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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初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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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吉本来呆呆地站在一边,实则不动声色地往权筠叶身边挪了一步,又挪了一步。
“好啦。”陛下转头看他:“你走吧,不要打扰叶子姑娘,她要跟着涔卿探案呢。”
“小民只是在意姑娘的伤势,请陛下容许我和她多聊两句伤病一事。”贺吉真是个自来熟。
无奈地摇摇头,“我们走。”陛下先带着张淼公公走了,不再想理会他俩个。
贺吉随即上前,从怀中掏出个白玉瓷盒递给权筠叶:“这是全天下最好的祛痕膏,一日多抹几次,不管多深的外伤都能不留疤痕。”
“哦好。”权筠叶正嫌弃自个儿的伤口丑,伸手就要接过,半路却被涔沅截走,“你。”她略不满地叫了句。
“没说不给你,让医官查查。”涔沅只好解释道。
叹口气,贺吉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不由分说地塞进了权筠叶怀里:“还有,这是药费,十张,收好了。”
权筠叶拿起一张,上面赫然写着“一万两”,“这么多,够买我一条命了,不然我跟着你……”
“给完了?给本督滚。”正说着,涔沅不屑地骂道。
“关州宝瑞坊十五之夜开业大酬宾哦,小民恭请二位,到时候见了。”贺吉一点儿也不怒,能见了人还把东西送了出去,他心中已是觉得美滋滋,神清气爽地走出了宁府。
翌日中午,涔沅一行人便到达甘州城,昨夜是在马车里歇息,今早又窝在涔沅怀里骑马起了一个上午,权筠叶觉得整个身子骨都累的要散架了。
城内,小雪纷纷扬扬地飘落,给本就萧索的慈幼局的案发现场覆上一层薄薄的银白。曾经充满孩子欢声笑语的慈幼局,焦黑的木头和破碎的砖瓦凌乱地堆积着,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尸骨已被收敛送往乱葬岗,只留下这片废墟
身着赤色飞鱼服的宦官和一个吊着胳膊的女子缓缓踏入这片火灾后的现场。涔沅神色凝重,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女人面容冷峻,眼中却满是不忍。
跨过满地狼藉,二人率先来到膳房,十几位密卫紧随其后。
“奇怪,官府推断的起火点是膳房,然而膳房的烧毁程度却并不是很严重。”权筠叶蹲在地上,手中握着斩月刀,在膳房内外转了一圈,相比刚才前院寝房那边房屋完全倒塌的场景,膳房四面墙有三面半还好好立着呢,只有房顶大梁塌了。
“连你都能看出来,刺史会看不出来?”涔沅可真会说话,不过一场大火过后,按理说起火点就该是受损最为严重的地方,“鲁喆竟敢瞒下受灾情况,我到要看看看他如何狡辩。”
他微微眯起眼睛,不顾脏污,上前仔细查看膳房内的炉灶和柴火堆:“连这灶台都还能看出形状,怎么会是在这里起火的,走,去寝房。”
站在寝房外环顾了一圈,寝房的四面墙全都倒塌,权筠叶不禁言到“此处的烧毁程度显然比膳房严重得多。”
“仔细找找。”涔沅立在房外,吩咐众密卫,又忍不住转身叮嘱权筠叶:“小心些。”
二三十个人搜了半时辰,一无所获。
正在这时,甘州刺史鲁喆带着官府捕快、仵作和一队士兵刚刚赶到此地。
“反应这么慢。”涔沅负手而立,神色冷峻,目光扫向刺史、捕快和仵作,沉声道:“鲁喆,此案为何不禀?”
“回司正,此案下官已差人向京中禀告,只是不知陛下再次,未敢再拿此等小事烦扰陛下。”鲁喆年逾四十,有些矮胖,此时弓着身,差点给人跪下。
“小事?无论如何,此案已由陛下交由我玄冥司负责,你只需协助本督办案即可。”涔沅冷笑了一声。
“下官谨遵陛下旨意,辛苦司正大人了。”刺史额头微微冒汗,腿还发软。
“那你亲口说,慈幼局火灾案的调查结果如何。”涔沅不耐烦地继续问道。
“据,据下官等人勘察,起火点应是膳房。当时可能是灶火不慎引燃周围杂物,从而引发大火。”说罢,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根本就不敢看涔沅一眼。
“好极,一字一句,在场所有人都能为你作证,本督没闲情雅致等着给你第二次机会,这第一次,你已经做出回答了,日后等本督查出来什么,可别怪我动了你的位置,亦或者是你的项上人头。”涔沅拊掌笑了笑,笑意冰冷残忍。
刺史的余光瞥见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宦官笑了起来,比直接威胁他更令人感到恐怖。
早死,还是晚死,若不是陛下突然得知了此案派涔沅,鲁喆自觉他也不必如此被动,更不要提让他上来就背叛容悦梁这样的地皮蛇选边站了,他做不到,只指望着此事能快些糊弄过去。
但宦官的长眸却好似一眼便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涔沅嗤笑了声:“井底之蛙,你这辈子连死法也没见过多少种吧,便想着要帮容家和本督做对了,怎么,容老将军还在做前朝的国丈梦吗。”
