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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共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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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手,拨了拨何清嘉被江风吹乱的头发,温柔地说道,“我分你一点我的开心,别哭。”
有些交情说不清道不明,认识任纪南的时间不算长,何清嘉却愿意在他面前释放情绪。
一滴泪顺着何清嘉的眼角,落入江中。
任纪南的心仿佛被击中,随之响起一声响亮的“滴答”。
何清嘉扯过任纪南停留在他上方的手,挡住自己的脸,湿润的睫毛在任纪南的掌心扫了又扫,薄薄的眼皮轻微地颤动着。
任纪南没觉得冒犯,他想抱一抱他。
何清嘉的伤心没有持续很久,他把任纪南的手拿开,露出一个泛着泪光的笑容,他有一个非常浅的酒窝,只有在嘴角上扬的时候才会明显一点。
手掌心沾上了眼里的星星,泛着水光,任纪南盯着何清嘉的小酒窝看了一会,“好一点了吗?”
何清嘉擦干眼眶里的泪,点点头,“谢谢。”
他收起情绪,两个人并排沿着江边一起往回走。
“虽然来这个城市不久,但是我好像喜欢上这里了。”任纪南说道。
“你不是在这里长大的吗,你的粤语很标准啊?”
任纪南摇头,“不是,我是海南人,我在香港读大学的时候学的粤语,我二姐在广州长大的,她也说粤语,我现在住的就是她的房子。”
“那你二姐呢?”
“她现在久居在苏黎世,她是个画家。”
何清嘉对艺术圈不是很了解。
“我二姐和你一样,也是个同性恋。二十多年前,她喜欢的女孩结婚了,她就毅然决然离开了这里。”
何清嘉突然就理解了任纪南对他们这个群体这么坦然的原因。二十多年前,正好是最艰难的时候,“她没有回来过吗?”
“今天纪彦结婚,她回来了,凌晨飞机到白云机场,晚上还没有结束又坐飞机回去了,待的时间都没有坐飞机的时间长。”任纪南说道。
何清嘉突然对她有了兴趣,“她叫什么名字啊?”
“任婉莹,以前叫任纪夏。”任纪南说道,“她比较出名的画作,都是改了名字以后的。”
“好巧啊,我小姨也是叫婉莹。他们这一辈很多人叫这个名字。”何清嘉说道。
任纪南二姐的故事,让何清嘉稍微宽解些许,他似乎能共情她的难过,让人绝望的不是不被爱,而是不能够爱。
他不是唯一一个为了爱情奋不顾身,最后惨败收场的人。
上车前,任纪南在旁边小店买了两瓶可乐,他分给坐在驾驶位的何清嘉一瓶,“来,给你。”
可乐是听装的,任纪南把拉环拉开,仰头一饮而尽,他今天穿的衬衫解开了几颗扣子,突出的喉结在下颌和颈窝间上下滑动。喝完后,呼了一口甜丝丝的气。
车内的空调也盖不住天气的炎热,他不喜欢带汽的饮料,但还是喝了两口,既冰又甜。
两个人回到小区已经近12点,何清嘉把车开进车库,把钥匙递给任纪南,“你需要的话,可以先开这辆车。”
任纪南拒绝,“暂时不需要吧。”
“没关系。”何清嘉把钥匙塞给他,有点强制的意思,“车还是要经常开,放着放着就坏了,我还有两辆,再说现在开学了,我用车的机会也不多。”
任纪南接过钥匙,“那我就不客气了,下个周末,你陪我看一下车吧。”
“好。”何清嘉答应他,“我爸爸的公司就是卖车的,这两天,我叫人整理一下适合你的车,晚一点给你发资料。你看好的话,我叫人准备现车,还有员工价哦。”
“好,谢谢你,清嘉。”
“不客气。”
夏天的停车场闷热压抑,两个人解开安全带,等着对方先下车。
何清嘉的可乐还没有喝完,依稀能听见小气泡破裂碰击易拉罐壁的声音。
何清嘉的手机声提示音响了一下,发现是任纪南给他发的一个地址,是一个酒吧。
“明天周六,去朋友的酒吧秀一下才艺,你要过来吗?”任纪南问他。
“当然去。”何清嘉先答应,“秀什么才艺?”
“你来就知道了。”任纪南推门下车,他衬衫的领口更松了一些,两个人站在深夜的停车场李,周围安静地能听见回音。
并不光亮的光线给人自动上了一层滤镜,任纪南的头发被江风吹乱了些,几根细细的刘海洒落在颧骨上,那颗小小的痣若隐若现。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把何清嘉吓了一大跳。
是顾云起这个损友。
“喂?”
“荡荡,你跑哪里去了。这么晚怎么还没有回家,人家很担心你啊。”
何清嘉瞄了任纪南一眼,说道,“到停车场了,再见。”他把电话迅速挂掉。
“我朋友。”他跟任纪南说道。
“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晚上见。”任纪南说完便转身往另外一边的电梯走去,走到一半,侧身把手上的车钥匙举起来,“谢谢你的车。”说完,拐弯进入了电梯间。
何清嘉把剩下的可乐拿在手里,边走向电梯边回想着刚刚分别那一幕,顾云起的声音这么坦坦荡荡,应该不会引起什么误会吧。
何清嘉回到家,换好鞋子,没看到顾云起的人,他随手把可乐放好,才看见餐桌上摆着着芝麻糊,问道,“你回顺德了?”
