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悸》柿子竹

3、第 3 章

　　我穿着睡衣慢悠悠地走到楼下，就看见李镜黎已经换上了干净利落的校服，头发也梳成了个低马尾。她低眉顺眼地坐在餐桌前，安静地听着许含临对言寒鸢嘘寒问暖，左问一句“今天是个阴天，想不想喝点儿花茶暖暖身”，右问一句“睡得好吗，要不我给你按按肩膀吧”。
　　简直殷勤地像个伺候皇太后的太监。
　　我的视线缓缓下移，想观察下许含临是不是个无根的，哪怕我明知道这件事儿根本不可能，也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恶趣味，想用灼热的视线骚扰下已经落座的三人。
　　毕竟此刻，他们仨看起来才像是一家人。

　　我反倒成了被排挤在外的闲杂人等。

　　但很可惜，老天根本不给我观察的机会，许含临的下半身被餐桌遮挡得严严实实，不过这样也不错，因为这三人已经感觉到了我不怀好意的注视，而我还不用脏了眼，可谓是一箭双雕。
　　我真是一如既往得聪颖过人。

　　我拉开椅子，直接坐到了李镜黎的对面。
　　往常我都是坐在言霜鸢的左手边，但最近家里添了两个新人，还是言霜鸢亲手“抬”上位的，我实在不想再近距离看着她那张脸，弄得她还要多分出来些注意力挑我的错。
　　她还是把精力留给那个贱男人和那只小鸟吧。让我这么孤零零地坐着，孤芳自赏，装一回忧郁。
　　但可惜，言霜鸢显然读不懂我的忧郁，她看见我坐在离她甚远的位置，明显不满地皱起了眉头，直接说：“过来，坐回你的位置。”
　　“这也是我的位置啊。”我打了个哈气，随口回了句：“这家里除了你的就是我的，主位给你，剩下的自然都是我的位置，我想坐哪儿就坐哪儿。”
　　不知我话里哪个字戳中了言霜鸢，她紧皱的眉间竟松了松，看向我的视线也没那么让人喘不过气。
　　我想了想，觉得问题应当不在我，而是许含临，估计是他下了狠功夫，特意提前苦练了几个月的按摩手法，给言霜鸢按得“活血化瘀”，自然没再苦丧个脸给我施加压力。

　　我用手托着脸，拿起叉子，用视线扫视了遍桌上的食物，但翻来覆去就那几样。言霜鸢年纪上来了，四十多岁，眼看着马上就要奔五，这个年纪的女人往往不仅注重美容，还注重保养。家里的一日三餐自然也是特意请人来安排的，计算好了每日需要摄入的营养成分，力求将“养生”二字刻进每一道菜里。
　　但这样的菜系也代表着寡淡无味，虽说阿姨会特意做出来几道贴合我口味的菜系，但翻来覆去，阿姨的拿手好菜也就那么几样，吃上这么多年，早就腻歪了。
　　我将叉子尖抵在盘子中央，挑选着第一口究竟该恩赐给哪道菜，但从头到尾都看了一遍，我竟有些没了胃口。
　　要不是相处这么多年，和阿姨早就有了感情，我怕是早就出声抱怨起来。可阿姨还在一旁看着，我只能随便挑选了道菜，用叉子从里面叉出块肉，送到嘴里开始机械性地咀嚼。
　　这一刻，我感觉自己是被后妈苛刻的灰姑娘，但我没有后妈，只有个格外碍眼、连“爹”都称不上的后叔。
　　真叫许含临这一声叔，他估计都要乐开了花。

　　许含临毫不避讳地同言霜鸢说着贴心话，两人凑得极近，完全像是刚结婚的小夫妻，但可惜，在扮演甜蜜夫妻的戏里，言霜鸢没什么天分，她顶多弯眼笑着，听许含临一句句地吹捧着她，逗她开心。
　　我不愿看他俩，太倒胃口，家里的东西又看了上百上千遍，实在没什么看头，百无聊赖之际，我随意调转视线，悠哉悠哉地将目光对准了李镜黎。
　　李镜黎进食的动作标准得想受过专门培训，连每一次咀嚼的幅度都几近相同，完全像个早就被写好基础程序的机器人。
　　但偏偏，我从小到大都没看过这种机器人。

　　哦，不对。
　　我看过的。

　　之前和我玩的不错的一个小姑娘，她家有个从外头领回来的私生子，那人在餐桌上就是这做派，装得别人多看几眼都觉得累。
　　但那人没李镜黎长得漂亮。
　　说实在的，要不是李镜黎这张脸和许含临实在差得太远，怎么也沾不上对方身上那股寒酸猥琐的味道，我怕是连看都不愿意多看李镜黎。
　　说来李镜黎还得谢谢我呢，我这么看得起她。

