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生物陈列馆》岁弥生

8、撕咬

　　“一千万一次！一千万两次！一千万……”

　　顾承远起身抢过侍者手里的麦克风和号码牌，快而迅速地打断拍卖师落锤的动作：“两千万。”

　　声音一出，整个会场都安静了一瞬间，顾承远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的无比剧烈，他脑袋有一瞬间空白，涌上心头的情绪不是后悔，居然是庆幸。

　　但在庆幸什么呢，顾承远一时想不明白。

　　失神一瞬的拍卖师很快恢复状态，拖慢语速问：“052号先生，两千万确定吗，好，两千万一次……”

　　他一边说，目光一边偷瞄002号包间，包间内方煜不满皱眉，转而自己想通或许是一千万的成交价格太低了，所以顾承远是在不满抬价。

　　想通后方煜懒洋洋比一个手势，侍从代为叫价：“两千五百万。”

　　拍卖师一口气没完全放松，顾承远再次加价，这次直接翻一倍：“五千万！”

　　全场大气都不敢出，包间内方煜暴怒一脚踹开方才还搂在怀里的美女，黑着脸离去。

　　确认无人加价后顾承远又放松下来，带着笑意将麦克风还给看呆了的侍者，语气轻松：“还可以再加一千万。”

　　拍卖会结束，顾承远被侍者引着去见龙池，刚推门而入，就听见方煜阴狠的声音说：“顾总，今天这事就有些不仗义了吧。”

　　早知有此一难，顾承远笑容不变，摊开手从容道：“规则只说要我把卖出去，又没说不能买回来，龙哥你说呢。”

　　龙池脸色也不好看，观察顾承远一番后说：“顾总要是只为戏耍我兄弟二人，没有诚意的话，还请回吧。”

　　“龙哥怎么能这么说我。”

　　顾承远面露不满，解释说：“这样的人鱼的确极品，我又怎么会放得下呢，两位老哥该理解我才是，这六千万就当给两位赔礼道歉了，但我还是需要‘点菜’，龙哥若是不满，不如另提一个要求，小弟我定当竭力完成。”

　　龙池陷入抉择中面露沉思，最后他拍板，告诉顾承远：“再就不用了，免的到头又临时反悔戏耍我兄弟二人，顾总要点菜，可以，不过我思来想去，还是好奇有什么是顾总弄不到手，需要用到我们的，不如直言。”

　　“这好说，”顾承远坦言，“我要的东西，也和那小人鱼的来历有关。”

　　兀自一旁冷眼旁观的方煜闻言不禁抬头，眼神有所波动。

　　借着停顿顾承远将两人反应悉数收入眼中，整理思路后说：“人鱼来自多伦多手下一座不对外公开的秘密研究中心，我一直想探索里面的秘密，可到底一个集团的，不方便出面，龙哥可以理解我吗？”

　　顾承远目光恳求，笃定这巨大的鱼饵抛出，他们很难不上钩。

　　相对漫长的沉默后方煜率先出声：“那位恒舟集团的多伦多董事，想不到她居然会有这样的兴趣爱好。”

　　顾承远但笑不语，最终龙池还是答应了顾承远的请求，并告诉顾承远：“此事难度颇大，老哥我只能给你推荐几个能力高的怪盗，但不敢打包票。”

　　“没关系。”

　　成不成的顾承远真不在意，他随意翻阅档案，最后选择大名鼎鼎的怪盗“如风”。

　　“那就他了，嗯，就按他的方式，取来研究中心中一样珍贵的东西就好。”

　　等一切结束，顾承远又被龙池拉去喝酒，这一次他得罪了人，酒局就没那么好受了，最后是意识混沌，被侍者抬回酒店的。

　　连洗澡换衣服的力气都没有，顾承远想睡，可胃里一阵绞痛，喝了解酒药也不能立刻止痛，就只能抱着被子硬抗。

　　正痛苦着，管家又出现了，用他毫无波澜的声音说：“特里同状态不好，疑似陷入狂乱状态。”

　　顾承远有气无力，搞不通这样的小事为什么要和他说，见管家一直不走，只能开口：“又不是死了，去给他打镇定剂，不要烦我。”

　　他翻个身，听见管家说：“人鱼血液内残留大量未代谢精神类注射药剂，冒用镇定剂可能会致死。”

　　顾承远两眼一睁，躺不下去了，不过——

　　他困惑地问管家：“你不应该安排医疗机器人急救然后视伤情选择是否送医院就医吗，为什么要通知我？”

　　他给管家的权限是非常高的，这种事根本不需要找顾承远的，顾承远怀疑管家给自己升级的时候可能顺便中了病毒。

　　管家停顿片刻后，说：“特里同情况特殊，救治必须返回首都星异星生物研究中心，我没有撇下主人把飞船开回去的权限。”

　　“……哦。”

