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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静室第一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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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八点一刻,周可和他一起住进了静室。
第二次踏入这间所谓的静室,周可有了和先前不一样的感觉。除了那股萦绕不散的霉味,房间里还多了一种说不出的阴冷感。
大概是长久没有人住进来吧。她作出了这样的推测。
把日常用品规整好后,她拿出手机绘图工具,开始研究整个房间的布局,同时认真地在手机上描摹着每一个细节,所有的角落她都不放过。
虽然墙壁上点着两只纸灯笼,但透出的火光摇曳不定,而且火光十分昏沉微弱。她不得不打开手机的电筒来照明。
画到石床旁的浮雕画时,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负责雕刻这幅画的像是一个手艺不精的工匠,画上人的衣服看不出纹理质地,连面容五官也是模糊不清的。她知道国画里有一类写意画,不刻意描物写实,而专以营造意境和氛围见长。但在雕刻艺术里,局限于石材的表现力,很少有不写实,而专写意的。她研究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导游在船上讲述的那个“三通道人”,这雕像莫不就是他?
有了这样的预设,她很快就从浮雕的纹路里分辨出了道袍、羽扇纶巾、太极八卦等一系列细节元素。
她自知自己的画功比较业余,尚未达到挥笔就来,栩栩如生的境界,因此退出绘画软件,把雕像的细节以文字的形式记录了下来。
石床旁是一方小石墩,大约是模拟床边柜的设计,不,应该是床边茶几吧!柜子都会装个可以储物的抽屉什么的,周可想着,伸手去摸石墩,谁想竟摸到了一线凹凸,难道真的可以拉开?可是没有拉手,该怎么操作呢?
她试着作出双手拉抽屉的动作,手按在石墩两侧摸索,果然被她给打开了。
石抽屉一拉开,里面赫然摆着一本“武林秘籍”样式的蓝皮书!书册是小开本,封边是麻绳线。借着墙壁上挂着的纸灯笼,她看清了封面上“三通道人启世录”这几个字。打开来,发现就连里面的排版也是自右向左的竖版式,看着真像是本古书,只是里面不时跳出来的风景插页出卖了它。周可哗哗地翻了几页,在这样昏暗的光下没什么阅读的兴趣,打算稍后再研究。
她站起身,揉了揉因为久蹲而麻木的小腿,恰在这时,她看到陈子森盘膝坐在石床上,腿上竟然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相机放在一侧,看样子大概是在上传照片。
也许是察觉到了她惊愕的眼神,陈子森转过脸,问:“怎么了?”
周可指了指他腿上的电脑,“这里好像是不通电的。”
“嗯。”他说,“所以你以为我们真的是来这里修行的?”
“不不。”她摇摇手,她无意干涉他的行动,本来他就是为了帮助她才住到了这间连网络信号也没有的房间。
她坐到床上,看着他的手指在鼠标上滑动,屏幕上现出一帧一帧的照片,狂风和海浪,风暴和闪电,自然的奇景被浓缩在一张张小小的图片里,周可觉得摄影真的很奇妙。
“万一你编辑照片的时候,没电了。那就——”
那就太可惜了。她没有说出这句话,因为男人点了格式化,把照片全部删除了。
屏幕上一片空白。
那句话还悬在半空,而男人已经合上了电脑。
从震惊中回过神的周可:“一定还有备份吧,你不想让我看到它们,是吗?”
“没有。”他说,“是我自己不想看到它们。”
“为什么?那些明明是你……”她眼前现出男人迎着海浪朝大海走去的身影,死亡似乎随时都会降临,而他只是平静地迎向它,为了什么呢?是为了追逐心中的幻影?还是想要捕捉某种超自然的神迹?
“明明是你很辛苦才拍到的。”她说。
“辛苦么?”他重复着她的话,“我不觉得。我只是——”他似乎在思考自己的措辞,“没有看到终极。”
“终极?”周可似懂非懂,心中朦胧想起了什么,却又无从捕捉,无法辨别。
“你研究得怎么样了?”他换了话题,看了眼她的手机。
屏幕上,是她记录了一半的静室细节。她把手机朝他递过去,“我还在想,没什么头绪。”
他没有接,只是扫了一眼,问:“有什么新发现?”
话题就这么被他岔开了吗?
周可无奈,开始认真讲自己观察到的细节,他好像在听,也好像只是在看着墙壁神游四方。
“那本书明明就是现代人杜撰的旅游小册子,偏偏要伪装成一本古书,可惜内里的彩色插页出卖了它……”周可正在说着,忽然听见他笑了起来,他的头埋下去,埋在手臂间,肩膀轻轻抖动。
周可一愣,涨红了脸,“你嘲笑我?”
