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戮》鹤拉米娅

24、大盗

　　“奴婢如今宿在涔司□□上，涔司正从前在宫里当差时，管教过奴婢，知道奴婢手脚利落，便让奴婢入府为奴仆，替他料理马舍。”权筠叶早就想好如何半真半假道出她和涔沅的关系，才能不让摄政王生疑。
　　“哦……如此，倒也算是安生。”挑了下眉毛，摄政王温和笑道，没有再继续这对话，他虽对这小女子起了几分兴致，可贸然要她为己所用，怕是还不到时候。要真如权筠叶所说，涔沅只是要她做奴才，那她的用处，或许比从前他想象地更大了。

　　一局宫宴，各有各的心思，每个桌案上的十几道酒食都剩了一半，除了权筠叶的，她可是好好地吃饱喝足了。
　　走钢丝和叠罗汉的杂技表演后，宫宴接近尾声，不知张淼公公靠近对陛下说了句什么，随即有宫女拿来狐裘给陛下披上。

　　“走咯，看烟花。”女帝也为这烟花大赏而笑意融融起来，众臣纷纷披上暖裘，跟在她身后，成群结队地走向前殿。

　　着赤色飞鱼服的涔沅特意放慢了脚步，与荀宥并肩。
　　权筠叶顿了顿，不紧不慢地跟在了涔沅身后。
　　众人簇拥着陛下向烟花绽放处走去，一行人很快移步至殿外廊下。
　　涔沅本在这松散队列的中部和荀宥交谈，可刑部尚书很快抢走了荀宥去说正事，他便百无聊赖地放慢了脚步，一步步退至后方，看烟花又不必非要往前去。
　　却发觉了熟悉的身影，权筠叶让让这人往前走，让让那人往前走，不知怎的，便阴差阳错地落到了队伍末尾。

　　一转头，便身不由己得对上涔沅一双星光内敛的长眸。
　　“脸都喝红了。”看了她一眼，涔沅淡到，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擦擦额头的汗。”
　　“好。”权筠叶没法子，只好接过帕子，顿了顿，又迎着他贺了一句：“愿公公新的一年，不辞加一岁，唯喜到三春。”
　　“今天背的？”涔沅笑笑，她今日在书房里还真额外背了些东西。
　　能给你背就不错了，这些男的，可真是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可我更想和你岁岁年年，共欢同乐。”几不可闻的叹息声后，却听闻涔沅低沉的音色传入她耳中，令她怔愣起来。

　　不待女人有所回复。

　　“嗖——啪”，巨大的烟花爆鸣声在两人耳侧炸开。
　　数只烟火冲向夜空。刹那间，五彩斑斓的光芒照亮了笼罩着皇宫的天夜空。金色火花如流星般划过，赤色烟花似血浆般绚烂，烟花绽放之音此起彼伏。

　　他们二人站在人群最后，一同望向夜空中绚丽的烟花。
　　在这轰鸣声中，就算说什么都听不到了，每个人都情不自禁望向身旁最在意的人，所爱之人的笑意，自然更胜烟火之美。
　　涔沅的目光也从璀璨烟火缓缓移至权筠叶身上，她本抬头向天，半侧眼珠子映着璀璨火色，此刻僵直地转过头，半阖着双眸，其中却只荡漾着不可言说的粼粼波光。

　　看的他心尖一颤，主动握住了女人的手，权筠叶转头看向身边，轻轻挣扎了下，生怕有人看见，还好未曾，包裹住她的大掌却握得更紧了些。
　　渐渐，权筠叶脸上的慌乱被一抹无奈的柔情所替代。

　　宫宴结束，众大臣依次向陛下告退。上了马车，气氛瞬间有些僵住。方才的牵手似是打破了某种禁忌，此刻两人心中各有思绪，既不知如何说，也不想说。
　　马车缓缓前行，车轮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涔沅坐在主坐，眼神时不时飘向她，欲言又止。

　　一路无言，只有微微晃动的车厢提醒着他们正在归途，直至府上。
　　“我先回房了。”涔沅率先说到，头也不回地先踏入门槛，乌丰在一旁眨了眨眼，不懂这二人怎的有些怪怪的。
　　“回就回吧。”她话说出口，才察觉语气有些蛮横怒意，三天两头他就给人弄这事，真是过于扰民了。

　　二人谁也未提守岁之事。回到暖阁洗漱一番后，权筠叶疲惫地躺下，很快便进入了梦乡。睡了一会儿翻了个身，正当权筠叶迷迷糊糊地要到头再睡之时，侧过头却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
　　月光皎洁，外间帷幕的地上一直都影子交错，但那片极其细微的突起却还是暴露出这房中竟悄无声息地另有他人。

　　贼还是杀手?权筠叶心中第一反应便想到城门口那日刺杀涔沅的刺客们，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霎时闭上眼装作什么也没看到，想着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危险。
　　涔府是何等森严之地，这人都能悄无声息地潜入此地，可见他武功之高超，权筠叶竭力维持着呼吸平稳，得想个法子让他知道这暖阁里住的不是涔沅，冤有头债有主，这人可不要认错了才好。
　　说梦话会不会太刻意了……正想着，她便感应到那人好像朝她走了过来。若是权筠叶此刻睁眼，便能看见黑衣人的蓝眸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点点月光。