　　顾承远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是哪里，快疼晕的脑子艰难地转啊转，想到一个可能：“你是分化出了自己的专属人格吗？”

　　沉默片刻，管家回答：“是的，智能系统有在接受周围数据后选择自我性格的权利，但您是我的主人，如果不满意，您也有将我格式化的权限。”

　　“我没这个意思。”

　　胃不是那么疼，人也能站起来之后，顾承远被懒人单车推去停泊的私人飞船内，人鱼被安置在狭小的鱼缸内，他状态的确不对，脸庞瘦削，神情看着有种神经质，正在疯狂拍打撞击玻璃。

　　顾承远心脏一紧，命令管家：“立刻回首都星。”

　　“是，能源计算调度中，发动机预热，启动……”

　　顾承远走到鱼缸前，发现人鱼额头已经被碰撞出红肿流血的伤口，一双胡乱挥动的手臂上全是肉眼可见的针孔。

　　“特里同，是我，能听见吗，不要害怕，已经没事了。”

　　他一遍一遍试图安抚人鱼，可是人鱼什么都听不见，只是暴躁地捶打玻璃，玻璃自然不会碎，碎掉的只会是自己。

　　这惨烈的一幕让顾承远想到自己那在阳台上拿绳子绑住腿的麻雀，它在自己熟睡的夜晚，是否也是这么沉默又决绝地挣扎，最后拽断一条腿，死掉。

　　顾承远沉默着弯腰，捡起一旁消防锤，重重砸向玻璃一角，蛛网似的裂纹爬满鱼缸，人鱼再奋力一撞。

　　“哗啦——”一声，玻璃碎片四下飞溅，水浸湿地板，顾承远伸手接住撞过来的人鱼，往后踉跄两步后抱着人鱼跌倒在地，后背被碎玻璃渣割出一片细小伤口。

　　他顾不上检查，用双臂牢牢制住人鱼，一遍遍重复：“对不起，没事了，你不要害怕。”

　　人鱼听不见，他陷入自身惶恐迷乱的情绪中，顾承远手臂上的热意令他恐惧，他胡乱挣扎却不得章法，碰撞间，他的脑袋埋进顾承远的颈窝。

　　或许是本能，也或许是压抑的情绪需要爆发，他忽然张口，对着脖颈那处狠狠咬下，利齿深深刺入皮肉血管，血腥味瞬间蔓延唇齿之间。

　　顾承远在被袭击的一瞬间因剧痛加大拥抱人鱼的力度，他精神有一瞬恍惚，时刻监测他生命体征的医疗机器人打着警笛跑过来，刺耳警醒的警笛声让刚刚平静下来的人鱼再一次开始挣扎。

　　顾承远忍着痛让机器人先离开，他抱紧人鱼，摸他耳后的鳞片，一直到他脱力昏迷为止，顾承远因为失血过多而精神恍惚。

　　医疗机器人为他清理伤口，涂抹止血剂和愈合剂，并建议他进入医疗舱，可以加速恢复。

　　麻药渐渐起效，他沉默着将人鱼抱起放入娱乐室的泳池中，之后才拖着精疲力竭的身体躺进医疗船，在安眠剂的作用下陷入深度昏迷。

　　不知过去多久，顾承远感觉意识飘飘荡荡，似乎泡在一片海中。

　　他清晰地感知到他是在做梦，梦里他听见鲸鸣一般悠远空灵的呼唤声，有风吹过，那风声像穿过密密麻麻交叠的树叶，沙沙声连成一片，又好像成千上万只蝴蝶在同时拍打翅膀。

　　平静的黑色海水被风吹皱，一圈圈涟漪散开，一条发光的蓝色小鱼出现在海水中心。

　　顾承远想看清小鱼的细节，不过它身上的光明太耀眼了，顾承远看不清太多，只觉得它稚拙又可爱。

　　他对它满腔柔软情绪。

　　忽然一个蓝色的透明泡泡圈住小鱼，小鱼一点不惊讶，反而与它一起愉快玩耍。

　　泡泡被撞成各种形状，蓝色小鱼也开始变化，长出小小的手和脑袋，水葡萄似的眼睛灵动可爱，它傻乎乎笑着，忽然就和看见顾承远一样，向他伸出藕节似的胖胳膊。

　　顾承远心中猛一慌乱，醒了，他尚未回神，心脏在胸腔内猪突猛进，身体稍稍一动救牵扯脖子处的伤口传来剧痛。

　　医疗船打开，顾承远狼狈不堪地爬出来，后背上玻璃伤口已经愈合，几乎感觉不到，只有脖子这处，人鱼咬的太狠太深，稍稍一动就是钻心的疼。

　　他倒是不生气，愧疚情绪占满心头，召唤来管家问：“现在到哪里了，特里同怎么样？”

　　管家：“特里同身体已经没有大碍，现在很精神，也很健康，倒是先生您，需不需要去医院？”

　　顾承远虚扶伤口，拒绝：“一点小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