“不。”他抬起头来,脸上的笑意已经很淡了,只有声音还在笑,“我只是觉得很有趣。”
周可背过身不理他,她不知道自己的讲述哪里有趣了,明明都是客观存在的现实,明明她只是在认真记录观察到的情况。
“你说的那本书在哪儿?”他问,“听你讲得很有趣。”
周可磨蹭了一会儿,下床,从石抽屉里取出那本蓝皮书,丢到他身边。
他不以为意,拿起来翻看着。
周可不愿意再理睬他,至少这一分钟不愿意。
她走进洗漱间。洗漱间格局不大,分成内外两个小隔间,淋浴间有淋浴设备,打开来,喷头噗噗几下后,涌出细细的水流。
周可试了试水温,很冷。大概这里只提供冷水,好在她已经在三楼的客房里洗过澡了,不然带着一身黏糊糊的雨水睡觉该是多么狼狈。
这么想着,她对着镜子吐了吐舌头,观察了一会儿自己的模样。这里的镜子和客房里的样式差不多,只是擦拭得很干净,可以清楚地照出人脸来。
她走出淋浴间,拿起洗漱台面上仅有的两件装饰一一察看。
其中一件大约是搁置香皂用的,墨黑色的长方形凹槽,用的不知什么材质,摸上去手感寒凉。她看了一会儿就放下了。
另一件是个怪模怪样的葫芦摆件,小巧如脚趾,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通体染着黄色颜料,摸起来粗糙不堪。刚开始她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想了一会儿,忽然抬头看见镜子旁的小壁龛里,摆着一盒未拆封的线香,边上还有一盒火柴。
她恍然大悟,这葫芦原来是香插。
她拆开线香盒,取出一根发潮的线香,点燃了插到葫芦里。捏着小葫芦走出洗漱间,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把它放置在床边的小石墩上。
香烟袅袅,没一会儿就驱散了房间里浓重的霉味。
陈子森轻轻咳了一声。
“是香的味道太呛了吗?”周可问。
他合上手里的书册,像是根本没留意到她点了香:“香?”声音里透着些疑惑。
周可指了指床边的小石墩,“我觉得房间里有股发霉的气味,就点了一根线香。”
他回头看了眼,“哦,没有味道。”
这句话意味不明,周可问:“没有味道?你是说没有霉味了吧。”
他没有回话。
周可也不再说话,在房间里四处搜寻存放被褥的地方,可找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我们没有被子呢,也没有床垫。”她沮丧地说。
“我们?”男人又开始玩味她的字眼。
周可没有体味到他话里的意思,一本正经地说:“对啊,房间里没有这些。除非它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暗门,就眼下而言,我什么也没找到。”
“有电话吗?”他问。
“电话倒是有一部。”周可是在门后的凹槽里发现它的,费了一点儿功夫,因为需要拨开一扇小石窗,才能让它现身。
“打给前台。”他说。
“好。”周可走去门后,打通了电话机上方贴着那组号码。
“……紧急事件吗?”
听筒里传来刺耳的电流声,她只听见了这半句,听声音辨不出是男是女,她回道:“是的,我们需要被子。”
那边隔了好久才响起一个女声:“被子对吗?可以安排。”
周可报给她房间号,那边再没有回音了,只有电流的刺啦声,像是广播调频中混乱嘈杂的信号音。
男人的咳嗽声传来,她挂断电话,走回床边,看了看他的神色,很平静的一张脸,不像是在故意引她注意。
“你生病了?”她迟疑着问。
“我没事。”他说,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又咳嗽了几声。
明明不是没事的样子,为什么硬撑着不肯说呢?
被子很快就送来了,两条干净的被子,两条盖毯,外加一床被褥,叠好堆在一辆小推车上。
周可把它们抱到房间里,一面整理,一面对陈子森说:“今天我睡地上吧。”
陈子森没有回答,站在一边,看她忙碌。
周可回头看他,他开口道:“我睡地上。”
“可是你生病了啊。”让一个病人睡在地上,简直是丧心病狂。周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你来这间密室是要做什么?”他问。
“是要调查线索。”周可说完就背过身去,她以为他又要嘲笑她了,因为截至目前,她其实一无所得。
“所以,你要睡在床上。”
为什么?她还没发问,陈子森走过来,脱鞋躺到了铺好的地铺上,“如果那个女孩真的和黑衣人一起住在密室里,那你就要想象他们是怎么生活的,你要像他们一样感受,像他们一样思想。”他慢慢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这样,你对他们的判断才会更接近真实。”
原来是这样。周可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她把手中的被子盖到他身上,又跪到地上,拉平被子,把地上的男人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
“我想,他们就是这样睡觉的。”
“我说,我没有教你像他们一样犯罪吧?”他无奈地把被子往下扯了一点儿。
周可想了想,认真地向他请教:“要不你现在教我呀?”
他轻轻咳了一声,“我去洗手间。”他说着掀开被子起身,完美地拒绝了她的请教,也避开了她从高处落下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