冷不防听见涔沅提起前朝之事,鲁喆面色“唰”地一下变成灰白,众目睽睽之下,涔沅竟敢如此嘲讽容悦梁。
按理说,比起山岚其他州,甘州城小得很,容家的甘州城百姓的人数只有谢家榆州城的一半,可这容悦梁性子如此嚣张跋扈确有其原因。
容悦梁的长女容羿曾贵为先帝的容皇贵妃,且膝下育有前朝七皇子,七皇子也是前朝最后一任东宫太子,只是小小年纪,继位两年后便暴毙而亡,死的蹊跷,容皇贵妃也因此一病不起,红颜早逝,若是当初真的是七皇子继承大统,那容悦梁容都护自然早就是这山岚十三州的领头了。
来日奔波,顾不得描眉画眼,可那双微翘的长眸依然是黑百分明,锐利如剑,涔沅换了件深红色金色丝线镶边的玄冥司官袍,玄色披风加身,夕阳下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庞沉静如水,姿态挺直却带着丝慵懒地站在那一片废墟的慈幼局前,就这么轻飘飘地在众人面前下了容悦梁和鲁喆,甘州地界上所有官家的面子。
皱了皱眉,权筠叶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涔沅亲口提前容皇贵妃。
这些前朝事或许别人不知,可她在宫里六七载,宫女太监们之间人人都传着容皇贵妃眼睛毒,能从一众奴婢里挑出涔沅这等精明的奴才辅佐她的儿子,也就是刚刚取代三皇子入宫东宫的七皇子坐稳了东宫之位。
只是后来先帝也看中了涔沅,太子爷宽容地将涔沅“让贤”给了父皇,这才有了御前大监涔公公是也,涔沅也是从这宫中的御前掌印一步步升到了玄冥司当职。
那按理来说,容皇贵妃不该是他的伯乐吗,而且……虽此刻事态紧急,但因涔沅这一句话,又令权筠叶不由得想起那年夏末他与她相别的那日。
在权筠叶看看来,容皇贵妃的性子极为柔和友善,她不善妒,治理六宫赏罚分明,人缘甚好,最要紧的是,她与姐姐一个小小的贵人却相交甚好,不顾桑家满门罪臣的身份,常对姐姐嘘寒问暖,连带着对她也很好,容皇贵妃为妃子时就不顾权筠叶掖幽局的出身低贱的奴婢身份,让权筠叶伺候在她的青鸢阁中。
也正是来青鸢阁的第一个夏日,她遇见了涔沅。
那天太阳清凉,万物清爽,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下,一丛丛的蔷薇如粉色的锦缎般铺满院墙,花苞层层叠叠,芍药花硕大而鲜艳,蓝紫色的鸢尾状如蝴蝶,御花园中弥漫着质感交错的花香。
鹅卵石的小径上,一个眉眼清秀的小太监紧紧跟着师傅,长而细的双手小心地捧着装着容贵妃新衣的衣匣,神色恭敬谨慎,一大一小无甚对话,皆闷着头往前走。
快要路过一颗尚未盛放的榕树,忽地,小太监听到高处传来些奇怪的声响,他快速地抬头。
只见高大茂盛的榕树枝桠里,一个小宫女正专心地解着一根缠住的风筝线,妄图救下那只燕子风筝,树叶茂盛,她藏的又隐蔽,只有小太监看到了她。
宫女身着淡粉色的宫装,发丝在风中轻轻飘动,专注的神情仿佛世间只剩下她与那只风筝。小太监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目光紧紧锁住树上的少女,边想着这人哪位娘娘宫里的,好大的胆子,边有些期待她是否能顺利取下风筝。
就这一丝看热闹的心思,让涔沅吃了一亏,正当他们路过树下时,意外刚好发生。头顶树上的小宫女不慎脚下一滑,整个人从树上跌落下来。
小太监纤长的睫毛波澜不惊地垂下,没有多想就敏捷地往旁边移了一步,任由宫女“噗通”一声跌落在地。却不防她乱扑腾的手撞掉了衣匣,匣子滚落在地,新衣散出一角。
天杀的,要不是顾及着被人看见会轻功不大好解释,权筠叶那时绝对不会任由自个儿摔下去。
不过就连从她跌在地上的视野看去,涔沅也好看得一塌糊涂,虽说气质清秀,可容色间却不可掩饰地氤氲着几分艳丽矜贵。
这样漂亮的小东西,却那么可恶。
“师傅,我可真的尽力躲了,这可不怪我。”涔沅先是向师傅请罪,权筠叶现在回忆起来,那首领太监却像是有些惧怕他一般,竟没有呵斥一声涔沅,反等着他动作。
接着,某人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对着地上的权筠叶手也不伸一把,反而板起脸来,一字一顿地说到:“你可知你闯了大祸?这匣中之物乃是要呈给贵妃娘娘的新衣,珍贵得紧。如今被你这么一摔,要是弄脏了,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啊。”
明明是在那闯了祸的紧要关头,盯着他一张薄唇上下轻合,权筠叶心中却不合时宜地在想:这样漂亮的人不该是位锦衣玉食的贵族公子吗,竟是个小太监。
如今想来,原来涔沅那时候就爱情真意切地喜欢吓唬她了。
“又不是奴一人之罪,奴也是奉容贵妃之令来捡风筝的,公公力气太小,捧个衣匣都捧不稳,怎能怪奴呢。”权筠叶揉揉被摔疼的腰,左手还擒着风筝。
“你在威胁咱家?”涔沅好笑地看着她,“你就不怕咱家拉你一同下水?”
咳了两声,权筠叶压低声线对他说:“你就不能当此事没发生过,我们就都不必受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