜，也站到木盆里去吧。只能看看木盆，又看看他，无奈询问：“你这里有搓衣板吗？”
厨房里传来苏母的暴喝，骂骂咧咧声音震天：“只知道吃，吃，吃，什么也做不了，洗个衣服都洗这么久，没用的东西赔钱的货色……”
我愕然，所以，天下的继母，真的都是这样么？小然举起弓箭瞄准厨房：“苏公子，你一声令下，我立刻将箭射到那婆娘的脚边，吓吓她！”
“不用理她，她也不过是想出出气罢了。倒是你说的搓衣板，是什么样子？”他一片风清云淡不受影响，估计这种漫骂，在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了。可是听在我耳里，却替他伤心难过，没娘疼的孩子，被继母虐待父亲却不敢帮他，真是心酸！
“就是一块长方形的木板，上面有许多的槽，放在盆里，将衣服放在上面搓搓，就可以洗干净了。”我比比划划地告诉他。看他有些不明所以，便拿过小然手里的箭，沾着木盆里的水，在地面上画起来。小然怪叫，对他的箭心痛无比。
苏思慕垂目沉思了下，转身进了屋，伏在案上又唰唰的画开了。再出来时，拿给我看的画上，一个像模像样的搓衣板就出来了。我由忠的对他竖大拇指，表扬这个聪明的孩子：“你真是天下所有老师都梦寐以求的黄金好学生。”他腼腆地抿嘴笑了笑。
我想到了一个好法子，有些得意：“你看，我也教了你两样新奇东西了吧，不如这样，你以后，功成名就时，对别人说我做过你的老师，那我到时，也就成了名人，我有那么多的想法，等我做出了好东西肯定有人买，那我便有钱了，就可以养活我爹娘了！”我越想越兴奋，越说越来劲，仿佛看到白花花的大笔银子从天而降，用都用不完！
小然嘴角抽了抽，叹气道：“阿姐你真是……！苏公子你莫要被她吓着，她平时不这样的。”
苏思慕看着我，目光闪烁：“其实我觉得，董小姐，这才叫真性情，我羡慕犹不及，怎会害怕！”
嘿，我被我的学生给表扬了，我立刻扬眉吐气，冲着小然斜眼：“也就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鬼不识货，人家苏公子境界多高。”
小然一撇嘴：“看在你送我礼物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现在咱们得回家了，也不知张聚财那家伙做得怎么样了。”
我怎么忘了这茬了，向苏公子道过谢，准备跟着小然回家去。
他突然轻轻叫我：“董小姐，不知我……可不可去找你？”
我一愣：“找我做什么？”
“你不是说过，你有好多想法么，我对你的想法很好奇，我觉得，我可以帮你画出来。”他浓长的睫毛抖动着，有些紧张。
我大喜过望，点头答应：“我求之不得，只要你不嫌我啰嗦。”
他似松了口气，一抹满足的微笑自他唇边露出，本就漂亮的眉目因着这个微笑愈发迷人，黝黑晶亮的眼睛里，有什么似要磅礴而出，又像要把我吸入进去！我挣扎着，于是我听到我自己的声音：“有个条件，就是不准再电我。”他呆了呆，我立刻从他能魅惑人心的眸子里逃脱出来，喘口气，瞪他一眼：“差点被你害死！”趁他仍旧一头雾水，我拖着小然匆匆离去。
张聚财已经按我们的要求做好了地漏。
我端着杯水递给他，忠心感谢他的帮忙，然后盛情邀请他留下来吃晚饭。或许从来没有女孩子主动相邀过，他兴奋得一脸通红，拼命点头。真是个单纯的孩子，他这样，就像个超级巨大而又温顺无比的兔子，还是个容易脸红的兔子。
小然去厨房通知母亲加菜，我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他的声音：“娘，阿姐要留张聚财在这吃饭，你要多煮些米饭，张聚财他一人就能吃我们全家的饭量……”
张聚财有些不好意思，在一旁嘿嘿的笑着解释：“我肚子饿时，吃得有点多。”
我摇手：“我们不会介意，你不要听小然乱说话，他就唯恐天下不乱。”
他低垂下头，扭了扭衣角，轻轻地说：“董小姐，你真好。”
“是吧，我也觉得我自己真好！”我厚颜无耻的自我表扬，得意的哈哈笑。
直到吃晚饭时，我才真正领略他说“吃得有点多”是多少：我娘煮的一桶米饭，一桌菜在他呼呼啦啦的功势下，不消片刻，一扫而光。我们端着饭碗，全部目瞪口呆，他犹自舔舔嘴角，讨好的望着我娘笑：“伯母做的饭菜，味道好极了，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那一瞬间，我好似看到西游记里的八戒，化作人形在高家庄吃他几十个馒头的情景。我终于明白，高老爷那纠结成一团的心情是怎么的味道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回 所谓八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