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戮》鹤拉米娅

32、议事

　　“陛下是答应宁公子的婚约了吗，还是有何招婿比试吗?”还是陆老将军一下八卦起来，他有意问此话，营造出一种若对陛下足够忠诚，或许有朝一日成了陛下夫君，就可一步登上九重天的氛围，这样更会引得这些小辈们互相争斗。
　　笑着摇摇头，正事谈完，女帝面容亲切了许多：“朕还小，不着急，宁公子很好，只不过天下男儿朕还没看个遍了，等朕转遍了大晟的大好河山再选，不过山岚十三州自古以来人杰地灵，朕瞧着各位小将军们确然是个个神武英俊。”她挑了挑眉毛，笑得认真。

　　这些日子跟在他们身边，权筠叶亲身参与者朝堂，感受着每场交锋间的暗潮汹涌，知道她对许多事的感知已悄然发生了变化。
　　可，泥沼之人妄想踏入云端，不会很快便会被打回原形，堕入无间地狱么。

　　时辰回溯至昨夜晚膳之时，关州与甘州城中间的一座驿站之中。
　　冬夜，窗外寒风凛冽，客人稀少，今夜还算是热闹，有一主一仆和一对老夫妻住店，驿站大堂本点着微弱的烛火，店小二百无聊赖地在柜台上磕着瓜子，想着趁老板在房里，他得偷个懒，也早点关门。

　　却没想到小厮刚要去吹蜡烛，就听到“哐当——轰隆”之声从平静的二楼上接连响起。

　　几个黑影连同破碎的门窗木屑铺天盖地地从天而降，他们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然后重重地摔在一楼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就落在离店小二几步远的地方，大厅的方桌长凳都被杂塌了几个，地面上的尘土被扬起，在昏黄光下弥漫开来。

　　“啊啊啊啊！老板呐！有人杀人了！”店小二惊恐地往一楼老板的房间跑去。

　　驿站的二楼走廊上，蓝衣男子和下属并肩站着，贺吉一脸不屑地瞧着被他一鞭子卷下楼的那几个黑衣人，敢吵他歇息的人，真是太烦了。
　　他们身后门窗尽失的房内，一对老夫妻正颤颤巍巍紧紧相依在床榻上，还不敢置信他们刚才逃过了阎王爷的索命。

　　站在二楼走廊，贺吉他歪了歪头看向一楼，神色淡然，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做，微微卷曲的及腰长发似乎是刚洗完晒干，柔软飘逸如云丝，明灭混沌的烛火下，似有灵动的波浪在发间流淌。
　　刚才沐浴之时去掉了身上繁复的颈链手链等，打起来倒是舒服了多。

　　“你去屋里看着他们，问问原委，我来解决。”贺吉吩咐手下。
　　不着急跳下去是因为贺吉在想，到底是将这几个黑衣人杀了，还是留着报官，贺吉是真的有点困了，不想再费劲看守这些人留后患，不过好像有个无辜的目击之人呢。

　　“算了。”叹口气，贺吉轻轻从二楼跃下，手中长鞭一甩，同时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那长鞭好似长了眼，箍住往门外逃去的一个黑衣人的脖颈，狠狠往后一拉，同时左脚将地上一个黑衣人的刀踢到了远处，其余两个好像还在晕。四个黑衣人在他几招的攻击下，早已毫无还手之力。
　　看来不是多值钱的杀手，武功低就算了，还会跑单，不过有谁会派四个杀手来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夫妻呢，又所谓何事，不会又是什么位高权重的混蛋欺压百姓的破事吧。

　　贺吉自诩是江湖中人，秉持着不与朝堂之人深交的武道法则悠哉活了这么多年，往年若是查实欺压百姓类似之事，他根本就不会多想，悄悄杀了完事，可今年底发生了这么多事儿，万一今晚这距离关州这么近的这事儿和陛下有所牵连，或者说跟那女人有关呢，算了，还是先不杀了。

　　“罗阳，来给这些人绑了喂药。”

　　站在客栈大厅内，看着地上一个个脸色痛苦不堪还在扭动的杀手，“嗖——啪”，贺吉随意赏了他们几鞭子，同样的用了内力，落手便皮开肉绽，地下瞬间一片惨叫，这四个健壮的男人都是如此黝黑粗糙的皮肤，像是常年风吹日晒，却又有着一定的武功，是山岚本地出身的杀手吗，还是……

　　“劳烦各位出来帮在下手下绑几个人。”带的人太少了，贺吉皱眉，几步便走到一楼紧紧把着门的店小二和老板的房边，敲了敲：“在下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些坏人已被在下制服了，损坏的桌凳等我皆会赔偿，五十两银子可够?即刻就付。”
　　“客，客官！您太客气了”还是老板胆子大，当即就出来做事。

　　懒得抬脚，贺吉长鞭一甩勾住二楼栏杆，飞身就进了二楼房间。房内凌乱不堪，头发花白的那对老夫妻此刻缩在一起，老头子还奋力护在老太太身前。
　　蓝眸落在那对惊魂未定的老夫妻身上，贺吉微微皱眉，微微欠身，声音沉稳：“贼人皆已伏诛，在下是在关州开店的生意人，姓贺名吉，耆老夫妇不必惊慌，敢问二位从何处逃来，所为何事，又为何被追杀？”
　　老夫妻战战兢兢，虽然眼前人气质还算周正，可他一双蓝眸又似妖物，不禁有些犹豫。