　　我抬起胳膊，将叉子伸得远远地，去叉李镜黎面前那盘荷兰豆。比起筷子，叉子的好处就是不容易脱手，即便伸得再远，也能精准无误地将食物叉穿。
　　我接连叉了三次荷兰豆，但李镜黎连个眼神儿都没给我。

　　她这是忽视我忽视习惯了？
　　我用了些力气，叉子在盘子上重重地划了下，尖锐的声音瞬间划破虚假的安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对上李镜黎的视线，丝毫不慌地假笑了下，说：“不好意思，手软了下，叉子差点儿脱手。”
　　李镜黎攥着筷子，两秒后再次收回视线。

　　就这样？
　　她真是一点儿也不重视我。

　　啧。
　　我在心底想着，这小鸟估计还以为言霜鸢在家里百分百做主，觉得即便惹恼了我也没什么问题，但可惜，我也算家里半个主人。
　　我要是想刁难她，言霜鸢半个字都不会说。
　　为了给李镜黎些颜色瞧瞧，我咳嗽了声，说：“李镜黎，你收拾好去学校要带的东西了吗？”

　　我感觉到言霜鸢看了我一眼。
　　估计她以为我又犯病了，否则怎么会关注别人的事儿。

　　我特意挑着时间问的，李镜黎刚往嘴里放了块儿山药，一时半会儿是吞咽不下去。但听见我的问题，李镜黎却连话都没说，直接看着我点了点头。

　　她倒是会省事儿。

　　我放下叉子，双肘撑着餐桌，装作贴心大姐姐的模样，接着问：“练习册呢，你都买了什么，转到新学校里要是适应不了环境，成绩很容易大幅度下滑的，你可得多买点儿练习册，勤做题，别落下。”
　　“…..市面上较受欢迎那几个品牌的练习册都买了。”李镜黎咽下嘴里的东西，声音淡淡地说。
　　我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遍，在心底估量着她的成绩水平。按照许含临那个性格，巴不得我能多和他亲近，要是李镜黎成绩不错的话，他肯定早就提议让李镜黎带带我的学习，毕竟从小到大，我的学习成绩都很让言霜鸢头疼。
　　要不是我家境不错，以后不必靠单一的应试教育来完成自我救赎，言霜鸢怕是早就将我扔进寄宿学校，告诉我“不学出名头，永远别回来”了。

　　最终，我得出个结论。
　　李镜黎的学习成绩怕是很一般。

　　于是，我放心地大胆开口问：“李镜黎，你成绩怎么样啊，华嘉对学生的成绩要求可是很严格的，你要是没人给你撑腰，还没个好成绩，怕是很难在那儿待得舒坦。”
　　我话里有话，字里行间都在强调李镜黎毫无背景可言，自然也没人给她撑腰。希望李镜黎能聪明点儿，早些来讨好我，否则她日后要是觉得在华嘉待得不顺心，可没人给她做主。”
　　但李镜黎只扔给我轻飘飘一句：“学习还行。”
　　“别强撑，还行是大概什么水…..”我话还没说完，就被早就在关注我俩聊天内容的许含临从中截停。

　　许含临那激动得口吻像急于邀功似的。
　　“镜黎的成绩很不错的，在前一个学校，她的成绩始终都在年级前三名，考第一名的时候占大多数。”许含临的脸上堆着笑，他瞧着言霜鸢说：“小锦要是不嫌弃，可以和镜黎一起学习，跟一跟她的节奏，镜黎的学习方法很不错的。”
　　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垮了。

　　得了，白卖弄了。
　　挖坑不成反倒给自己活埋了。

　　人家还是个学霸。
　　真烦，真无语。

　　我立马不说话了，低头吃了两口离我最近的豆腐焖肉，就准备起身上楼。但我刚站起来，就听见言霜鸢说：“一会儿你们两个一起去学校吧。”

　　哪两个？
　　我看向言霜鸢，发现她的视线正笔直地落在我身上，显然，这话是对我说的。
　　我扯了扯唇角，问：“我和谁？李镜黎还是许含临？”

　　许含临听我只呼他的全名，脸上独属于长辈的笑容明显僵硬些许，他下意识地看向言霜鸢。言霜鸢却并没觉得有任何不对。
　　毕竟按照我的性格，我不可能叫许含临爹，也不可能叫他叔叔，除了全名别无选择，不对，也不是没有，如果他不介意我叫他贱男人的话。
　　言霜鸢说：“你和镜黎一起，直接带她去找班主任，我已经交代好了。”

　　我彻底摆不出任何表情，只能应声：“知道了。”

　　这种小事儿我还是得好好做的，毕竟言霜鸢虽然不会直接停了我的卡，却会更改我每月的额度。
　　小事做好，大钱到手。

　　我扭头看了眼李镜黎，说：“你一会儿直接到车上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