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什么因因又果果，不如吃个大苹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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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术中的世界一闪，再转眼，竟是烛火昏黄的溢海殿，刚刚并肩作战的三人此刻分为两派。
宝座上锐利刚强不减当年的甘迎歌和身边依旧文弱的边波注视着与他们站在对立面的云荷。
“我们永远都是人，不论修魔还是修术法又有什么区别？！”云荷双目血红，嘶吼着质问对面的两人，“你们两个一个伤一个病，都是强弩之末，只要修魔，你们就还有活路！”
“闭嘴！”甘迎歌将手边书简重重摔在地上，“修魔修魔！你是听信了谁的鬼话？人魔之间有着血海深仇，魔的东西，人族谁都不能碰！”
“是啊小荷，陛下和我这个丞相若是带头修魔，天下必乱。”边波柔着声从中调解道：“人终有一死，陛下和我难逃一死，日后还要小荷扶持着小太子，安定大局。”
云荷甩开边波拉住他的手，失神道：“原来我没猜错，你们从未拿我当自己人。”
他目光陡然一变，指着二人痛斥道：“你！甘迎歌！你一立国就开始削兵抑武，把我手中的军权架空，让我去当什么主掌祭祀的国师！你说过永远信任我，保护我，为什么现在不惜余力地处处算计我？”
“陛下削兵只是为了养民生息——”
“滚——”甘迎歌捂着胸口怒吼道：“再出现在我面前，休怪我不留你！”
“咳——”甘迎歌口中渗出鲜血，永远利剑般的眼神此刻染上苦涩。血顺着她的指缝一滴滴落在案上，云荷看在眼中，忽地想起了那年甘迎歌燃火一箭打落他手中的毒酒，那酒液似乎也像她的血一样鲜红黏稠。
“陛下、陛下！”
边波慌乱的声音响彻空荡的大殿，云荷晃了晃头，像是要从什么东西中逃出来似的。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混账的话，却再也不敢解释，转头跑出殿门。
“第二滴就是甘迎歌的血。”云杳明顿了顿，继续道：“云荷这时已经在修魔了。”
甘梦频安静良久，神色有些淡漠，“原来，这魔气还会让人性情大变啊，变了一个人一样...”
云杳明看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心垢无之中，场景又开始飞速转变，甘迎歌夙兴夜寐，将休息的时间降到了最低，整日埋头在公务之中，身体越来越差，于禀安三年驾崩，天地缟素，举国哀恸。与此同时，云荷暗中离开正国，建成怀旭，自立为王。
甘梦频竟在这一幕幕中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云杳明。
想来也对，虽不知这心垢无中呈现出来的往事是建立在什么之上的，但按云杳明的说法，此时他已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所以有他的身影是合理的。
在飞速的走马灯中，虽只有一瞬，甘梦频仍觉得他和那时的云杳明对视了。云国师八百年来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如覆雪青松般孤洁地行走在万般世俗之中。
只是甘梦频在与他对视的那一眼中，感受到了无尽的淡漠与寒意，他几乎不相信这种寒意会出现在泉水般泽被万物的云杳明身上。
“阿频？”身边的云杳明轻声唤他，他从思虑中恍然醒悟，抬头落进一片和煦春光般的眼眸中，对，这才是他的师父，甘梦频眨眨眼，继续看向心垢无中的场景。
这次的场景更近了，就在灵山深处的这个深谷之中。
冰棺大敞，本该葬在皇陵的甘迎歌此刻坐在冰棺之中，注视着眼前遍体鳞伤的云荷。
“真是长本事了，都敢闯皇陵偷皇帝的尸体了，云荷，大逆不道。”甘迎歌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
甘梦频皱起眉，“这是怎么回事，太祖不是已经驾崩了吗？”
云杳明说：“...她身上没有气息，寿元已尽，确已仙逝。但他们二人之间已经缔结仙契，因此他们互持有对方的一抹残魂，现在是太祖皇帝的残魂归体，方能再徘徊于世间片刻。”
云荷立在一旁，满面血污，他死死盯着冰棺中的人，指着地上的魔族术阵，偏执道：“就算你已经走到了鬼门关前，我也能把你拉回来，这就是你看不起的魔族术法。”
“看来云荷并不知道他与甘迎歌之间的仙契，也不知道现在的甘迎歌只是一缕残魂，他甚至还以为是自己的术法把甘迎歌救了回来。”甘梦频冷笑一声，“该说什么呢？他们怀旭还真是一脉相承的自大又愚蠢。”
冰棺里的甘迎歌皱了皱眉，要告诉他真相，临开口前还是叹了口气，“算了，随你怎么想。你身怀仙人遗脉，却又开始修魔，其中日日夜夜剜肉钻骨的痛楚你都能忍，仙人千百年的寿命说弃就弃，想必也不会再听我的劝。”
“随你吧，后事如何已与我无关，我此生大业既成，青史千秋，你实在算不上什么，到此为止吧，你走，别扰了我 。”
甘迎歌身负正阳心法，动用术法早已不会伤及自身。她抬手召起随葬棺中的灵石，将整个灵山笼罩起来的封印结界缓缓下落，她躺回冰棺之中，想盖上棺盖，云荷一把拦下。
