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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小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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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涔沅应了,好奇她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太后与你在一起太久,腻烦公公了,想试试新口味,因此换了摄政王私通?公公这些天是为情所困,欲派我去勾引摄政王,重获太后芳心。”
哦,她还很贴心,没用私通这词来形容太后与他之间呢。
“你很在意我和太后的关系吗?这是第二次试探于我了。”下眼睑稍敛了些,涔沅垂眸看她。
“公公想让我在意吗?”轻轻拉了拉脚镣,她反唇相讥。
勾起一边嘴角,涔沅笑而不语,怎么一遇见她,就让自个儿也变得幼稚得很,“主角对了,事情再猜。”
“太后。”权筠叶心下微动,“太后做了什么不利于陛下的事吗?勾连外臣?”
“太后一直在慈宁宫里,哪里有空见其他人。”涔沅反问一句。
“并非如此,太后娘娘为皇后期间便潜心佛法,除过节日,若每月十五无事,太后娘娘都会去城北的慈恩寺上香拜佛。”权筠叶不假思索地反驳道,讲完,才惊觉她说了些放下平日里要掉脑袋的事!她抬起头来,望向涔沅,不知是否说到了点子上。
紧紧盯着她,这惊天的几句话就这么脱口而出?涔沅半笑半不笑地……好生机灵的丫头。那日他看见太后那被针扎的手指尖,还以为是她给侍卫绣荷包呢,可令人查了一番,却没找到是谁,这便令人有些生疑了。
勾连外臣?她敢吗?更像是有了新的情夫。不过上香礼佛一天便能来回,也来得及偷情?太后是在和谁演这出鹊桥相会呢。转着食指上的扳指忖度起来,涔沅边走边踱步到窗边。
城北、慈恩寺、城北......安国大将军的府宅不就坐落在郢都城北门那边,想到此刻,权筠叶攥紧了拳头,将军,尤翊坤竟敢辜负将军吗?是太后先看上了姐姐的贤夫?还是姐夫先勾引的小姨子,要是果真如此,她直觉心中愤怒比起昨日报仇之事更甚,指甲都要切入掌心。
“马上就要到年关,想必太后娘娘很快就要再去佛寺,这件事交给你来查如何?”再未多言,涔沅转身吩咐。
“好,我来查。” 权筠叶点头,低头时眸色一瞬深沉。
“要拿到确凿证据,需要什么东西和人,就告诉覃棠或者乌丰。记住了,要是被抓住,你就只能自我了结了。”
“是,我知道。”权筠叶柔声应下,没有一丝质疑。
“好了,我还有事,这两日不在府里,你且安生下来琢磨你的考题。”涔沅站起身拍了拍手,拍掉不存在的灰尘,整理衣衫,便欲去忙。
眼见着他走后,看着脚上的脚镣,思索片刻,权筠叶拉上床帘,拔下头上一根细簪捣进锁孔,又是门多年不练的手艺。
若论出身,她不算纯正的中原人,养父收养她前,她只是大晟朝西北边境的且末城里的一个流浪孤儿,且末城就是且末郡,乃中原与西域贸易交流最为繁盛的西北重镇之一。
当地大晟汉族人、回鹘、吐蕃甚至还有突厥族混杂,也有高昌、月氏等一些西域小国的外来商人常驻,她是从襁褓之时被一位年老的“牙郎”婆婆捡到后,喂马奶养大到四岁多的。
“牙郎”是一门西域集市上特有的行当,牙郎懂得多族甚至多国语言,帮助不同民族和地区的商人进行沟通和协调,促成交易。
自她有记忆起,脑中便未曾留下过亲生父母的面庞,后来老婆婆死了,老婆婆平日住的那间平房也被她家里人改成了马棚子,租出去给商人们长期存放马匹,叫她一个小娃娃替商人们看马。
赚来的银子都给了老婆婆的儿子,可她分到手里的馕总填不饱肚子,就算那样她也总忍不住要分一些给马儿们。
日子是不能那样过得,不到一年她就逃了,逃到且末城另一侧的集市上,遇见了两个做小偷的孤儿们,都是男孩儿,正缺她一个女娃娃做引子。
她会穿上各式衣裳,故意把头发弄得乱蓬蓬的,装出一副可怜无助的模样,吸引一些外来商人的注意力,与此同时,她的两个同伴则会趁其不备偷走他们的钱袋。
有了她之后,三人很快配合默契,不到三个月便偷得盆满钵满,在且末城里如鱼得水了好一阵子。
“还挺结实。”权筠叶默默骂了句,将细簪插回发间,玄冥司的东西果真非同寻常,这个脚镣哪个能工巧匠打造的这么难撬开。
“小姐,该用膳了。”门外传来乌丰的敲门声,他怎么还留在这里,涔沅是有多不放心她。
乌丰拉来一把高椅放在床边,边摆盘边问她:“没来得及问小姐有什么爱吃的,主子虽不在意新年,可下人们私下总是要采买的,要用的要吃的,尽可告知属下,属下去给您置办。”
