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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夫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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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雪是被一个男人的声音吵醒的,之前她一直在做梦,一个美梦,梦里她还年轻,梦里丈夫还不会对她动手……
“还睡呢?我那一下也不重啊!怎么就叫人睡了一天一夜?喂,醒醒,睁眼看看,我把你老公请来了!”最开始的那句,男人像在自言自语,声音不大,她咕哝了一声又继续睡,她不愿意从梦里醒来,但最后那句话响如惊雷,在她耳边炸开,她猛地坐起——
她没有成功,她的手腕和脚踝都被麻绳紧紧绑住了,她没法坐起身。
这是什么地方?她想张口呼喊,却发不出声音,嘴巴被黑色的胶布封住了。
眼前一片黑暗,她什么也看不到。直到有人将蒙住她双眼的黑布条扯开。
她看到他的丈夫被一个穿黑袍的男人推搡着,他的丈夫没有看她,而是四处扫视,像在观察周围的环境。她顺着他的目光,看清了所处之地的模样。
两侧竖立着灰黑的石壁,石壁上有绿光在闪,像是什么动物的眼睛,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太冷了,是在石洞里吧,在石洞里……她听到空洞的水声,水从很高的地方落入深潭,滴答,滴答。
单调的滴水声中掺杂着奇怪的呼吸声,好似有人在拉动一台老式的风箱,呼哧呼哧。声音就在她背后,她努力扭动脖子,却什么也看不到。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是丈夫在怒斥那个推搡他的人,说话时,他已经跌倒在地上。她看到他的手也一样被绑住了。她恨那双手,那双手凶狠地打她,毫不留情,仿佛她是它的仇人,她不该活着,尤其不该活在他眼前。
不过,她不恨那双手的主人,因为他并不经常挥舞他的双手。
她呜呜叫着,叫他的丈夫:“老公老公,救救我。”声音堵在喉咙里,含混不清。
穿古怪黑袍的男人嘿嘿笑着,笑声在空阔的山洞里回荡不休:“嘿嘿,嘿嘿,嘿嘿……”
什么事叫他那样高兴?要不是嘴巴被堵上了,欧阳雪几乎要嚎啕大哭。
“你可把我们给害惨了。嘿嘿。骗了钱,造了个假的给我们,让我们瞎搞了一年。一年啊,整整一年!你问我想做什么?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黄胖子,不,黄大哥,我没骗你——”
“你没骗我?你说你有门路,我让你给我找文物,然后你就给我造个假的?”
“我不知道那是假的……哎呦——”他的话只说了半句,一只脚踹翻了他。
黄胖子活动着手腕,说:“你狡辩一句,我就揍你一顿,怎么样?”
看到丈夫被打,欧阳雪愈发焦急,她呜呜地喊着,奋力挪动身体,想要靠过去,隔开黄胖子,保护自己的丈夫。
史建业蜷着腿侧身躺在地上,他的脸上盖着一个滑稽的鞋印,火辣辣地疼,但他并不觉得屈辱,也不想报复。他在飞速地思考,思考脱身的方法。
“我错了,黄大哥。你想拿回钱,我给你,我手里没有钱,但我有房子。你让我回家!让我回家!我回家就把房子卖了。”
“你有房子?”
史建业点头如捣蒜,“是,我有房,至少值三百万,你当初找我花了一百万,我那时猪油蒙了心,现在我把这三百万全给你,求你放了我。”他瞥了眼呜呜咽咽的欧阳雪,“还有我老婆。你把我们放了,我们绝不会对人说这事儿。”
黄胖子嬉笑着看了欧阳雪一眼,“三百万,你要我放了你和你老婆?”
史建业愣了两秒。
黄胖子的声调陡然拔高,“你觉得你的命很值钱,是不是?不,你的命很贱,比不上你老婆。”他脸上的嬉笑消失不见,眼神变得阴郁可怖,“不如做个选择题吧,要不抽个签。三百万,呵呵,你的赌债都不止这些吧?”
史建业周身一紧,眼神射向欧阳雪,而她也正看着他,一脸的难以置信。他移开目光,这个时候他为什么要关心她的想法?他定定神,平静地问:“你想要我做什么选择?”
“做什么选择?很简单。”黄胖子指着欧阳雪道:“你和她只有一个能出这座岛。”
他望向欧阳雪,妻子冲他不住摇头,是在求他吗?她还有用,他不想让她死在这个破地方,死得毫无用处,可是这时候他顾不得了。
“黄大哥,我老婆是不会一个人出去的。”
“哦?那你是替她做了选择?”
“是,就让我出去吧,我老婆对你有用,你说她的命比我值钱,那我……那我就把她留给你。”
“我没听错吧,史先生,你要把老婆留给我?”胖子把手附在自己耳边,做了个夸张的倾听姿势。
他这副小丑式的装模作样让史建业感到难堪又恶心,他强忍着,挤出一个讨好的笑:“我把我老婆给你,回去我就说,就说她不小心——绝不会讲出黄大哥来。”
黄胖子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好好。”他蹲下身,大力拍打史建业的肩膀,突然,反手甩了史建业一个耳光。
史建业被打得满口血腥,惊怒交加。他顺着那巴掌的力道,把脸贴到地面上,久久不敢抬起来,耳边听到一声熟悉的嚎哭,原来是黄胖子撕开了封在他妻子唇上的胶布。
欧阳雪嚎啕大哭,丈夫除了偶尔动粗,平常对她极好,她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就算是为了活命……就算是为了活命,他也用不着说那些话,她自然会牺牲自己,让丈夫逃走的。
“史先生,我忘了告诉你。”黄胖子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脑门,“我刚刚和自己打了赌,对,和自己,本来是想和你老婆打赌的,可她老睡不醒,就干脆和自己玩了。我对自己说,反正你的用处有限,要是你说要自己代替老婆留下来,我就让你滚,嗯,或许丢到海里吧,看你小子运气咯。”他摇摇头,“可你太不走运了。听你说话让我恶心,啧啧啧。”
他走到史建业身边,一脚踹下。
史建业痛叫一声,弓起背。他没料到这个胖子如此阴险,和一年前见到的那个傻憨憨截然不同。他不知道自己的话到底是哪里说的不妥,就算不妥,恶心的也不是胖子,是欧阳雪啊!
