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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故人西辞已数载,天不待,厚土埋 ...

  •   “你还逞上能了,看你个瘟鸡一样的小白脸还能蹦跶几天!”男子用蹩脚的官话叫骂起来又抓起茅草扔向千金王。

      “啊——放开我!”

      他被千金王一把扣住腕口,生生撇断了两根手指。

      “袁升朗那么稳重的人怎么有你这样冲动的弟弟呢?你最好把嘴闭紧些,本王看在你哥哥的份上饶你一次。”甘梦频自上而下的目光毫无温度,他松开扭曲的手腕,那人瞬间倒回地面。

      “你还敢提阿朗?你晚上睡觉就没有怕过他爬回来向你索命吗?你害死那些人,真觉得不用偿命吗?”一个看起来是领头羊的老太太阴狠地质问甘梦频,而千金王总是翘着的唇角毫无变化,认真擦拭着手上沾的刚才那人的汗。

      如果大金花在此,一眼便能认出,这老太太正是几年前碰瓷千金王车驾,说被马蹄声惊着的那人。他们是西南石蒙族族人,也是前任正国丞相的亲人。

      “本王晚上挺忙的,怕是没时间招待那么多索命的人。”甘梦频抬起头认真回答,光洁瓷白的面庞在阴暗的狱中显出一种天真的漂亮。

      “不要觉得你们永远有下次,本王不杀你们,但这是京都,能杀你们的人数都数不清,昨晚国师大人那一剑要是狠一点,你们的头已经拼不起来了。”

      “国师大人何等光明磊落,怎会像你这个狗皇帝一样滥杀无辜。”

      “...也对,他不会,”

      甘梦频点头,“本王不是皇帝了,你们走吧,离开京都,还是那句话,你们杀不了本王,诸位想报仇的话,养好身体就够了,等个一年半载,你们想看的都能看到,我会死得很惨的。”

      他摘下腰间的玉佩扔给手指断裂的那人,“去治你的手,你哥哥不喜欢不会读书写字的小孩。”

      “滚——”“快滚!”

      一阵愤怒的叫骂声中,甘梦频头也不回离开牢狱,天色已晚,外面下雨了,他眸中也染上清冷雨色。

      “不过一群成不了气候的石蒙族土匪,与本王算有些旧交,放了吧。”

      “是,但国师大人说要把他们备案在册,可能要明天放人了。”

      “听国师安排,给本王一把伞。”

      甘梦频接过伞走进雨幕,一眨眼,果然还是有泪珠落下。他突然笑起来,这么大了还是改不了这个毛病,一双眼怕不是生得比别人浅些,总是盛不住水。思念已久的温柔目光,清晨温热的一张饼或是尘封在记忆中的故人,都能激荡起他眼中的漫天碧水。

      “好久没去看你们了,袁升朗。”他喃喃道,雨笼罩下的声音显得有些空渺,像是来自人间之外。

      袁升朗是正国前丞相,也是甘梦频在位时最得力的助手,四年前死于甘梦频的……放弃。

      甘梦频怀着一腔热血登上宝位时,与他志同道合,都想为正国推出一篇全面的律法的,只有袁升朗一个人,而如今万延法已成,造福天下百姓,却已沧海桑田,故人埋骨荒山中。

      “殿下,下这么大的雨,上车吧,你的得力助手来送你回府!”魏范的声音远远传来,随即甘梦频便看见御礼官举着伞下车向他跑来。

      “我正巧有事要与王爷商量,”魏范接过甘梦频手中的伞,声音中依旧是从前的轻佻,“放心吧殿下,卑职马车日日清扫,夜夜焚香,不会有什么味道的。”

      甘梦频看向这个比自己小上五六岁的新手下,忽地想起了从前的袁升朗,他侧开头掩饰自己泛红的眼角,“好,上车吧”。

      “什么事?若是和亲使团之事,本王已经知晓了。”甘梦频端坐在主位之上,接过魏范送来的茶杯。

      “对,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事,”魏范请求道:“我能不能和殿下一同前往怀旭国,御礼官随使团同行也算合理。”

      “不必,”甘梦频回绝得果断,“你留在京城便是,同行之人我另有人选。”

      “谁呀?”“魏汤,你弟弟,他现已加入冲傩。”

      “......”

