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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我闻到了血腥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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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到床上后,周可怎么也睡不着。石床冰凉坚硬,硌得后背很不舒服。上床之前,趁陈子森去淋浴间洗漱,她把地上的床铺重新整理了一番,把本来铺在床上的厚被褥垫到了被子下面,这样他睡上去大概就不会那么冷了。
她身上盖着两条毛毯,虽然不是特别冷,但总感觉贴在石床上的后背凉凉的。真的会有人愿意住在这样的房间里吗?不,不对,她忽的坐起来,拿过放在一边的手机。
看到备忘录里标注的大大的“静室修行”,她想自己想明白了黑衣人的身份。
——他对于修行特别热衷,近似于信仰,因此带着自己的女儿一起包下了酒店的密室。虽然价格不菲,但对于一个有了信仰的人来说,修行才是最重要的。然后,他穿上了黑袍,打算过一种苦行僧的生活。
写到这儿,她卡住了。然后呢?这个苦修的人为什么会盯上她?还有他的女儿为什么会跑出来提醒她?思索了半天,她勉强想到一种可能。
——他的女儿不愿意过这种——这种寂寞无聊的生活,不喜欢住在满是霉味的房间里,不见天日,因此跑出来搞恶作剧。苦修的黑衣人想要给女儿找个玩伴,因此选择跟踪她——
她在最后一句话上划了一道横线,又加上一个大大的问号。这样的结论,连她自己也无法相信。
但毕竟有了新的想法不是吗?她安心地躺回到床上,没一会儿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床边石墩上的线香燃尽了,葫芦口中逸出最后一丝白烟,之后无声无息地熄灭了。
一盏纸灯笼挂在璧上,烛火晃动着,在地面投下一片黯淡的阴影。
阴影中现出一个黑暗的轮廓,漆黑的长发,漆黑的宽袍。
抬起头,抬起头来,让我看到你,你是谁,你是谁?
仿若石子投入深潭,墨黑的阴影微微晃动,一双漆黑的眼瞳直视着来人,眼眶下,是两行鲜红诡异的血泪。
“不要!”她大叫着醒来。纸灯笼里透出暧昧的红光,笼罩着这间不大的石室。
“怎么了?”睡在地上的男人撑着地坐起身,声音里透出些困倦,微带些含混的鼻音。
剧烈的心跳渐渐平息。
“没事,我做梦了。”她说。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唔”了一声。
周可拿出手机,一看时间,竟然已经是早上八点了。
房间没有明窗,只在靠近门的地方设有一方镂空小窗。但这也太黑了吧?他们看房的时候是下午,感觉房内还是蒙蒙亮着的,入住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也没注意光线问题。此时才惊觉,这完全就是个日夜不分的牢狱!
想到梦中那个小女孩流泪的模样,她感到后背发凉,似乎有一阵风,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
“陈子森,我们回去吧。”她完全不想在这里住下去了。
男人沉默着起身,走去洗漱间。
“不,我们现在就回去。”周可跳下床,走去洗漱间收拾昨天放置好的洗漱用品。
“就在刚刚,我梦见——”
她僵住了,感觉浑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凉了下来。
“什么?”男人转向她。
“你——你的手——”
晦暗的光照下,他的手变成了锈红色,不,不是他的手,而是水龙头里流下的东西,那血一样的液体染红了他的手。
他浑然不在意地清洗着自己的双手,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眼前的异样。
周可不知道该不该叫出来,叫什么?救命?还是——
眼前这个人明明是她在这座酒店里最信任的人,就在昨天,他们还头一次像亲密的朋友那样,互相开着玩笑……
他拧上了水龙头,拿毛巾慢慢慢拭着手,神态带着点儿刚从床上爬起来的那种懒散和漫不经心。
“你刚刚要说什么?”他问,又一次拧开水龙头,拿出漱口用的杯子接水。
奇怪的是,此时流出的水清澈干净。
“我——”周可揉了揉眼睛,假装困意未消,试探着说:“我刚刚看到你的手是红色的,好像流血了一样。”
“这儿水质不好。”他接得很快。
“什么?”她震惊了,原来她刚刚看到的是真实的吗?他在说什么?水管里流出血来,原因仅仅是水质不好吗?
“很多铁锈。”他说。
很多铁锈?
“你打算一直这样盯着我吗?”他转向周可。
“不,我这就出去。”
周可走回房间,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以及他说的那句“很多铁锈”。
铁锈吗?铁锈会是这样粘稠的颜色吗?铁锈会有血的味道吗?刚刚空气里明明充斥着腥味。
“你住的房间也经常这样,这样流出铁锈色的水吗?”吃早餐的时候,周可忍不住问了。她迫切想知道答案,想否定自己的判断,她想要信任眼前的这个男人。如果他是危险本身,那么他帮助自己,和自己待在一起又是为了什么?
“不经常。”他说。
从静室回来后,他就重新恢复了初见时的冷淡,周身像是笼罩在“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里。
“哦。我房间的水龙头里倒是也流出来过类似颜色的水。”周可说,“不过我觉得那不是铁锈。因为——”她直视着他的眼睛,“我闻到了血腥味。”
陈子森轻轻咳了一声,没有接话,修长洁净的手指落在白色的骨瓷杯上。
他端起杯子,喉结轻微滚动。
他在喝水,听了她的话,他只是喝水。她想。
他放下杯子,轻轻咳嗽起来。
“你生病了。”她站起来,收拾好自己的餐盘,“我去帮你买药吧。”
从静室下来,她特意问过前台药店的位置,前台吧台后端坐着的接待员不是昨天那位小李,而是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女人,女人十分热情,不仅给她指了方向,怕她找不到,还特意在纸上画了简易地图给她。
借着地图的帮助,她很容易就找到了,一路上感觉周围的环境似曾相识,看到会议厅的标牌才发现,原来她走过这条路,而药店就在会议厅隔壁。
药店不大,摆着三排货柜,一位穿白大褂的药师坐在收银台后面,见有人进来也没招呼,甚至连头也没抬一下。
大约是通风不好的缘故,店里的气味十分古怪难闻,像是腐烂的中草药混杂着粪便。周可屏住呼吸,匆匆选了几样感冒药,放到收银台上。
“你好,我买这些。”她说,拿出手机准备付账。
药师微微抬了抬头,但从周可的位置看去,他的头依然是低垂着的。她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到他呼哧呼哧的吸气声,这样的声音,让人感觉他的呼吸格外艰难,似乎每一次呼吸都要耗费较常人百倍的气力。
一只粗糙的手伸了过来,拿过台面上的药盒,慢吞吞地操作着。
打印机吱吱叫着,飘出一张结算单。药师按着它,朝周可推过去。
在这短短的一刹那,周可看到了他的手,那只手青筋浮凸,上面布满了针孔。她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扫码付账。
那人的头重新低垂了下去,像在打瞌睡一般,自始至终他没有对她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