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世界续集》常山渐青

26、选苹果还是选梨

　　少平在彻底解开心中的疑惑之后，就想暂时离开这里，因为他想让兰香先稍事休息一下，于是他就对妹妹说：“要不我先回去，你在这里好好地睡一觉，然后等你睡醒了再去那边找我？”
　　“晚上，我们三个人再一起吃一顿好的。”他接着又道。
　　“那好吧，二哥，我看你好像也有点困意了，那你就先回去吧，正好我也和金秀单独说会子话。”兰香点头同意道。
　　于是少平就独自回到自己的宿舍，躺在床上休息了。
　　等少平走后，金秀和兰香又亲热地聊了大约有个把钟头，然后金秀就回医院继续上班了，毕竟她也不好意思在外边耽误太久。
　　大约下午四点钟的时候，兰香就来找少平了，她在正式吃晚饭之前还想和哥哥再单独聊一会。
　　“二哥，金秀来大牙湾医院上班的事情，你是怎么看待的？”没有金秀在场，兰香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和哥哥讨论这个事情了。
　　“哎呀，这简直就是在胡闹嘛。”少平直言不讳地说道。
　　“可是，人家金秀是真的喜欢你嘛！”兰香抢白道。
　　“你说金秀这个鬼丫头，大学里那么多优秀的男大学生，她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我一个挖煤的，真是让人感觉不可思议。”少平有些愤怒地说道，好像这个事给他添了多大的麻烦一样。
　　“更何况，我的脸已经破相了，难看得要命。”他又说。
　　“二哥，难道你不知道‘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吗？”兰香听后笑着打趣道，心里涌动着一股异样的暖流。
　　“哎呀，什么情人不情人的，”少平有些粗暴地说道，反正金秀不在跟前，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她从小和你一块长大，一起上学，我和金波又是铁哥们，好伙伴，无话不谈的知己，你是我的亲妹妹，我就拿她也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看待，我怎么能对她产生感情呢？”
　　“可是，她毕竟不是你的亲妹妹啊。”兰香反驳道。
　　“那也不行！”少平非常武断地说道。
　　“能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吗？”兰香执着地说。
　　“理由？”少平吃惊地嘟囔道。
　　“对，”兰香说，“然后我好告诉金秀为什么啊。”
　　“理由就是，感情的事来不得半点勉强。”少平咬咬牙之后有些冠冕堂皇地说道，这个话恐怕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二哥，我问你，你爱晓霞姐吗？”兰香突然问道。
　　“这还用多说吗？”少平再次惊疑道。
　　“如果她碍于某种情面，不可能答应你的追求呢？”
　　“正常情况下我会先试一下，然后，如果她还是不愿意和我交往的话，那么我就会主动选择退出。”少平斟酌着说道。
　　他现在说话又变得异常小心了，因为他怕妹妹给他挖坑。
　　“如果你对她爱得很深，已经到了非她不娶的地步了呢？”兰香稳扎稳打地追问道，此话把少平逼得可不轻。
　　“要真是那样的话，我最多再试着努力一下，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就选择悄悄地远离她，而不会再去打扰她。”少平说。
　　“好了，现在假设你已经远离她了，可是你忽然发现自己活着没有意义了，什么都不想干了，那怎么办呢？”兰香又问。
　　“什么？”少平傻乎乎地说。
　　“就是陷入了那种茶不思饭不想的可怕境地。”兰香说。
　　“而且，最最关键的问题是，在晓霞姐的心里，其实她还是非常喜欢你的，并且她也没和别人谈恋爱。”她继续说道。
　　“我——”少平嗫嚅着，果然犹豫了。
　　“就算身旁有人追她，甚至有很多人不停地追她，可是她愣是一个都看不上，这个时候请问你怎么办呢？”兰香又道。
　　“嗯，这个时候嘛，我确实得好好地考虑一下了，是不是再去找她好好地说一下，看看我们究竟能不能在一起——”少平吐露道。
　　“好了，现在只要把你换成晓霞姐，把金秀换成你就行了，你就知道金秀现在是什么心情了。”兰香如释重负地说道。
　　“兰香，你怎么能这样类比呢？”少平说，额头都出汗了。
　　“二哥，我问你，就人的感情特性来说，男追女和女追男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兰香有些咄咄逼人地问道。
　　“应该没有吧——”少平低头承认道。
　　“我再问你一句，你实话实说就行，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或者对我有所隐瞒，你心里难道就一点也不喜欢金秀吗？”
　　少平又不吭声了，就像忽然被闷葫芦附身了一样。
　　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其实在没认识郝红梅和田晓霞之前，他还真就默默地喜欢过金秀，并且还无数次幻想过要娶她做老婆的事，毕竟金秀才是和他比较般配的年轻异性，尽管他比她要大一些。
　　另外，金秀确实长得非常漂亮，而且人品和性格也很好。
　　现在，人家都已经大学毕业正式上班挣钱了，配他一个已然破了相的大龄煤矿工人绝对是绰绰有余。
　　再说了，现在田晓霞已经牺牲了，他还能有什么能拿得上台面的理由拒绝来自金秀的大胆追求呢？
　　更何况，她还有一个得力的好帮手，兰香。
　　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心里可是清楚得很，他现在满心想的都是亲爱的惠英姐，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答应金秀的热烈追求呢？
　　可最大的问题是，他能把惠英姐搬出来吗？
　　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敢把惠英姐搬出来吗？
　　他孙少平办事就是再另类，说话再有个性，他总不能告诉妹妹，自己在正没命地喜欢一个还带着一个十岁大的儿子的寡妇吧？
　　这个事，毕竟是好说不好听啊。
　　噢，他孙少平，放着一心追求自己的黄花大闺女，刚刚从省城毕业的优秀女大学生，特别漂亮的女医生不要，却一门心思地琢磨着怎样把一个才失去丈夫不久的小寡妇弄到手，而且那个死亡的人还是他的师傅，在大众看来这算什么事啊？
　　按道理讲，惠英还是他孙少平的师娘呢！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对于一个吃过苹果但是没吃过梨的人来说，如果眼前同时放着苹果和梨的话，那么这个人大概率会选择先吃梨。
　　现在，田晓霞就是那个苹果，惠英姐就是那个梨，所以少平内心的天平其实是向着惠英姐严重倾斜的。
　　但是，这并不等于他就不喜欢金秀这个聪明而又俊俏的姑娘。
　　人生最为艰难的是选择，正是“选择”这头怪兽让他感觉痛苦不堪和难以承受的，是“选择”这个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的。
　　“兰香，这个事情我看还是等以后再说吧。”沉默了足足有十来分钟之后少平如此答复妹妹道，然后就不再聊这个话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