“对啊,下午没课。”顾云起从卧室走出来,靠在屏风边上,两只手继续打游戏,“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何清嘉打开甜品的包装,是他从小到大最喜欢的那一家,芝麻糊软糯鲜甜,芳香四溢,小时候他不开心,爷爷就会买芝麻糊哄他。
熟悉的味道治愈了一切。
“我去吃濑粉了。”何清嘉边吃边说,“你怎么跑过来了?”
顾云起呵呵两声,“怕你想不开,白月光结婚这么悲伤的故事,我过来看一下你笑话。”
何清嘉不语,谁会为了看笑话,开车来回跑两个小时给他买他爱吃的芝麻糊呢。
顾云起这才看见何清嘉喝了一半放在桌面的可乐。
“谁给你买的可乐?”顾云起刚好打完一局游戏,在何清嘉面前拉椅子坐下,“这么晚了,谁和你一起去吃濑粉?”
何清嘉和别人出去不奇怪,但今天是个悲伤的日子,以及他现在明显想隐藏的态度,顾云起就很好奇了。
“邻居,旁边2栋的。”何清嘉说道。
顾云起讥笑,“邻居是男的吗,你没告诉他你不喜欢喝可乐吗?”
可乐罐壁的水珠落了下来,在桌子上形成一圈水渍,“他只是见我不开心,分我一点他的快乐。”何清嘉说道。
顾云起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沉默了一会说道,“纪彦已经结婚了,宁致其实挺不错的,你没必要每次都这样,一遇到讲真情实感就躲,何清嘉,不要神话爱情,要去爱真实具体的人。”
何清嘉似乎听不懂他说的话,“我对于爱情的具象就是纪彦,现在我已经失去他了。”
顾云起恨铁不成钢,“别说这种话,何清嘉,总会有一个人在终点等着你,往前走,别回头。”
何清嘉舀着剩下的芝麻糊,“或许吧,真遇上,我就不躲了。”他脑里想着刚刚任纪南覆住他双眼的手,想起他喝可乐时细长脖子上滑动的喉结。
何清嘉曾经遇到过很多像纪彦的人,有声音像的,眼神像的,背影像的,因为这次是任纪南,所以这次的相遇便有了意义。
他出现地这么恰逢其时,似乎就是为了治愈他而来。
顾云起把下巴搭在椅背上,看着何清嘉把碗刮干净,然后庆幸自己能在他不开心的时候可以为他端上一碗芝麻糊,看着他吃完,看着他展颜。
“我明天下午回爸妈家,你要回去吗?”何清嘉问他。
顾云起摇头,“不了,我有事。”
“什么事?”何清嘉顺口问。
“不大不小的事。”顾云起囫囵回答,何清嘉便没有再问。
何清嘉的爸妈住在番禺,他爸爸在郊区买了一片地,建了一栋小别墅,他妈妈是拉大提琴的演奏家,常常会有演出。
何清嘉停好车,才发现另外一辆车停在院子里,他欢快地跑进去,果然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小姨。
“小姨。”他大声叫着,过去抱住小姨的肩膀,“你也来了?”
何妈走过来,“怎么总是毛毛躁躁的。”
何清嘉的小姨叫白婉莹,穿着条白裙子,头发微卷,她回抱住何清嘉,“因为听姐姐说,你今天要来。”
何清嘉的名字就是他小姨起的,她是乐团里的小提琴手,和何妈是出名的提琴姐妹花。她们两个长得并不像,气质也不像,何妈是个利落容不得一丝拖拉的性子,而小姨总是不紧不慢,气质温婉,每次叫他的名字,嘉嘉,悠悠扬扬,特别好听。
“何清嘉。”何妈习惯叫他全名,心情好的时候是风姿卓卓小提琴手,心情不好就是经典广东师奶。
“昨晚不是给你发了消息,让你早点起床,中午回来喝汤吗,怎么还是拖拉到下午?”
“我睡过头了。”何清嘉义正言辞。
“睡过头是理由?”何妈抱怨,“懒得跟滩泥似的。”
何清嘉夹着声音撒娇,“妈咪,有无留啖汤比我啊。”
“真是前世欠你的。”何妈一边说一边走进厨房,把中午留给何清嘉的汤端了出来。
口嫌体直的个性,生活和职业的巨大反差,让何清嘉又爱又恨。
白婉莹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桃子,粉色的桃子被切得小小一块,放在小碗里,她吃得很认真。
“念夏呢?”白念夏是他小姨的儿子,比他小两岁。
白婉莹似回过神,“昨天提了一下在上海,估计待几天,你想他了吗?”
何清嘉喝着汤,“一点都不想。”
白婉莹笑笑。
何父养了一条大金毛,他刚好从外面遛狗回来,停在门口换鞋的功夫,金毛已经挣脱绳子,跑到何清嘉面前舔他的手。黑葡萄似的的眼睛里全是兴奋,何清嘉摸摸它的头,叫它的名字,“叉烧。”
是的,他家的狗就叫做叉烧,广东俚语里阿妈常说的,生块叉烧好过生你的那块叉烧。
叉烧一颗头在何清嘉的手里拱来拱去,嘴里发出嘤嘤的欢快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