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谜情》竹之禾

13、小女孩的警告

　　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周可在浏览器的搜索框里输入这句话，无数个网页出现在界面上，她一一点进去浏览。

　　答案是千奇百怪的，网页里有讲鬼故事的，有讲自己亲身经历的，还有人用科学理论解释所谓“见鬼”事迹的。以往她自然偏向后者，因为她没有见过“鬼”。在她的概念里，死是终结，是灵魂和肉.体的双重消亡，所以死是最可怕的事，所以每个人都想好好活着。

　　而今天，在闪电之中看到的黑影动摇了她的思想。

　　不久之前，在会议厅里，她问王春华和老李是否也看到了什么陌生人。

　　“好像站在角落里，打雷过后就走了。”她有意说得含糊。

　　王春华迷惑不解，老李不出意外的，又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目光斜睨着她，她懂那目光里的意思，大概在这个老人心中，自己就是个容易大惊小怪，整日大呼小叫的小孩。

　　她一边吃晚饭，一边整理记录自己的见闻，那个黑影让她恐惧，她不愿独自一人回想关于它的细节，因此选择待在人来人往的餐厅里。但她太过投入，再抬起头时，原本人声鼎沸的餐厅里，只余下寥寥几人，而且全是她不认识的面孔。

　　王春华和老李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完全没印象，似乎就在她抬头之前，王春华还在和她抱怨自己老了，脚伤好得慢。她那时说了什么？她努力回想，发现记忆断裂了，好似那是发生在另一重空间里的事。而此刻，她正身处一个陌生的世界。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就慌忙站起身，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太久，冷不丁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

　　筷子被她打落，掉在地上叮叮当当地响，一个正在清理餐桌的餐厅服务员停下手中的工作，朝她看来。

　　“不好意思。”她说。不知怎的，服务员的目光叫她害怕，那目光里似乎含着某种敌意，远远超出了对于噪音制造者的反感。她弯腰拾起筷子，整理好餐盘，丢进回收箱。
　　做这些的时候，她始终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强力胶一般，牢牢黏在她背后。她几乎是快步逃出了餐厅。

　　酒店大厅是她回房间的必经之路，她本来指望能看到什么人，酒店工作人员或者旅行团的同伴之类，她想同他们聊聊天，打听一下会议厅的事情。
　　比方说，是不是有衣着特殊的保安人员在看管它？

　　然而大厅里空无一人。

　　难道是因为客流少，所以他们疏于管理，所以没有工作人员愿意待在自己的岗位上？她一边上楼，一边为酒店人员的怠惰寻找理由。

　　走到距离她所在的房间还差几步远的地方时，她停住了。

　　一个黑影站在她的房间门口，看到她，便朝她走过来。

　　她想要掉头跑下楼，立刻，马上，逃离这里。

　　然而那个黑影开口了。
　　小女孩的声音，清脆，干净，带着点儿怯意。

　　“姐姐。”她说，“姐姐，你不要在这里住了。”

　　在应急灯散射的绿光中，周可看清了女孩的模样。女孩全身罩在黑袍里，连头发也一起包裹住了，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她的个头小小的，眼睛却格外的大，眼神和声音一样清澈干净。

　　周可松了口气，确信女孩不是追踪她的黑影，更不是她在会议厅里看到的鬼魅，因为他们的身形截然不同。刚刚她一时受惊，竟然忽略了这个细节。

　　但女孩为什么要对她说这种没头没尾的话？

　　“你是谁？”周可疑惑地问，“你认识我吗？”

　　女孩摇摇头，不愿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重复着，“你不要在这里住了。”

　　周可迈了一步，想要走近她，她却开始一步步慢慢往后退。

　　“为什么？为什么不要在这里住？”周可停在原地，继续问。

　　“就是不要在这里住！”女孩后退到了昏暗的走廊上，一身黑袍，使她和黑暗融为一体。

　　周可警觉起来，想到那个融入到黑色天鹅绒窗帘里的黑影，她想到一种可能：这是个恶作剧亦或是个陷阱？

　　“这里还有别的人，像你一样穿黑衣服，对吗？你认识他们，是不是？”