“皈源灵石。”甘梦频眯起眼盯住甘迎歌手中的灵石。
“我实在算不上什么？”冰棺之前，云荷眼前重现着一幕幕过往并肩作战的场景，愤恨的血色漫上眼球，他吼道：“我能救回来你就能留住你！你越是看不上我，我就越是要你睁眼看着我毁了你的功业！”
黑色魔气从云荷手中冲出，对抗着逐渐落在灵山外的结界，甘迎歌虽只剩残魂一抹，但实力依旧难以估量，云荷本就负伤，更难以抵抗。他被压得弯下腰，喷出一口鲜血，却依旧不肯收手。
甘迎歌像是预料到一切一样，淡淡看着云荷猩红的双目，她抬起手，两指并拢轻轻做出了一个向外推的动作，像平常吩咐侍从退下一般。而云荷却感受到压顶般的力量将他向外推去。
“云荷，我已经死了，你这样做很是无趣呀。”甘迎歌声音轻柔，合上眼不再看他，像是即将入睡一般平和。
“无趣”二字再次将云荷扔进愤怒的滚汤之中，他大喝一声重新凝力，魔气瞬间倍增，噼啪声不断从他的骨缝中迸发出来，云荷已到极限，再撑下去只会爆体身亡，但他仍没有收手的意思。
“啧，”甘迎歌像是真的被烦透了，再次开口，但她的声音被淹没在魔雾中，“若不是有仙契，我杀不了你，你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一股灵流从皈源灵石中涌出，牢牢合上棺盖后在云荷身上轻轻一扫，云荷瞬间被卸了一身术法，枯叶般被扔出结界。
然而当云荷绝望地逐渐远离冰棺之时，他神色微动，捕捉到冰棺中的一样他从未在甘迎歌身上见过的东西——眼泪。
虽只有那么若有若无的一滴，闪动着微弱的光，落在甘迎歌眼角上，顺着细纹，像河流入海般归入鬓发之中。
“...他不会以为那是一滴泪吧，”甘梦频面露苦色，翻了今天不知道第几个白眼，“总是把自己看的那么重，他下辈子真该当个铁秤砣。”
“哈哈...阿频真是...”云杳明被逗笑，忍俊不禁地敛袖一笑，引得甘梦频脸颊微红，眼也不眨地盯着他飞扬的眼角眉梢。
从他们二人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清，甘迎歌眼角的并不是泪，只是冰棺棺盖上落下的冰屑，而云荷却误以为是泪水，还变成了他回忆中最印象深刻的一滴水。
“阿频可有主意，如何解其因果？”云杳明问道。
甘梦频还沉浸在云杳明刚才的笑里，突然被点名提问，他晃晃头答道：“不如在第一滴水映射出的场景中，换一个人救他？或者干脆让他遇不到那样的危机？没有最初的因，是不是就不会有如今的果了？”
云杳明淡笑着摸摸甘梦频的头，像从前教习甘梦频那些佶屈聱牙的古剑籍一般，轻声鼓励道：“阿频再想想呢？若是只改变此处记忆，他们亦会在另一种际遇中结缘。”
甘梦频忽然觉得自己上上下下，风雨波折数年之后，在云杳明面前还是那个初学世事皇子。他反应很快，回身细想片刻便明白了其中关窍。
“原来如此，因生果起，无穷无尽，必定是杂乱无章的。但真实的因并不多，也并不存在于眼前的因缘之中，真因实由，空无自性，当遍访其心，循其根本，我已了悟了。”
云杳明舒了口气，点点头，他的身影倏地开始闪烁，“为师以离魂存于你的身上，现在又二次析魂进入心垢无之中，魂魄离体的时间要结束了，既然阿频已经领悟，为师为你传些灵力后就要归体了。”
“不用担心，心垢无内外都没有什么能伤你了，为师会布下阵法，将你从灵山谷中传回来。”
甘梦频顺从地正色点头，保证自己会按部就班不出岔子。
“师父，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太祖看上去并不是将私情放在公事之前的人，你说他们之间的仙契可以替云荷挡下一次杀身之祸，若是云荷出事，太祖也会受创的话，那风险就太大了，于大业得不偿失，不像是太祖会选择的事，”
“所以，”甘梦频眼眸似云雾包围中的一颗寒星，他粲然一笑，像乍然生发在峭壁上的牡丹一般，诡异交织着绝色，他直直望向云杳明眼底，问道：“这种仙契中，契奴替契主挡下一劫，契奴自己并不会受到太大伤害，对吗？”
云杳明忙着向甘梦频输送他能通过魂魄动用的所有灵力，并没有看出甘梦频笑意中的不对，点了点头，叮嘱了句不要在心垢无中待太久，下一刻他身影一闪，消失在甘梦频眼前。
“呼——”甘梦频长叹一口气，站不稳似的弯下腰，皙白冰冷的手捏了捏眼角。
什么因呀果呀的，甘梦频其实一窍不通。他年少时曾偷偷学着一心修行佛法的父皇读过一段时间的佛经，于是他早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怕是没什么佛缘。
方才那番看似深奥的话不过是死记硬背的佛经注解罢了，背出来只是为了让云杳明安心离开。
甘梦频面无表情，抬手捏诀，他依然不明白到底是何种因果结成了甘迎歌与云荷之间的契，但其实他从没打算搞清什么缘起缘散，他不懂佛道，但懂杀法。
甘梦频屏息凝神，修改了云荷的一处记忆，须臾之间，心垢无土崩瓦解，碎瓷片一般破裂开来的画面中，他“啧”了一声，看见了皈源灵石最终被太祖皇帝挂在了脖子上，要近甘迎歌的身已是难题，何况是要摘下领口处的灵石。
只能希望仙契解散后，太祖能失去行动能力。甘梦频一边想着，一边睁开眼睛，回到深谷之中。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什么因因又果果，不如吃个大苹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