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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揭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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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寒夜,站定在洛玉明面前的太监却轻轻勾起嘴角笑了起来,那时他的眼里,似乎便是这样的怜惜之情。
他边拿起厚重布料来擦拭长剑,边温柔地说到,只是声色暗哑,“公主殿下莫怕,太子已去,往后等陛下薨逝,咱家自会扶持您登基称帝。”
窗外传来两声乌鸦叫,透进来的几分月光洒在涔沅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暗处。
一只好看的手伸到洛玉明面前,邀请着要拉她起来,“难道殿下不欲称帝?”
“若本宫不想?涔公公会杀了本宫么?”
“殿下是不想,还是不敢?”涔沅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言语,往前凑近了一点,蹲下看她。
“……”小公主缩了缩身子,止住惧意,“涔公公为何选了本宫,而不是其他皇子,本宫又要拿什么来换?”
“随意选的。”涔沅淡道,杀人后激动到潮红的面色褪去,神色复归平淡:“拿什么来换?待殿下登基后,试试做个明君。”
闻言,彼时洛玉明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怔在原地,她从未想到那整日被众臣唾骂、恨之入骨的御前大监,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咱家还会等着殿下登基后,长到可制衡于我的那日。”言毕,“哐当”一声,涔沅扔下那把擦不干净剑柄处血迹的宝剑:“咱家该送殿下回后宫了,陛下还等着咱家伺候呢。”
“可是太子哥哥!”洛玉明看着烛光摇曳下那具惨不忍睹的身躯。
鲜血从脖颈处汩汩涌出,将他华丽的衣衫浸染得一片猩红,四肢无力地瘫软着,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还想发出最后的怒吼。
“太子因其生母容贵妃薨逝,忧思过度,身染怪疾,太医无力回天,重病而亡。”涔沅瞧着洛玉明看尸体看得入神,脸上的恐惧渐渐褪去,心道公主殿下果真有着异于常人的胆识。
陛下思绪转回当前。
“是臣一时冲动,辜负陛下重望,臣知罪。”也不管摄政王是否在看笑话,从陛下眼中读出她所想,涔沅才复又行了请罪的大礼:“请陛下责罚。”
“……”洛玉明侧了身,将衣袖甩出风声来:“还没完呢,安国大将军昨日已回京一事,你也不禀?”
“是臣疏忽。”涔沅将问罪悉数认下。
摄政王看不懂这二人对视的电光火石间有何变故发生,只觉剑拔弩张之氛围转瞬消了大半。
“那就罚你……算了,朕还未想好,过完年再说,不过你快将慈恩寺的人撤了。”洛玉明语气放缓,无论如何,涔沅是她半个师父,是头一个与她讲,她也能以女子之身登基的人。
这世上,乱臣和贤臣都多了去了,涔沅自有他石破天惊之处。
说好的撑腰,摄政王不禁露出一丝苦笑,都云朝堂之下暗潮汹涌,但他越看涔沅与陛下,越觉得这二人亲密得既单纯又深刻,陛下到底叫他做什么?
“你先起身,你二人随朕去看望安国大将军。”陛下话锋一转。
闻言,涔沅忍不住笑了下,陛下似乎是在怕安国大将军,那是,若她知晓陛下疏忽了武艺功课,定会板着脸好好训斥陛下一场。
满京城冰棱玉树、结彩张灯,陛下的马车缓缓驶出宫门,向着北面而去。
洛玉明时不时地想要从车窗里探出头去,看看外面街道热闹的景象。
又被涔沅和摄政王皆不赞许的目光劝退,马车很宽敞,陪坐上二人相对,涔沅姿态雍容轻松,摄政王霸气外露。
张公公给马车里备下了好些吃食,二人既不让她探头,陛下索性便不再理他俩,边品茶边窸窸窣窣吃个不停,像只小仓鼠。
“二位爱卿都给朕备下了新年礼物,那新年又都有何想要的奖赏呢。”耳边街道上的喧闹声刺耳诱人,洛玉明浑不在意,有一丝享受三人共车的尴尬氛围。
“摄政王先言。”涔沅微笑谦让到。
六部之中,户部和兵部被牢牢把在涔沅和陛下手中,经济命脉和调兵遣将之权是一定不能有令洛睿宁趁虚而入的机会的。
其余四部之中,吏部、礼部、工部之中老臣颇多,做起事来明里暗里都多偏向摄政王。
余下的刑部与大理寺、御史台同掌司法执法大权,算得上是较为独立,未深度涉入党争。
年末,官员任命更迭、祭祀外交、水利土木兴建之事要赶工期,这些事儿加起来,可算把摄政王累的够呛,陛下把这些事放权给他,一是他做事心细,二是这些事儿本质上是有些油水,但又是些不大能笼络人心、还得好好操办的事儿,洛睿宁不是喜欢广结善缘嘛,府上门客来往都快把门槛踏破了,陛下正好将这些事儿交给他,图个清净。
“臣无甚所求,惟愿陛下龙体康健,我大晟风调雨顺。”摄政王神色恭谨,微微低垂着头,有些欲言又止,复又开口“不过陛下,臣有一事,斗胆谏言。”
“且说无妨。”陛下宽厚道。
摄政王深吸一口气,面色冷峻起来:“许是臣老了,整日浸在柴米油盐阖家欢乐之中,便不由得想起陛下独身一人,陛下,如今您已及笄一年,国不可无后嗣,臣恳请陛下选一良婿,为皇室繁衍子嗣,以保我朝千秋万代,繁荣昌盛。”
马车里一片寂静,涔沅长眸微挑看向陛下,像是在说:“我也没料到他来这一出。”
沉默片刻,女帝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缓缓说道:“摄政王原来在操心这事,工部侍郎的婚事惨淡收场,摄政王怎还执着于这月老的身份。”
未想到陛下会直白讽刺,摄政王怔了一下,“陛下息怒,臣一心只为江山社稷着想,绝无半点私心。”
女帝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摄政王:“是吗?”
