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温波涛》孖橘

52、念夏

　　“我早就跟你说他会疯，你不信。”
　　“他这个人很复杂，等我腾出手，我会还给他的。”
　　“他要是再敢做这种事，我变成鬼都不会放过他。”这句话被手机毫无感情地播出来，有种莫名地喜感。
　　何清嘉把他手机收掉，“你再提死啊，鬼啊，这些，我让护士给你上绑带信不信？”
　　“我明天去明山寺，我爸妈说要去给你求一下福。”何清嘉说道，“南哥也一起去。”
　　顾云起的关注点在后面一句，“这么快就见家长啦？”
　　“也不算正式见家长吧。”何清嘉说道。
　　说着，何父何妈就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白念夏。
　　“小姨呢。”何清嘉顺口问。
　　“你小姨在车上，她不太喜欢来医院。”何妈说道。
　　何清嘉才记起，他小姨对医院很排斥。
　　白念夏看到顾云起突然就留下泪来，把躺床上的顾云起吓了一跳，他的喉咙现在能发出大一点的声音，“念夏，你哭什么？”
　　白念夏是性情中人，他可以接受离经叛道、浪漫至死，但不能接受因困于疾病而导致的死亡。
　　顾云起给他递一张纸巾，“你把我心中cool guy的形象毁了，哭一下下就好了哦。”
　　白念夏地泪水如细线，“你上次跟我说，毕业的时候你拨完穗，让我染回粉红色的头发给你送鲜花，还作数吗？”
　　“当然，我太稀罕你那颗粉色的头了。”顾云起说道。
　　他们是从小在一张餐桌上抢鸡翅膀的小孩，何清嘉拍了拍他的肩膀，“谁说他毕不了业了，有我在，阎王爷不敢那么早来。”
　　顾云起嘲讽地笑，“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阎王大老爷抢人？”
　　“你管我是什么东西，心诚则灵。”何清嘉说道。
　　三个小孩吵吵嚷嚷，何爸看向顾云起，“想问点什么吗，我们明天去明山寺。”
　　寺里可以求签，顾云起犹豫地说道，“求姻缘吧。”
　　虽然心死了一半，但还是很好奇结局。
　　何清嘉打击他，“姻缘不是求来的，但凡你勇敢一点，也不会这么惨。”
　　顾云起瞥他一眼，“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何妈想起什么，跟何清嘉，“叫你男朋友不用买香火，记得带一点现金。”
　　何清嘉点头，“好，我等一下告诉他。”
　　“你男朋友叫什么名字啊，该怎么称呼？”何妈问道。
　　“妈，你认识他啊，任纪南，你见过。”何清嘉说。
　　何妈捂着胸口，“纪南？”
　　白念夏也一副吃惊的表情，“嘉哥，你和南哥在一起了？”
　　何清嘉点头，“妈，我见了他姐姐，把你交代我的事情跟她说了。”
　　“纪夏什么反应。”何妈问道。
　　他妈妈还是习惯叫她以前的名字，何清嘉回想任纪夏当时的表情，“她说不回了，回来也没有什么意义。”
　　何妈有些着急，“那你给白念夏身份证的照片给她看了吗？”
　　“给了，她还看了很久。”何清嘉说，“还问我白念夏现在过得怎么样，我给他看了白念夏的微博。”
　　白念夏想起前几天微博新增的关注，是一个工作室的账号，属于北欧一个有名的画家。
　　何妈攒了一下手心，“她怎么这么无情，还是不愿意回来看一下。”
　　“她看起来有些清冷，但应该不算一个无情的人。”何清嘉说道。
　　何妈忿忿不平，“当时你小姨经历了那么多，她一无所知，就这么离开了近20年，不是无情是什么？”
　　何清嘉被心中的想法惊到，“妈，你是什么意思，小姨和她，曾经是什么关系？”
　　何妈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她不会以为白念夏是婉莹亲生的吧。”
　　关于二十年前的事情，何妈一点都不愿意想起。她以为任纪夏看到念夏的名字，会知道婉莹当年并没有放弃她。但是如果任纪夏不知道念夏是被收养的，那么她看到白念夏这个名字，无疑是又在她心头又剜了一刀。
　　深爱的人结婚了，生了一个儿子，儿子竟然取名念夏。
　　痛彻心扉又充满讽刺。
　　但是纪夏不知道，婉莹当年如果不和那个人结婚，就会在精神病院里面被虐待至死，如果没有白念夏陪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她早就已经疯了。
　　何妈心烦意乱，她回答何清嘉的问题，“她们曾经是爱人，但是因为一些误会分开了。”
　　何清嘉倒不是很惊讶，白念夏看着手机里找到的信息，“是她吗，任婉莹，以前叫任纪夏。”
　　这张脸他好像认识，家里有一个老旧的相册，封面的人和她好像。
