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悸》柿子竹

4、第 4 章

　　等我收拾好后出门，就看见李镜黎已经坐在了车后排。

　　艳阳天的太阳总是火辣辣的，阳光也无比刺眼。我打开车门，眯起眼睛，看着李镜黎垂在颈间的发尾，纯黑色的头发经过阳光的照射，多了层暖橙色的光，有些贴近浅棕色。
　　我先是将书包扔到车座中央，才坐进去，嘴上也没歇着，说了句：“你头发颜色有点儿浅，营养不良。”
　　李镜黎看我一眼，又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发尾，才低声“嗯”了一下。
　　我又说：“改补补营养了，不然你在我家待久了，别人都以为我们苛刻你呢。”

　　“不会。”李镜黎摇摇头。
　　“不会什么？”我瞥着她，问：“不会以为我们虐待你，还是不会待久？”
　　“不会待久。”李镜黎用侧脸对着我，视线笔直地落在前排司机的肩膀上，我真搞不懂她，怎么总是将注意力放在不怎么重要的东西上，司机的肩膀有什么好看的。
　　我扯扯唇角，说：“已经迫不及待想搬走了？”

　　李镜黎像是意识到我的刁难没完没了，只要她敢接着搭话，我就会继续往她身上抛话题。她不说话了。
　　突然的安静令我有些不适应，毕竟以往我在车里的时候，都会让司机放躁动的DJ音乐，以此来压制因早起而感到格外不爽的心情。但或许是因为今天多了个“新人物”，司机并未放音乐。
　　李镜黎的存在感太强，她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味，像是沐浴露的香味，但我清楚得记得，家里根本没有这个味道的沐浴露。
　　她喷香水了？

　　方才的问话没得到回应，我不想继续主动开口，便只能扭过脑袋，将视线落到车窗外。我坐的位置也越来越靠近车窗，我们两人之间像是埂横了一道无法跨越的沟壑，无人擅自越界。
　　半路上，我实在受不了这该死的气氛，便开口问司机：“李叔，能放音乐吗。”
　　李叔应了声，下一秒，躁动的音调瞬间炸了起来，超大音量像是在挑战耳膜极限，我满意地笑了笑，坐着的姿势也放松不少，不再局限着避免跨过那条界线，翘着的腿开始随着节奏随意晃动。
　　我用手托着下巴，准备就着DJ音乐再眯一会儿，补个觉。

　　等车再次停下，已经到达了学校门口。

　　我伸了个懒腰，拎起书包，打开车门下了车。一抬头，我就看见个熟悉的面庞，立马翘起唇角，伸手朝她打了打招呼。
　　“林朝。”
　　听见声音，林朝向我这个方向看过来。她先是笑了下，才边往过走边说：“难得啊，今天没卡点儿到。”
　　我将胳膊揽到她脖颈上，威胁似得将脑袋靠近，眯着眼睛说了句：“我是个爱上学的好孩子，你瞎说什么呢。”
　　林朝挑挑眉头，没想明白我哪犯病了，居然开始装好学生那一套。她刚要出声揶揄，就看见另一侧车门被人推开，她顺着声音看去。
　　我也往那边看。

　　我原本想看李镜黎是准备直接进去，还是傻站在原地等我，结果就看见她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下书包背带，压根儿没准备往我这边看。
　　我撇撇唇角，凑到林朝耳边说：“这是我家新来的小孩儿，以后跟咱俩一个班。”
　　林朝收回视线，说：“用不用我给你添把火。”

　　听她这话，我就知道这捣蛋鬼没安好心，准是将李镜黎当成我妈流落在外的遗孤，准备好好给这人上节素质教育大课堂，以免李镜黎跟我争夺家产。
　　要我说，林朝就是看狗血霸总文看太多了，事实上哪来那么多争夺家产的套路，在我家，言霜鸢的东西只能给我，别人哪有争得资格。
　　虽说言霜鸢没那么爱我，可她足够看得起我。
　　我用屁股拱了林朝一下，说：“别乱来，她可不是我妈的孩子，是我妈带回来那个老男人的…..”

　　说来，李镜黎也算不上是许含临的孩子。
　　我懒得一字一句解释清楚缘由，便干脆随便糊弄着接上一句：“…..养女，她是那老男人的养女。”
　　“养女？”林朝愣了下，脑袋一时有些没转过来，她继续问：“所以这姑娘跟那老男人也没血缘关系？”
　　“没。”我敷衍地应了声，便改为挎着她的胳膊，催促了声：“走吧回教室了，我还得给她安排好了，事情多着呢，在这儿干站着像个傻子一样。”
　　我倒不是急着安顿李镜黎，主要是我眼看着她就要调整好书包肩带了，而且她那身体偏向，明显是准备整理好肩带后就直接进学校，虽说我也想看她能闹出什么笑话，但毕竟言霜鸢都交代过我了，我总不能干答应不做事儿吧。
　　更重要的是——

