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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玄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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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权筠叶在贺吉一事上骗了他,但走到如今局面,亲眼看见权筠叶此时眼中对他的冷漠,涔沅心中滋味难以言说。
“怎么?你是还在怀疑些什么?想把我的帐也算了,我们之间的交易不算数了么?”眼看着牢房门被密卫挡住,权筠叶一脸怒意,转身瞪着涔沅,咬牙问道,“涔公公?
“什么案子?”贺吉此时又来横插一脚,“要我帮你吗?涔沅,我得帮她,我就给你证明我是‘千手大盗’的证据,譬如逸尘大师的那张‘千机琴’如何?”
却没想到换得权筠叶一声冷笑,贺吉说了半句话就转向涔沅,这二人做事没有一个真的看中她的心情和处境的,对她好和利用她都可以无缝衔接。
“唰”地一声,斩月刀转瞬出鞘,女子一手吊臂,一手握着重刀,却丝毫不费力,“不懂你们这些人的弯弯绕绕,烦得很,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想做的事拼了命也会去做,若是你不放我离开,那便不是你伤就是我亡。”
满屋子的人,此刻眼神都放在涔沅身上,他那样的人既然要做局,必然提早就会预见各种情况,有着万全对策,可涔沅只是重重闭了下眼睛。
涔沅要抓大盗本就是为了维护天家威严,千手大盗偷多少江湖人士的东西都不归他来管,但逸尘大师乃太皇太后的法号,太皇太后去世后,‘千机琴’一直珍藏在后宫佛堂,大盗能潜入后宫偷走这把琴,就已把此事升级成为江湖对天家的挑衅,这才是此事不可忍之处。
可权筠叶又阴差阳错卷入他跟贺吉的公仇之间,令他下手失了轻重,思来也心中郁闷,“你且稍安勿躁,让我再问他一句话。那贺吉,你又和摄政王有何关系,为何要偷摸潜入摄政王府?”一张向来铺满艳丽阴翳的脸庞此时再没那样正经,涔沅也有些烦躁。
“富商和皇亲能有什么关系,当然是利益交换的关系。”贺吉嗤笑了声,“摄政王虽不爱财,可名家字画等古董,我可每年都给他送,这些均记在宝瑞坊的暗帐上,司正想要,即刻便可去取。”
又是一番托盘而出,显得权筠叶对贺吉好像真是个如何重要的人一般,涔沅听得皱眉。
“唱完了吗?我还是真大有用处呢。”权筠叶嘲讽了一句,手中重刀就快要按捺不住。
“传信回京城,把宝瑞坊给我抄了,找到暗帐。”这句是对指挥使吩咐的,继而涔沅面向乌丰,“给他服下若梦散,一起来查。”最后给到权筠叶一个眼神,“多个脑子也好。”
“.....”闻言,权筠叶瞳孔怔了怔,若梦散,一种人尽皆知的短暂锁闭服药者内力的药,服药者短则十日,长则一月到一年,内力尽失,且内力越强,恢复的时间越长,像贺吉这样功力深厚的,很有可能要多达半年才能开始恢复。
接过药丸,蓝眸不知怀着何种心情,向权筠叶酝酿出一抹笑意,白皙的脖颈喉结滚动,随即仰头咽下。
算了,又不是她非要害得贺吉,密卫让开,权筠叶面如冷霜地跨出门,身后两个男子依次跟上。
后院东侧一个小院之中,此处已被当做放杂物之处,季昆自杀所住着的房间也成了杂物间,推开门,灰尘漫天,陈旧的木制品等散发出腐烂的气息,三人进入房内,季昆曾经还活着的三个属下,也被涔沅压来立在院中,他们其中一个还在衙门当杂役,另两个都回家种田和经商了。
丝毫不在意屋内的味道,权筠叶抬脚踏入其中,贺吉连忙上前为她挪开面前多余的桌椅板凳,来不及顾及他人,女子神色凝重,抬头看着腐旧的横梁,背诵起玄冥司的卷宗。
“白绫悬挂于房梁中央,下方有一翻倒的..... ”权筠叶目光扫过角落里堆积的杂物和床榻。脸盆架等,忽地像想到了什么,“季昆身高有几尺?”虽然在权家生活过两年,但权筠叶长在军营中,不怎么回权府,季昆身有官职,与权文硕不好相约在军营相见,因此权筠叶根本没有亲眼见过季昆此人。
略一思索,涔沅道,“我只知他女儿身高比你低一些,季昆妻子说他身有八尺,他曾经的属下也这样说。”
“那这个季昆的尸骨埋在何处?”贺吉问道,不愧是习武多年之人,若梦散服下便即刻生效,但他形色如常。
“季昆妻子将他扶棺回乡,按照良田郡的习俗沙葬了。”涔沅答道。
天葬是特属于西北的习俗,人死后其亲属会将其尸身放置进大漠深处,在其上种一棵胡杨、红柳或是枣树,寓意以其躯体祭奠自然神,保佑其家族繁荣昌盛。
点点头,权筠叶十分熟悉这种丧葬习俗。
当年.....当年收养她的老婆婆死掉那晚,权筠叶便用全部的钱求集市上的一位送葬人陪着她牵着马棚里唯一匹老马去将老婆婆的尸身沙葬,明月高悬,蓝色的夜幕将沙漠衬托成一片蓝海,幼童就那样在沙堆坟上的红柳树苗下睡了两晚,权筠叶那晚想着,若是风沙将她埋了,那就埋了罢,但一觉醒来,沙子却只盖了权筠叶的半个身子,所以她就又回到了且末城中。
“季大人是独居此处吗?这屋中的一切都未曾动过吗?他上吊用得是这屋中的哪一把椅子,你们有人清楚吗?”权筠叶回到院中,询问众人。
“应该是没人动过的,大家都嫌不吉利的。”衙门现今的杂役总管回道。
“是,他一个人住。至于椅子,那谁会清楚,我又不是季大人的贴身小厮。”其余三人皆露出不配合的神情,一看就是受了容悦梁的挑唆或是威胁。
“说的倒是,那季大人身高八尺你们又如何得知?”权筠叶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三人,问了一个连贺吉和涔沅都想不到的问题。
“姑娘是在把我们当傻子吗,身高谁会看不到?”三人之中最机灵的是个商贩,很快回怼权筠叶,分明是不把涔沅放在眼里。
长眸淡淡瞧了小商贩一眼,宦官今日的不耐烦全然倾泻在这一个眼神中,不必言语,就把小商贩吓得面色发白。
“你想到了什么?”涔沅不理会男子,轻声问权筠叶。
“身高八尺,在男子当中已是鹤立鸡群的身高。”权筠叶到不气,边言边往回踱步,看向贺吉,“你大约就身高八尺,你日常会用这样高的脸盆架和衣架吗?