      甘梦频发觉魏范的眼神瞬间失去光泽,叹了口气安慰道:“你守好青山傩坛,比什么都重要,傩坛在京都的线人就不多,有官职的就更少,你是本王在京都最重要的眼睛。况且,有任务留给你。”

      “…最重要的么?殿下吩咐便是,卑职万死不辞!”果然,魏范抬起头来恢复了精神。

      “万死肯定不需要,只是又需要掌坛师委屈一下。”甘梦频第二次对魏范露出那种满园春回似的笑。

      “我需要你往上爬一爬,有足够的权力,可以在我出事后保护好青山傩坛,若要如此,依附你父亲魏相是最好的做法了。”

      “...什么你出事了,金花姨说的还真对,殿下天天把死啊活啊挂在嘴边。”魏范压着眉不满道:“我会去的。”

      他们看不见的拐角处,白色绸伞下,孤峰般的身影伫立夜雨之中,看见了魏范扶甘梦频上马车的一幕,线条分明的素白面庞上凤眸微挑,浅淡的眉目在大雨之中竟显得有些妖异。云杳明冷笑一声,转身走入守备营大牢中,提审那伙石蒙族匪徒。

      “殿下,为什么...为什么你总觉得自己活不久,那毒是会逐渐加深吗?还有我一直很想知道,你到底是为什么要退位?当年明明已经万事俱备,你花了六年推行下来的万延法初见成效,就等着大展宏图呢,你为什么会放弃一切?殿下知不知道我一直...”

      魏范有些激动,感觉自己太过咄咄逼人,又凑近了笑道:“殿下说我是最重要的眼睛,那可得把我擦亮了,不能蒙上太多迷雾呀。”

      甘梦频目光闪了闪,直视着故作镇定的掌坛师,声音轻得像渐渐弱下来的雨声,“想问很久了吧,你这两个问题其实是一个答案,我觉得自己离死不远的原因和我退位的原因是一样的。”

      “与毒无关,那毒是很熬人,但也不会继续加深,”他拉过魏范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腕上,“感觉到了吗?”

      魏范摇摇头。

      “那就对了,没有心跳,我或许已经死了。”

      “可你没有死!你在说话,你能看到我,能听见雨,心不会跳又算得了什么?”

      “没错,算不了什么,”甘梦频看着顾及不了语气的魏范,格外平静,“所以这只是一个表象而已。”

      “那更深的原因呢?”

      车停在王府门口,魏范看着已经拉开车帘的甘梦频,急切上前拉住他的袖子。

      “你还小,知道多了小心吓得睡不着觉,”甘梦频笑着扯出袖子,哄小孩子一样拍拍魏范的头,“毕竟他们都说本王是爱剪人舌头的大魔头,知道我的秘密可是会被灭口的。”

      “殿下——”

      “明天不必送我,有事我会用傩面具告诉你。”甘梦频迈步下车,没有回头。

      傩面具是青山傩坛成员进行联系的灵物,即便远隔千里,只要戴上面具画符捏诀,便可如面对面般畅通无阻地对话。

      夜雨如丝,带着寒气打在伞面上。

      “大金花?我回来了。”甘梦频走入王府正门,从风赶来替他接过伞。

      “王爷,您昨天没事吧,从风失职了,一时不察,竟被贼人往酒里下毒迷晕过去,从风今后再不会喝酒误事,请王爷责罚!”