　　李镜黎要是直接走了，我会很没面子。

　　林朝还在这儿看着呢。

　　我大步走过去，李镜黎却像没看见我正在朝她靠近一般，直接抬脚就要走，林朝走路的动作又太慢，她总是懒洋洋的，走路拖着脚后跟，要我说，她都不用等七八十岁变成老太婆，现在就该买双足力健，否则她早晚要磨破几双鞋。
　　没辙了，我又不能扔下林朝，只能拔高嗓音喊了声：“李镜黎。”
　　李镜黎的动作顿了下，缓缓扭头看向我。
　　我借此硬拽着林朝加快脚步，走到她身边，没好气地说了声：“你怎么不跟我一起走，不是说好我带你吗。”
　　李镜黎没看林朝，只是平静地盯着我。她沉默几秒，才说了句：“我以为你走了。”
　　“我就站在那儿，你可别告诉我你眼睛不好使。”我指了下车后身的位置。
　　李镜黎又不说话了。

　　哑巴。
　　我在心底恨恨地骂。

　　我平生最讨厌无视我的人了，如今接二连三地被李镜黎这么对待，不免又窜了几分火气，我语气不大好地说：“今天是你来学校第一天，跟紧我，从明天开始你爱怎么走就怎么走，我不可能管你。”
　　“嗯。”李镜黎抿抿唇，她似乎看出我的怒火，顿了两秒，又补充了句：“知道了。”

　　得到这句，我直接抬步往前走。
　　林朝被迫加快步子，李镜黎被甩到了后面。

　　李镜黎被落得有些远了，林朝扭头看了她一眼，又看看我，说了句：“这人有点儿木啊。”
　　“她就书呆子。”我开始瞎说。
　　“学习成绩不错？”林朝点点头，说：“怪不得你妈让她跟你一起上学，说不准她以后还要当你的小老师呢。”
　　林朝又开始揶揄。

　　我“呸”了一声，说：“你见过哪个老师惜字如金，问她个问题跟要她命一样吗？”
　　林朝意味深长地笑笑，说：“看来你俩相处得挺不错，连人家致命点在哪儿都知道了。”
　　林朝这张嘴，她没事儿就爱说些让人恨不得把她嘴给缝上的话。我直接捂住她的嘴，说：“闭嘴吧您。”

　　进了教学楼，我就让林朝先走。
　　林朝虽然习惯早早来学校，可她往往都是踩点儿进班级，提前留出来的时间是用来画画的。林朝从小喜欢画画，但无奈她家里不让她走艺术生那条路，还不愿意看见她整天摆弄那些油彩，林朝被逼无奈，只能把油彩画板都放到学校的休息室里，每天提前来、晚些走，硬挤出些时间来画画。
　　我也不太理解她这爱好，毕竟我没什么艺术细胞，画画这项技能点更是低得像被人提前抽了龙筋，堪称惨不忍睹。
　　我就当林朝爱画画和我爱和言霜鸢唱反调是一码事儿，这玩意儿能让人打从心底里感到愉悦。
　　林朝却没急着走，她特意等李镜黎进来了，朝人抬手打了下招呼，“初次见面，我叫林朝。”
　　我盯着她，生怕她做什么坏事儿。好在林朝还算老实，就是非要伸出手跟李镜黎握手。
　　当然，李镜黎没理她，只是回了句：“我是李镜黎。”

　　我心里平衡不少。

　　林朝收回手后耸耸肩，冲我说了句：“走了。”
　　我看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处，才将视线落到李镜黎身上，收起脸上的全部表情，说：“我先带你去班主任的办公室。”
　　在李镜黎改掉装哑巴这个坏习惯之前，我不会给她任何笑脸。

　　我走在前面，先上了楼梯。
　　班主任的办公室在五楼，不低，往常我去办公室都会坐电梯，但现在才七点钟出头，估计有不少人等在电梯门口，人多了就要挤来挤去，像堆在蒸笼里的包子，不得劲儿。
　　况且这不还有李镜黎陪我一起爬楼梯吗，我总不见得还没她体力好吧。

　　结果呢。
　　我走到四楼楼梯转角处就开始气喘吁吁，喘气声完全靠自尊心硬往下压呢，我在余光里看了眼在后面的李镜黎，就发现这人看起来特轻松。
　　脸色没变，表情没变，爬楼梯的速度也没变。
　　眼看着她就要赶上我，我立马停在原地，转身盯着她。

　　李镜黎也顺势停下，抬眼看我。

　　我说：“你爬楼梯爬得太慢了，这样很不利于锻炼身体素质，你走前面，爬快点儿，我监督。”
　　李镜黎盯我几秒，问：“你累了？”
　　我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谁累了？”
　　李镜黎眨了下眼睛，倏地开始继续往上走，她一个跨步，直接就超过我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有一种被鄙视了的错觉。

　　是错觉吗？
　　她就是在鄙视我吧。

　　“……..”

　　“李镜黎。”我叫她。
　　李镜黎停下，扭头看我。
　　我沉默几秒，说：“算了，没事儿。”

　　就是错觉。
　　李镜黎连个表情都没有，怎么可能是在鄙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