愣了一愣,贺吉走到脸盆架前,将腰弓成近乎直角,才勉强可以洗脸,他睁大眼摇摇头,“这么低,六尺半身高的女子来用还差不多,你是在怀疑他的身高?”
“你先搭上去试试。”接过乌丰递过来的白绫,权筠叶不客气地将它转赠给贺吉。
而一旁的涔沅,静静看着一切,已然明白权筠叶的意思。
贺吉的眼神在屋内众多椅子当中逡巡,“那个季昆用得是哪个?”
“杌子。”纤长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指向角落里的矮凳,“卷宗上清楚地写着是‘杌子’,西北方言当中矮凳的俗称,专指这种没有人小腿高的矮凳,只有一尺的高度。”权筠叶斩钉截铁道,因为是西北人,她读到那卷宗的时候对这个词没怎么在意,这杌子在西北寻常百姓的家里都能见到,若是白绫足够长,那上吊的时候踩着杌子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不一样就不一样在,刺史衙门的房梁又怎么会跟寻常百姓家里的房梁一样高呢,今日一见,权筠叶才想起来,这间屋子的房梁足足有十二尺高,而白绫通常只有六尺,对折一下再系紧最多就是三尺。
“房梁一共十二尺减去白绫的三尺再减去杌子的一尺,正正好的八尺,若是季昆的身高低过八尺,那他就不可能把他的脑袋正好放进白绫当中。”权筠叶看着贺吉系好白绫,踩好杌子,还需要把头再往上撑个一尺左右才能放进去,不禁微微笑道,“就算是身高八尺如贺吉你,把头放进去都困难,季昆真的会选择如此痛苦难堪的死态吗?”
“季昆到底多高?”权筠叶回到最初的问题,本欲抽刀逼问。
涔沅看向乌丰,乌丰瞬间已经将刀架上小商贩的脖子。
“大人饶命,是小民记错了,季大人身高好像只有不足七尺。”最机灵的反倒是最容易投降的,其余二人也纷纷附和。
一锤定音,呼出一口气,权筠叶走出屋外,果真是实地勘探才能发现其中蹊跷,那证明了季昆是死于他手之后呢。又没有其他线索指正季昆死于谁之手,跟慈幼局之案陷入了同样的困境中,解题之法到底在何处。
“你既然如愿以偿了,该告诉我千机琴到底藏在何处,你到底又是什么来头?”涔沅到是时刻没忘跟贺吉针锋相对。
“如愿以偿?何以见得,此案的凶手尚未绳之以法,我与司正之约自然未尽,交了琴,我是不是即刻就要被押回京城午门问斩,我可没准备现在就死。”贺吉反唇相讥,却顺从地戴上了密卫取来的手镣。
“你把他这样关在牢房中,让谁来对付容悦梁派人来杀死那些作证的衙役更夫?。”权筠叶不解地问涔沅。
三日前,甘州城郊,容家军营中,营帐中住着的都是最低等的士兵,百夫长以上都住在院中,唯独其中一个叫卢石炎的百夫长爱和士兵们一起住在营帐里,卢石炎年有四十,一只眼是瞎着的,面上还有着一道疤,丑陋极了。为人粗野,无妻无子,不过他出手大方,下面的人对他言听计从,人缘还算不错。
“冷死了哦,老卢你站这儿干嘛呀?”狂风呼啸着掠过无垠田野,卢石炎蹲在军营田野的路边儿,闷闷喝着一袋儿酒,有年轻同僚出来撒尿看见了他,凑上来问他。
“想回城,芳菲楼的春罗还等着老子嘞,今年真是这还不过十五就不能离营了,又没有打仗,也不让兄弟们好好歇歇,整天练练练,练他个妈了个巴子。”卢石炎开口就骂。
“谁说不是呢,咱可不跟人家常驻城里的兵比,人家下了值还能出去耍耍,咱这荒郊野岭,跟鬼耍呢?”年轻同僚附和道,却没注意,老卢的眼神暗了暗,只盯着眼前被大雪覆盖的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