乌丰块头很大,生得一副憨厚模样,穿一身玄色劲装,做事看起来利落恭敬,这样的人却愿意跟着一个阉人做事,背后定是有其渊源。
“谢过乌副官。”权筠叶真切地笑了笑,移动身子脚镣垂在脚踏上,双臂端起碗筷,正欲开吃。
听见她夸他人好,乌丰友善地笑了笑:“小姐为何只夸我,不觉得主子人也很好吗?那张不像您的通缉画像是主子叫人换的;您这人也是主子亲自去救的;您也听见了,为了了结您的事儿,主子跟荀大人和王将军的争执。”
“瑜不掩瑕。”权筠叶短短四字,便下了定论。
“属下冒犯,可属下还是要劝小姐一句,只要主子想,他比天下所有人都能护您周全。”乌丰讲完,便起身作揖告退。
“只要他想。”权筠叶默默重复了这四字,觉得好笑,又觉出两分悲凉,在宫里是要看众人脸色,在这儿只需仰他一人鼻息,按理说已是好得多。
但大晟王朝这趟浑水,她也真是快在其中泡够了,纤长双手捂住整张脸,权筠叶忽地觉得她这辈子好像怎样活都不对。
大年二十二的清晨,天色尚蒙着层薄雾,涔府侧门便驶出一辆马车,直到傍晚才满载年货而归。
驾车的乌丰从怀中掏出两枚纸包着的糖扔给覃棠:“这叫乳糖,听说可是从西北边境运来的,金贵着呢。”
“是么?”覃棠将信将疑地将那糖撂进嘴里:“不错,乌副官从哪儿知道这糖。”
“喏。”乌丰将一个蓝皮本儿递给他。
“这小姐真是个活宝,刚入府那夜可没看出来,不知明日主子回来,会不会更热闹。”
画册上尽是权筠叶的“大作”,画得歪七扭八,可能看出来对联儿、零嘴一个不少,覃棠看着那画册,不禁捧腹大笑。
转眼到了大年二十三,涔沅说了两日会回来,可也没说早上就会回来,她当真是要带着脚镣过小年么,权筠叶忿忿地又拆了颗糖,将糖纸扔在地上。
这边涔沅刚刚在府门口翻身下马,彻夜审了个江南郡的犯人,是个贩卖私盐的案子,案子不大,牵连的官员也不算品阶多高,可正逢年关,正是物价波动的时候,顶风作案实在可恶,陛下心疼大理寺年底太忙,于是叫玄冥司将其押解回京。
涔沅额外当值了两日,在牢里看着手下的指挥使们审讯之后,好好写了卷宗呈给圣上,才押了人到菜市口监刑处斩。
端坐在观刑台高处,囚犯们跪在涔沅面前一字排开,男人点点头,十几个脑袋便顷刻落地,不错,新的一年当然是要红红火火。
忙的脚不沾地,涔沅这两夜里就睡在玄冥司房里,直到大年二十三清晨,被墙外面临街的敲锣打鼓声惊醒,他才记起今日是小年,想了想,还是策马回到府中。
“她这两日可还安生?”涔沅神色疲惫,向暖阁走去,快到的时候,脚步却慢了下来。
“小姐很安分。”乌丰恭顺地答。
刚打开门,便是那大大小小的红扎纸和对联窗花映入眼帘,令涔沅愣了下,才转头看向内室,他走近两步,便看见床头的地下还扔着一小堆糖纸,糖是能这么成堆吃的?
“回来了。”权筠叶看见男人后的第一个动作是“哗啦啦”地抖了抖小腿:“都结了厚厚的痂了,放开我吧。”
“我给你带脚镣是为了让你养伤?混淆视听。”涔沅皱眉。
权筠叶低下头去,却不妨看见了涔沅深碧色衣角上的点点黑色,是斑驳血迹。
“你受伤了?”她惊了一下,指向那衣角。
“嗯?”涔沅顺着她视线往下看:“不是我的,不过你这语气,是在担心?”
“是,我担心你心情不好,便不会将我的脚镣放开了。”违心的软话和情话,权筠叶是一句也讲不出。
“你还真是爱讲实话。”涔沅哑然失笑,却也并未责怪:“明日太后娘娘就要去慈恩寺烧香拜佛,你这脚镣我不放开也不行了。”他从袖中掏出钥匙:“解了吧。”
权筠叶麻利地取下了那刑具,下榻伸了一个悠长的懒腰,舒活筋骨:“公公放心,我明日必有所获。”
“无妨,我对你没什么期望,就当你放你去游玩踏雪。而且说不定,明日你就逃到我再也找不到的天涯海角了。”涔沅像没看见似的,一脚踩上那些糖纸,侧脸透出的神色难以描绘。
“要逃也得等春上吧,今年冬天太冷了。”望着他的背影,女子清晰得承诺。
“那到时候你可要逃得远远的,若是再让我捉住,我可不能保证你还能怎么完好无损。”涔沅转身,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并不骇人,只是上扬的眼尾透出邪祟之气,看得她冷意入骨。
“我晚上要去包饺子,你吃几个。”权筠叶想了想,回他:“说不定这是我过得最后一个年。”
“做好明日赴死的欲备了?还以为你能想出什么妙计呢?”涔沅冷哼一下。
“死有什么好欲备的,人只能为了谋求生路而欲备。”权筠叶瞥了他一眼,起身下榻。
“......。”微怔片刻,女子飞扬的长发掠过涔沅脸侧,已踏出门去。
午睡醒来将剩余的窗花贴完,天色很快暗了下来,涔沅这厮在院中和犬儿玩了一下午,还会在她专心刷对联浆糊的时候,把绣球扔到她脚下,惹得犬儿们都来拱她,一不小心就贴歪了。
“这可是要挂一整年的。”权筠叶终忍不住斥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