      从风接过伞后跪地认错,可他一时心切,没注意到自己手里还拿着伞,于是倾斜的伞面把冰凉的积水全灌进千金王的领口。

      “......给我起来。”甘梦频怒极反笑,觉得这个家他不回也罢,“快滚,罚你去给本王烧水洗澡。”

      跪在地上毫不知情的从风站起来看见自家王爷笑得可怖的脸,不敢停留跑去烧水。

      “唉...”甘梦频今天不知叹了第几口气,拽开自己湿透的领子,沿着走廊去找大金花。

      “你昨天没啥事吧萍萍,你师父说他给你接走了我才放心。”

      大金花听到脚步声传来,抬起绣着花的头,一眼看到了面色不好的萍萍又是衣领大开,“我放心个屁!怎么每次他给你接走,回来就是这个样子?”

      “......”此时的甘梦频已经懒得反驳,忽略大金花的惊讶,吩咐道:“明天圣旨下来后,我们就启程回关外了,早做准备。”

      “对了,你的刀我昨天砍豁了,回去再给你打一把。”甘梦频说完就捂住耳朵走出房门,一刻也不敢停留。

      “什么?砍豁了?”大金花雷霆般的声音轰隆响起:“回去给我打一把?你怎么给我打?你那好哥哥管得那么严,怕你养军队是一点铁都不给你呀,你封地何泊塞里除了铁锅没别的铁了吧,还不是得我自己去!”

      树上的鸟被纷纷惊起,今晚怕是睡不了好觉了。

      第二天一早,甘梦频就被叫起来接旨,如他所料,皇兄让他先行回驻地等待,过段时日和亲队伍再到何泊塞与他汇合,绝不会让他有机会在使团中安插自己的人。

      只是有一点他没有料到,皇帝一向最忌甘梦频与国师见面,此次竟然让他与云杳明一同出京回边塞。他与师父的驻地索缘城本就相距不远,同行也是顺路。

      甘梦频把圣旨随手一塞躺回榻上,皇帝的算盘打得这么响,大概是要插人打探他与师父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不过也正中他的下怀,正好有了和师父拉开距离的理由。

      “殿下——”从风的声音远远传来,“国师大人来了...”

      “......”来得真及时。

      甘梦频打着哈欠走到堂上,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国师大人早啊,想必今日来本王这里是说一同回边关的事吧。”

      “是,打扰阿频休息了,师父看阿频的车队已经整装待发了,准备何时出发?”云杳明今日穿了一身白色劲装,与以往冷淡庄严的样子不同,显得更为容易亲近。

      “马上就出发,”甘梦频仰起头带着有些得意的笑,“国师大人没准备好没关系的,我们前后脚隔个几里地亦是同行,本王先走一步了。”

      大金花昨天晚上就叮呤咣啷把东西全收拾好了,甘梦频抿一口茶,好整以暇地看向云杳明,这次他们俩总能分开了吧。

      只见国师大人慢慢起身,修长匀称的腿却是迈向自己,“那便此刻出发吧,为师已经准备就绪。”他向甘梦频伸出手,扶他起来。
      “......”看来他离出师还早。

      “干嘛去啊你们?”大金花喊道:“萍萍你不是说吃完饭走吗?你离不开的茶叶和话本子带了吗你就走?”

      “......那个,本王忘了,国师也还没用过膳吧。”甘梦频讪笑道,红晕从领口蔓延到耳根。

      “自然要用过膳再走,不急。”云杳明早有准备,一队举着饭盒的侍从低头进入,“师父准备好了,都来吃吧。”

      于是甘梦频从来没想过的场景出现了,师父和大金花他们坐在了一张桌子上一同吃饭...

      “这怎么都是素的呀,国师就是这么待客的?”大金花罔顾自己是在吃云杳明这个客人的饭的事实,率先发问。

      而师父只是微微抬头瞥了一眼,淡漠道:“阿频不吃肉。”那眼神分明在说其他人爱吃不吃。

      人以类聚,虽说大金花是妖不是人,但能跟甘梦频待在一起,也是憋不住一点气的人。

      “哟,好师父呀,你打的什么主意自己心里清楚!”她阴阳怪气道。

      “那这位女官倒是说说,我这位师父,要对自己的徒弟打什么主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故人西辞已数载,天不待,厚土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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