　　贺吉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趁着涔沅不在府上，他已将这涔府搜了一遍，清玄软剑涔沅定然还是随身带着，他便在这暖阁里等着，想等涔沅回来歇息的时候，把那腰带抢走。
　　他本以为这暖阁中居住的会是那位公公，却没想到刚才推门而入的竟会是她。打量着床上正在装睡的女人，男人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贺吉不自觉地伸出手指，停在女人脸庞的上方，她细腻的肌肤仿佛散发着热度。

　　然而，女人“唰”地睁眼，惊恐的眼神如同利箭般令贺吉清醒过来。权筠叶显然把他当成了杀手，刹那间就要喊出声来。
　　贺吉反应极快，一把捂住了女人的嘴，转身在床榻边坐下，将她紧紧禁锢在怀里，而后附在女人耳边，轻声地说：“我不是要杀你，但你要喊人来，就不一定了。”

　　说着，贺吉用匕首的刀把顶了顶女人后腰。
　　女人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眼中的恐惧更甚。贺吉能感觉到她的呼吸急促而紊乱，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手上，看向那双熟悉的蓝眸，她努力地点了点头。

　　男人缓缓松开捂住女人嘴的手，权筠叶咬着嘴唇不敢出声，贺吉压低声音说：“你不是中原人?涔沅手中有你什么把柄，才留下了你?。”
　　“……”把柄，那倒没有，权筠叶想了想，一时对此无言，先回了句：“我确然是且末郡人氏，也是涔司正的下属。”
　　“下属?下属能住在他的暖阁里?你难道不是他的女人么?”抵着后腰的匕首尖收了回去，可贺吉的一只手便扭住她两只手腕扣在身后，她本也无法动弹。

　　就不能问点儿别的吗，权筠叶眨眨眼，反问到：“你夜闯涔府，就为了问这些?”
　　“哼。”贺吉轻哼了一声，柔声说到：“不老实。”却未再追问，再缠斗下去怕是外间人会听到动静。此时她却犯了难。

　　贺吉不爱杀人，可这天下却无人知晓“千手大盗”有着双蓝眸，这是因为他偷东西从不失手，也从不会让他人见到自个儿的真颜。
　　眼前的女子，是这么多年第一次知晓他盗贼这一面的人，他该如何处置呢。
　　“既然你已经知晓我的身份，就算割了你的舌头，砍了你的双手，你也总有办法能说出我是谁。”不待犹豫，贺吉就抬手摘了面上黑巾。

　　“我不会说的，说了对我也没任何好处，涔沅是我的仇人，我待在他身边只是为了伺机报复他，我绝不会……”信口拈来的到也不全是谎话，女人一张小嘴说的情真意切。
　　“什么仇?”歪了歪脑袋，贺吉好奇道。

　　“他，他骗过我一片真心。”明明是事实，权筠叶说出来的时候却差点咬住舌头，听着也太矫情。
　　“哦，这样的坏事他也做。”贺吉露出个不意外的表情。

　　“那你为何要偷东西呢？”权筠叶皱眉。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偷东西?”贺吉出口反驳，随即挑了半边眉毛，嘴角蜿蜒出淡淡笑意，嗓音低沉又清凉，如同他那柄薄荷水烟般蛊惑人心，“也许我是来偷人的呢。”
　　“若是如此，你就不会说这么多的废话了。”她实在缺乏害羞这种心绪，更不会扮蠢让男人尝到逗她得逞的好滋味。
　　“不解风情，不愧是西北女子。”拐了个弯，贺吉后半句夸道，“既然你与他有仇，那不如你帮我把他腰间那把青玄软剑偷来给我，我帮你杀了他如何。”

　　“听说用软剑尤其看人的武艺，你拿走只是要卖钱?”既然是贼，那权筠叶确实不意外他想要的东西。
　　贺吉摇摇头，“那倒不是，我只是喜欢收集天下绝顶的兵器，再扔到熔炉里烧掉。”
　　“啊?”权筠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
　　一种淡淡的疯狂的在男人轮廓分明的脸庞上静静蔓延，他理所当然地说道，“这不是中原人的习俗么，人死了，就只能把她喜欢的东西烧给她了。”
　　怔怔地看着贺吉，权筠叶顷刻在心中问候了百八十位神仙，她到底造了什么孽，身边的妖魔鬼怪越来越多。数之不尽，观之不竭，一个没走，另一个又来。
　　“实不相瞒，我以前也和你是同行，偷剑我也许可以试试，不过你又有什么本事能杀了他呢？”权筠叶感受腰后方的匕首移开了，才松了一口气。

　　就在刚刚，正室之中。
　　涔沅沐浴完披上寝衣，本欲安寝，可又想起刚才烟火下牵手的事，思来想去，他还是起身披上玄色大氅，往暖阁走去。
　　转瞬便到了暖阁，涔沅的脚步停在门前，暖阁里没点灯，院中也静悄悄一片，仿佛女子已经安寝，可屋中却似有人声响动。
　　“砰”，涔沅一把推开暖阁门，迎面便撞见一黑衣人欲跳窗而逃。
　　“涔沅。”权筠叶大喊一声。
　　“站住！”余光瞥了权筠叶一眼，见她似乎安然无恙，“唰”的一声，涔沅腰间软剑出鞘，剑身闪着冰冷的寒光朝贺吉的背影甩出，与贺吉擦肩而过，又在空中转了个来回，回到涔沅手中。
　　剑尖染上几不可察的一缕赤色。
　　电光火石间，涔沅快步跃出窗外，听到动静赶来的乌丰也紧随其后。

　　微微展臂，轻点地面，贺吉很快越上屋顶，刚才说得太多了，才拖到了涔沅来，他可不想涔沅这么早知道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