他忍着痛,躲避着胖子的拳脚,偷偷看向自己的妻子,她已经不哭了,泥雕木塑般呆呆地坐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哎呦,黄大哥,黄大哥,你别误会……”他大叫着,身子左右腾挪,同时,借着身体的遮挡,把被绑住的手腕压在粗粝的地面上,用力蹭磨。
“我误会什么了?”黄胖子一边踢打一边叫骂。
“你听我解释,黄大哥,我不是那种人,你误会我了,我不是要把用旧的女人给你,我是——”说到一半,他刻意放低了声音。
黄胖子踢了踢他的脸,蹲下身,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我是说,我——”他猛地抬手,原本缠住他手腕的麻绳此刻变作套索,准确无误地套上了黄胖子的脖子。
他的计划出错了。他没有计算过绳子的长度,绑住他手腕的麻绳本就不长,被他磨断了一节后更短了,而黄胖子胖得名副其实,脖子围了一圈厚厚的脂肪。此刻他拼尽全力,试图勒紧绳索,却始终无法将绳子交缠。
他所有的努力只是勉强拉近了胖子的头,他们的脸几乎贴到了一起。
黄胖子嘿嘿笑了一声,一拳砸到史建业侧腰上,接着又是一拳。仿佛头部受制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威胁,他只是无法直起身来,但他的拳头远比脑袋更有力量。
腰部受到重击,一阵闷痛后肠子好像都绞在了一起。史建业的额上冒出大颗大颗的冷汗,但他死死咬着牙,不肯松手。
他知道这是他仅有的机会,是他靠着忍受毒打换来的,唯一的逃生希望。更何况他刚刚领教过胖子的阴狠,他知道自己一旦松开手,只会受到更重的毒打,不,毒打还可以咬牙忍受,但胖子也许会直接杀了他。
他不能死,他要活!他要逃出去!还有欧阳雪,对,还有欧阳雪,蠢女人!只会喊叫哭嚎,为什么不来帮忙?
他大叫着,头部用力撞向黄胖子的额头。
骨头碰撞的闷响声。
一阵天旋地转,头骨像是碎裂般剧痛。但这是相互的碰撞,胖子一定和他一样痛。
果然,他感到那只拳击自己腰部的手停下了。
他睁开眼,眼前,胖子那张脸还在嘿嘿笑着,笑得令人毛骨悚然。寒气沿着他的脊梁骨直窜到天灵盖,难道这死胖子感觉不到痛?难道他不是人?
就在这时,他看到胖子身后的黑暗里绿光闪动,一股熟悉的动物气味飘来,那是什么?猴子?猴子的眼睛为什么是绿的?
杂念一起,手上也失了力气。他本就不是经常健身的人,身上的肌肉并不发达,身高和体重都不及胖子,只是靠着逃生的意志爆发出了蛮力,可一旦被干扰,力量就很难凝聚了。
“嘿嘿。”黄胖子扯下套在脖子后的麻绳扔到地上,站起身后退两步,脸上现出兴奋的神色,“来吧,金毛,尝尝这坏小子的血!”
一身金黄皮毛的巨型猴子,手脚并用,几步跳到了史建业身前。
史建业睁大了眼睛,他认得这只猴子,是那只扑倒欧阳雪的野猴子!猴子的手臂相当长,体型和他相差无几,他不知道什么品种的猴子可以长到这么大,难道是人猿?
没有时间思索了。
猴子半蹲着,对着他举起了利爪。他预感到即将来临的死亡,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
欧阳雪尖叫着,疯狂扭摆着双腿,想要往丈夫这边挪动,想要护住自己的丈夫。她的声音嘶哑凄厉。一刻钟前,看到丈夫用双手锁住黄胖子的脖子时,她就开始高声喊叫。
她不知道丈夫是怎么挣开麻绳的,她做不到,她的手始终被牢牢禁锢着,手腕磨得刺痛不已。尽管如此,她还是想要救自己的丈夫,因为他不顾一切地作出了反抗的举动,他刚刚说出那些话显然是在耍诈。她不算特别聪明的女人,可绝不是傻瓜。
这种时候,丈夫必须说些假话来迷惑敌人,不然怎么救她出去?
“不要,不要,别碰他,让那畜生杀了我!”她的声调破碎而凄厉,白皙的脸庞涨成一片紫红,脖颈处青筋暴突。任谁看到她这副模样,听到她的哀嚎,都会被她的疯狂吓得忍不住后退。
在她身后,在无法视物的黑暗里,响起一声轻微的咳嗽。
史建业感到身前那股臭烘烘的野兽气味消散了。他不敢相信,偷眼看去,身前空落落的。
黑暗里,有人低语道:“把他让给那孩子吧。”
没有人回应,连黄胖子也只是往那边瞟了一眼,低下头来不作声。史建业跟着他的目光,他这时才发现,山洞里还有其他人。透过昏暗的红光,他模糊看见两个高大的黑影,其中一个黑影笼罩在微黄的光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