　　“怎么，还等着告官吗?可在下看来，追杀你们的也像是那边的人呢。”贺吉弓背更低，声线平和，俊逸面容露出更多的抚慰之色，看了眼破碎的外墙上的窗，他建议道：“这儿太冷，不如移步他处。”

　　来到了暖和干净的另一间新客房中，看着贺吉亲手点上炭火，终于那老头率先开口：“这！贺公子是位好人，可若是告诉了您，唯恐连累您！”
　　“不必顾虑，贺某也算半个江湖人，若是有不义的上位者寻你们麻烦，在下帮一把不算什么麻烦事。”贺吉坦然答之。

　　“这……”那老头拍了把大腿，旁边的妇人顿时泪流满面，他神色哀拗道：“老夫柳业和内人乃甘州人氏，在甘州城里开了一辈子的糖水铺子，我们俩福薄，不能生育，便从慈幼局里收养了一个弃婴女儿取名叫柳伊伊，养到了三十岁，她脸上有胎记，生的不好看，好在手巧，十三岁起便在慈幼局的膳房里做工，这些年也算是能养活自个儿。”
　　说到女儿，老妇人婆娑着的眼泪落得更急，老头握紧她的手以示安慰，也是勉强才忍住眼泪。

　　“可就在三天前甘州慈幼局突发大火，烧死了局内两百个孩子和在那儿做工的人，幸好伊伊晚上住在家，幸得保命，却没想到，隔日清晨，官府的人便从家中将她抓走了！说是她晚上走的时候，膳房的火星子没浇灭，才引得这一场大火，刺史大人立刻就将她下了大牢！说是十五再判决，可这一判定然家是死刑啊！我和她娘又怎么能坐以待毙，便想着来关州求求我那表弟，他在宁老将军府上当兵，若是能在宁老将军身前说几句话就好了。”

　　听完全情，贺吉两道剑眉越发拧巴，甘州慈幼局失火一事他不知道就算了，难道也没有传到陛下耳朵里，不然离得这么近，陛下为何对此事毫无动静?想到这儿，贺吉心中一动，他深知此事非同小可。
　　虽奉陛下旨意不能进城，但贺吉明白必须将此事尽快告知陛下，想到此，事不宜迟。
　　命手下妥善安置老夫妻后，贺吉便在暗夜独自骑上快马，没法子，以他手下的武艺，翻不上城墙，还得他来。

　　月黑风高，拴好马，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悄然靠近城墙。确定好城墙上几个士兵的位置，贺吉果断行动，脚尖轻点墙面便往上升去。
　　在接近城墙之上之时，他看准堞垛的空隙，往士兵们身后甩出一枚中空的琉璃球，小球破碎，发出清脆的响声，成功地吸引了城墙上少数几个警醒士兵的注意力，他们纷纷朝着声响处望去。

　　趁着此时，贺吉几个起落便轻松翻过城墙，长鞭如同一道闪电套在堞垛上，只依靠单臂便溜到了城墙一半的高度，而后旋转了几圈，落地的瞬间，如同羽毛飘落。

　　“奇了怪了，一个密卫都没有。”围着宁府逛了一圈，贺吉愣是一个该死的密卫都没找到，他站在跟宁府隔了半条街的房顶，伸着脖子往里看，除了值夜的府兵，府里什么都没有，冬夜冷风呼啸，吹得他打了个寒颤：“难道陛下没有宿在宁府。”
　　实在冷得受不住了，男人交叉缩着手臂从房顶一跃而下，硬闯有着百人府兵的宁府他是没这个胆子，于是他不满地扭头，往关州宝瑞坊的新铺子走去，虽然地方还在装修，凑合住一晚应该不难。

　　守关州宝瑞坊铺子的主理人还算忠心守职，亲自提灯披着衣衫给贺吉开了门。
　　贺吉未曾想到，这一睡，就睡到了快晌午，贺吉从被子下猛地坐起身，愣了愣，才想起身处何地，他很快起身，本欲骑马快点儿奔向宁府，猛然想起这么粗糙不行，又飞回房里，对着铜镜在微卷的青丝编了几条细细辫子，戴上小巧的银珠子发饰。
　　“真是年纪大了，以后还是买些妆品每日涂粉抹脂好了。”完事，贺吉犹不满意，像他这般过了二十五的男子，是该好好保养的年纪了。

　　片刻前，宁府议事堂中，谈完正事，众人实则都没有想要再聚，但洛玉明可没准备这么容易放过他们，就算是表演夹尾巴他们也得在她面前再表演一会儿，若是有谁的夹不住了，那就是要向谢家和容家看齐了。
　　“也许那两家未曾收到密卫传信，不过朕是没空在这里停留着了，少数服从多数，你我君臣今日商议之事，有文书为证，明日之时涔卿给他俩家捎过去吧。”
　　众人起身前，女帝才聊起对这缺位的两家的处置：“顺便传朕圣旨，正月二十前，谢将军和容将军需得亲自入京见朕。”

　　按原先的计算，陛下明日一大早就要启程归京，看来她是不打算给这俩家在他们的地盘上见面的机会了。
　　“臣遵旨。”涔沅微笑躬身，感到十几道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在这场议事中发言甚少，全无传闻中剽悍越权的权宦模样。

　　不过这是因为陛下在这儿。
　　明日后，一切便会是另一番模样。冬日未尽，还在大年期间，若是不为山岚这片古老的土地浇灌些热血暖地，来年的庄稼长势可就不好说了。

　　其实这不是涔沅第一次在山岚过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