　　女孩忽的转身，往走廊另一头跑去。

　　周可急忙去追，跑了两步后顿住，这更像是一个陷阱。

　　她模糊看到走廊深处正站着一个森然可怖的高大黑影，女孩是黑影放出的诱饵，在诱骗她过去吗？

　　不，有什么不对。她眨眨眼，走廊里什么都没有。

　　只犹豫了这么一瞬间，她再跟过去，女孩已经不见了。她不知道女孩进到了哪一扇门里，她甚至没有听到房门开合的声音。

　　女孩就这么消失了。

　　一股寒意袭上心头。她掉头往回跑，走廊里落针可闻，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

　　马上就要到了，她的房间！她颤抖着手取出房卡，在门将要打开的那一瞬间，女孩的话音响起：你不要在这里住了！回头，四周空无一人。

　　她缩回手。

　　冷静，冷静，她对自己说着。现在要做什么？下楼去求救吗？向谁求救？谁会相信她？而且楼下大厅是空的。

　　念头乱了几秒，最终她决定上楼。

　　王春华会相信她的，那个女人——那个原本是陌生人，却一见她，就对她十分和善的女人。她会把看到的都讲给女人听。

　　酒店的建造年代大约十分久远，客房不设门铃。她在门上敲了很久，没有人来应门。

　　她忍不住喊道：“王阿姨！王阿姨！你在吗？”

　　没有人回应。

　　她把耳朵贴到冰凉的门上，门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里有人吗？”

　　“有人吗？有人吗？”声音在幽暗空寂的走廊里一圈一圈回荡。

　　周围静悄悄的，所有的房门都紧紧闭着，仿佛所有人都和酒店一起陷入了沉睡。或者是她弄错了，只有她陷入了沉睡，陷在怪诞恐怖的梦魇里。
　　梦魇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只有她一个人，做着可怕的梦，永远无法醒来的梦。

　　落满灰尘的房间，女孩抱着布娃娃，光着脚站在窗边。她在哭。眼泪从眼眶里流下，鲜红的血，一滴滴落到她绣着微笑熊的白色连衣裙上。

　　不要，不要让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害怕。妈妈，爸爸。

　　她蹲下身，抱住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缩成记忆里那个被父母丢弃的小女孩。

　　恍惚中，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周可。”低沉的男声，离她很近。淡漠的，平静的，熟悉的声音，传入她心里。

　　沉寂的世界苏醒过来。

　　仰脸看去，眼前是一个模糊的身影，她嗅到潮湿的雨水落在森林草叶间的气息。

　　“你在做什么？”男人走近了，站在她面前。

　　陈子森。为什么总是他？在她最脆弱的时刻，总是他来到她面前。
　　今天她已经在他面前哭过一次了，这一次被他看到也没关系吧。

　　最重要的是，“你能帮我吗？我……我很害怕。”

　　……

　　这个房间的陈设和她的相差无几，只是多了一个半封闭式的阳台。窗外暴雨如注，雨水疯狂地砸击着玻璃，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

　　周可站在窗边，抱着自己的肩膀，默默地观察眼前的男人。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额发被雨水淋湿了，雨水沿着脸庞滴落，脸庞轮廓分明，五官却俊秀纤薄。
　　他低着头，像在思考，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让人看不到他眼睛里的情绪。

　　眼前的他并不像是那类成熟的坚强的无坚不摧的男人，更像是天性内敛的少年，怀着很多脆弱敏感的心事。

　　这样的人是可以相信的吗？

　　他拿起桌上的老式电话，拨了前台的号码，说了一句什么，放下电话后，他走去衣柜前，从里面拿出了一套睡衣，而后拉开了洗手间的门。
　　“我去洗澡。”他说。

　　周可没有反应，只是发呆神游，直到门外响起敲门声，以及服务员例行公事的套话。

　　她打开门，看到服务员手中的被子和洗漱用品后，愣了一秒，而后迅速接过，抱到床上。

　　望着床上鼓成一团的被子，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对他提出了怎样的请求。

　　一定会被误解吧？不，一定是已经误解了吧？

　　洗手间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耳边又响起他那句：我去洗澡。

　　我去洗澡，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虽然就年龄而言，她是个无可争议的成年人，但是和异性同床这件事还是触及到了她的知识盲区，而且，这真的是她可以做的事吗？和仅仅认识三天的陌生人？

　　不，绝对不行，至少今天不行。

　　她重新观察整个房间，想要为自己找个栖身之处。

　　床边有一把椅子，是那种带扶手的藤编圈椅，窝在里面睡觉应该不错，只是必须要把腿蜷起来。如果这样蜷缩着睡一夜，第二天一定会浑身酸痛。不过她可以接受，反正从通天梯回来，她的小腿就一直酸痛着。

　　她把被子转移到椅子里，看了看，觉得离他的床太近了，又把椅子抱到阳台上，没料到阳台竟是露天的设计。雨下得很大，狂风呼号，被子很快就被打湿了一大半，她只好手忙脚乱地把椅子搬回房间里。

　　椅子的支架是铁制的，重量并不轻，来回折腾了一番，周可觉得自己额上都冒出了细汗。她直起身，想找纸巾擦汗，赫然看见男人正站在床边望着自己。

　　他穿着一套宽大的黑色睡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眼神幽暗，一言不发。

　　她被盯得有些手足无措，甚至无法判断那眼神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想……我觉得……我可以睡这把椅子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