不安好心的东西,无人看见处,涔沅斜睨了这老男人一眼,“摄政王刚祝过陛下龙体康健,又操心让陛下繁衍子嗣,听着有些自相矛盾呢,这女子一孕便是一整年,生下来又要日夜操劳许多年,岂不是会误了陛下这两年推行的休养生息,国泰民安的的国策施行,摄政王虽是好心,可陛下自有陛下的主意,我等臣子左右不得。”
涔沅一番话,既是说给摄政王听,也提醒洛玉明收一收冷冽面容。
“朕知皇叔谏言是一片忠心,不过别怪朕说话难听,在此敬告二位管好手下的人,朕在朝会上或奏章中不愿再听到有人提起朕婚配一事,此后若朕闻之,便是妄议朝政之罪。”她话说的重,语气却柔和。
顿了顿,洛玉明补充道,“不过,今年洛煊既已满十岁,封个镇南候如何。”
未曾料到洛玉明会赐给他的嫡长子一份意料之外荣耀,洛睿宁谢旨良久后,还没缓过神来。
直到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前,摄政王才复又挂上满面红光,涔沅如何,陛下又如何,都是些无根无后的玩意儿,这洛晟王朝终还是要落在他手里的。
正午的太阳洒在将军府的大门上。女将军华良月身着铠甲立于府门之前,身侧站着夫君和孩儿们,身后是麾下木兰卫众将士。
巷子口,陛下的仪仗缓缓而来。
昨夜华良月听权筠叶的话,派人与涔沅通了口信,今天就等着好事开场了。
“臣恭迎陛下圣驾,陛下万安!”
未等得及侍卫放下车凳,洛玉明便跳下马车,欣喜上前扶起女将军:“小姨快快请起,朕可盼着见你多时了!”
女将军起身,微微低头道:“陛下,臣未先去觐见,还劳烦陛下亲自前来,实乃臣之罪过。”
“启禀陛下,是微臣与孩子盼着将军回来,昨夜我与夫人和部下府中设宴赏玩许久,早起才误了时辰,非将军之过也,请陛下莫要怪罪。”尤翊坤见状,忙接了话头,温和有理,再贤惠不过。
“哪里的话,小姨守护西北边塞,良田之战虽小,却断断续续拖了个把月,此次战胜乃是大功一件,朕岂会因小事而怪罪你,朕还等着在文武百官面前封赏于你呢。”洛玉明亲切地搀扶着华良月往府内走去,涔沅、摄政王与尤翊坤在其后并肩而行。
“小姨脸色有些憔悴。”陛下问她,这天底下,洛玉明最信任的人便是华良月,华良月教她武艺,教她做人道理,虽非她生母,却胜似生母。
“陛下叫了涔司正和王爷同来?臣可没准备他们的茶。”华良月避开话头,另外开玩笑道,对上涔沅双眼,一瞬锋芒毕露。
“小年夜没赶上,过年总该聚一聚。”洛玉明面笑得欢快。实则心中不安之感渐次而生,涔沅擅自包围慈恩寺、小姨回京却未及时觐见、摄政王一大早就入宫,像是要探听什么口风……三人都有事瞒着她,到底何事?
正厅宽阔明亮,放着扇九折梅兰竹菊屏风,挂的是青纱帐,朴素得很。与此时桌上的一席佳肴相映成趣。
圆桌正中是一只烤得金黄酥脆的乳猪,还有红烧狮子头清蒸鲈鱼等菜式。身着朝服的尤翊坤亲手给各位斟了酒。
“可是木兰卫军中庖厨所做?此塞北风味难能一见,多谢将军款待。”涔沅客气道。
“涔司正这可是沾了朕的光,小姨可只做了朕一人的吃食。”不待华良月回复,陛下便快人快语。
“摄政王多吃些,王爷不也在西北驻军过,想必也会怀念塞北风味。”华良月为他斟了一杯酒,二人早年曾同为军旅中人,不过年岁相差十岁之久,又不在一军之中,彼此交集不多。
“将军竟还记得,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洛睿宁见华良月的来示好,颇有些受宠若惊。
木兰卫虽乃京军,但大部常年驻扎在京畿四周。而从他带兵打仗开始,分到手的便大多是西部山岚十三州的散兵,零零散散难以整治,乃至他迄今与那些贵族、豪门武将世家之间,也不过是相互利用的联盟关系,并非全然握有其军权。
席毕,几人结伴往马棚而去,是陛下命人将摄政王刚献上的这匹古骊带来给小姨瞧瞧。
抚摸着骏马鬃毛,陛下用只有二人能听的声音问她,“小姨有何事瞒着朕?。”
“陛下明察秋毫。”华良月无奈笑了笑,可还是不知如何开口。
“和母后有关?”洛玉明远远瞥了涔沅的背影一眼,心中已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