　　何妈点了一下头，继而跟白念夏说道，“你暂时不要和你妈提。”
　　何清嘉觉得奇怪的是，他小姨明明说不认识任纪夏。
　　白念夏也反应过来，“但是我的名字，是大姨你取的啊。”
　　“你妈妈年轻的时候经历过一些事情，她把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忘记了，我又怕她真的会忘一辈子，念夏，对不起，这件事本来和你没有关系。”何妈解释道。
　　白念夏看着手机里的照片，若有所思。
　　顾云起在一边理出了个大概，“人生就是这样，阴差阳错跌浪起伏欲罢不能。”
　　大家齐刷刷看着他，顾云起艰难咧嘴。
　　小姨是小提琴演奏家，需要市场穿晚礼服进行表演，她左手臂内侧有一条约5cm长的疤痕，她每次上台都会用皮肤敷料覆盖住，这么多年，她从不进医院，她只有一个家庭医生，出诊的时候也是穿着常服，不会穿白大褂。
　　何清嘉当时说读医学院，全家只有小姨说，我不赞成，但她还是尊重何清嘉的选择。
　　而有另外一个人，改成了她的名字，带着不为人知的过去，在异国他乡独居了二十多年。
　　何清嘉不知道这是原本是一个怎样的故事，纷繁错乱中，他只能窥见一二。
　　任纪南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病房里有一台电视，播着珠江台出名的粤语情景剧，何清嘉跟旁边的爷爷奶奶一样，看得十分认真。
　　任纪南靠在他边上，“看什么呢？”
　　何清嘉指着电视里的帅小伙，说道，“南哥，你敢信，我上次看这部电视剧，他还没有小学毕业，现在连女朋友都有了。”
　　任纪南没看过这部剧，“播这么久吗？”
　　顾云起听着到，说道，“就是啊，比我命都长。”
　　“比你命长算什么，可能比我命都长。”何清嘉接话道。
　　这句话听着不吉利，顾云起打住他，“吐口水重新讲。”
　　何清嘉今天下午给他剃了个平头，顾云起脸上没有肉，显得颧骨突出，更加瘦削。
　　任纪南第一眼看过去，就止不住觉得惋惜。
　　“还好吗？”任纪南看了一圈围着顾云起的仪器，扶住床栏问道。
　　“不好，馋死我了，何清嘉刚刚当着我的面吃了一份烧鹅腿饭。”
　　任纪南看向何清嘉，温和地笑，“怎么办呢，总不能饿到他吧。”
　　“你吃了吗？”何清嘉问他。
　　“吃过了，公司楼下开了家茶餐厅，和同事去试了一下，还不错。对了，我请好了假，明天可以和你一起去拜佛。”
　　任纪南在西服外面穿了一件长款的羽绒外套，他站在床边，小腿外侧贴着何清嘉的膝盖，他整个人散发出一个局限的磁场，把何清嘉一人框在了里面。
　　“那太好了。”何清嘉感到欣喜，他看了下墙上的电子钟，“丁一说8点来接我班。”
　　顾云起，“你们先走吧，不差这十几二十分钟。”
　　“那就再看一会吧，等这集播完。”何清嘉从旁边床拿了张矮凳，放在任纪南屁股后面。
　　高大的身躯一下子矮了下来。
　　“我奶奶特别爱看情景剧，我爷爷觉得特别幼稚不好看，他总是爱看西游记。”何清嘉在任纪南耳边说。
　　“是86那版吗，我也很爱看啊。”任纪南回答。
　　“西游记太火了，电视里总有一个台在播。我电视一开着就是孙悟空的声音。现在好像还有台在播，不过我爷爷在的时候我看烦了，爷爷走了以后又不敢看。”
　　任纪南往何清嘉那边坐近一些，“我可以陪你看。”
　　“你小时候看得出唐僧是三个人演的吗？”
　　“看不出。”
　　“我一下子就看出来了，我爷爷还不信。”
　　“他们长得很像啊。”
　　何清嘉看着任纪南的耳朵，捏了一下，“他们耳朵不一样。”
　　两个人对视了一下，任纪南被捏过的地方有些痒，他用指尖挠了挠。
　　“何清嘉。”顾云起用气声叫他。
　　但是他没有听见，他拿出手机调到最大声，“何清嘉。”
　　“干嘛？”何清嘉沉迷于剧情没有回头。
　　“针水没了。”
　　何清嘉抬头看一眼，瓶子里面已经滴空了，他手忙脚乱关掉输液器，然后按铃，“别玩手机了，手放下来，一会回血了。”
　　护士站就一墙之隔，拿着包白色的营养液就过来了。
　　何清嘉盯着她把那一大包挂上去，“你的晚餐来了。”
　　顾云起叫苦不迭，“我这胃管啥时候能拔啊，我想吃点牛肉淮山粥。”
　　这个问题没法回答，他现在是禁食状态，接下来的手术会切掉大部分的胃乃至整个胃和十二指肠，肠道没有消化功能，他有可能在剩下的时间里，都只能通过进食处理好的营养餐直接进入肠道，以维持一日的热量所需。
　　护士在输液卡上签名，尝试安慰她，“我纠结到现在都不知道晚餐吃啥呢，你啥都不用纠结，多好啊。”
　　丁一带着两个核桃，与出去的护士擦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