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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两只橘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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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已经凉透了,剩下杯底最苦的那一小口,他仰头喝完,走到二楼的栏杆处。
“师兄。”何清嘉大声喊出脑海里来回摇荡的声音。
纪彦听见了,抬头看向何清嘉。
斗转星移,这一眼仿佛跨越了时光,何清嘉又重新看见了那张从卫生院走出来,从他手里接过雪糕时的那张笑脸。
一别经年,岁月如歌,他曾经经历的那段旷日持久的暗恋,如今都已变成了遥远的往事。
何清嘉敛下眼神,硬生生地扯出一个笑容,对着任纪南,“南哥。”
他下到一楼。
“清嘉?”纪彦叫他。
“师兄,好久不见。”
“你现在已经长这么高了?”纪彦用一种见到晚辈的欣喜语气,“样子倒是没变多少。”
纪彦以前算是消瘦,现在要壮实一些,头发梳了起来,脸上的线条柔和很多,眼神里多了沉稳和深邃,与记忆中样子并无多少不同。
“清嘉,你很早就来了吗?”任纪南打断何清嘉的视线。
“来了一会了。”何清嘉应他。
“你是在医科大读研二吧,我前几天和导师吃了个饭,说师叔有一个很得意的学生,说的就是你吧。”纪彦笑着说道。
“我老师总是在外面吹嘘自己的学生,师兄见笑了。”何清嘉回答地得体。
金店长走了过来,和任纪南握了握手,“这位就是任先生吧。您想要试驾的车型,都已经准备好了,请您跟我过来。”
车是经典的商务车型,店长介绍了几辆车的配置和特色,说道重点处,何清嘉再补充一些。
任纪南都试驾了一下,对于他来说没有多大的差别,最后还是定下了奥迪的A6l黑色版。
店长去拿合同过来,纪彦在一边打电话,任纪南和何清嘉在会客室的小桌上坐了下来。
“你打算是全款还是贷款?”何清嘉问他。
任纪南想了一下,“全款吧,我刚从国外回来,贷款的手续比较麻烦。”
“好穷啊,要赶紧上班赚钱才行。”任纪南接着又说道。
何清嘉看了他一眼,“是财务困难吗?”
任纪南苦笑,“只是吐槽一下,毕竟支出也大,前妻的赡养费、房产税,都是要年年给的。”
何清嘉犹豫了一下,“我送给你吧。”
任纪南愕然,“50多万呢,你说送就送。”
“也还能负担地起。”
任纪南当他开玩笑,看过去却发现何清嘉一脸认真,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样子,他收起了笑容,认真地看何清嘉的眼神有无松懈。
任纪南想,这真的是一个掏心掏肺的小孩。
他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顶,柔软的头发暖暖地贴着他的手心,逗他说,“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哦。”
何清嘉头往财务窗口一扬,“走,去刷卡。”
被逗到的变成了任纪南,他眼皮轻抬,“你对你的朋友都这样吗?”
何清嘉点头,“也不是,特别好的朋友,我才会给他花钱。”
任纪南哭笑不得,他摆了摆手,算是拒绝了,何清嘉没有多说。金店长把任纪南叫走了,纪彦打完电话,坐在刚才任纪南坐的地方。
桌子上有一些传单,何清嘉拿起一张来看,两人一时安静下来。
“我舅舅对车这些东西挺不上心的,麻烦你了。”纪彦说道。
何清嘉看得心不在焉,“看出来了,随手之劳。”
他把宣传单放回原处,双手有些僵硬,“听南哥说,你刚结婚,还没有正式祝你新婚快乐。”
每一个字都很苦涩,但说出来并没有想象中的困难。
纪彦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谢谢,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还好吗?”
莫名地苦涩从喉头涌了出来,“还好吧。”
“有,在一起的人了吗?”
何清嘉沉默了一会,“暂时还没有。”
纪彦点点头,“前些年回了一次顺德,想着去看看你,听村里人说,你已经在广州读书了,就回卫生院逛了一下就离开了。”
何清嘉听得很难受,“你怎么不试着联系一下我,你不是有我家的电话和□□吗,我从广州回去开车也就一个小时,你说想见我,我马上就能到。”
除非你并不想看见我,后面这句何清嘉没说。
纪彦看得出来何清嘉有些激动,他解释到,“这么多年没联系了,我怕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何清嘉眼眶发酸,“我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你呢。”
十年里,纪彦是他爱而不得的一轮圆月,是心窝里他一旦认真想就会戳出来的一枚刺。纪彦怎么可以认为他会忘记呢,他难道一点都不在意吗。
这十年,到底只是他一个人辗转反侧不得纾解的梦吗。
何清嘉憋着一口气。
“看到你觉得很感慨,原来时间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纪彦感慨到。
何清嘉看过去,纪彦的语气和目光毫无破绽。
纪彦端起杯子喝水,无名指上的闪亮的婚戒,随着他的动作出现在何清嘉的眼睛中央。
何清嘉这才意识到,只有自己留在了那个夏天。
任纪南刚好推门而进,何清嘉像被惊到一样坐直了身体,他胡乱掩饰着自己的慌乱和焦躁。
任纪南注意到他零碎的目光,“怎么了,在聊什么。”
任纪南今天穿了一件橘调的上衣,艳丽的颜色冲淡了何清嘉眼里的悲伤。
这么多年多去了,何清嘉依然一样胆怯,他认命地收回纪彦身上的目光。
“等下一起吃饭吗?”何清嘉问。
纪彦摇头,“今天中午有点事,就不一起了。”
“我请你吃吧,清嘉,你想吃什么?”任纪南热情地问。
“我看一下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纪彦起身,“那我先走了。”
任纪南拿好手里的资料,“一起吧,我去你车上拿点东西。”
金店长把三个人送到停车场,何清嘉在一边等,看到任纪南从车上拿出两个橘子。
修长的手指抓在橙色的橘皮上,递到何清嘉面前。
“给你吃。”
何清嘉疑惑地伸手去接,“怎么突然给我带两个橘子。”
“我从我大姐姐家里拿的,说是进口的蜜柑,觉得你可能喜欢吃,就给你带了两个。”任纪南边说边和纪彦挥手再见。
“我不太喜欢这么甜的,我喜欢青皮带点酸那种。”何清嘉说。
何清嘉对橘子的味道情有独钟,他小时候和爷爷一起在菜园里种下过一颗柑橘,他看着小树苗长大,开花,结出满树的橙色小果子,然后爷爷会摘下来,和奶奶一起坐在菜园边的石头上一人吃一个,橘子的味道代表着他童年里非常快乐的回忆。
任纪南哦一声,“好,我记住了,下次看到再给你带。走,我们去吃好吃的吧。”
何清嘉还是吃了一个,甜度很高,汁水湿润了苦涩的咽喉,他感觉呼吸通畅了一些。
任纪南真的算是一个很好的饭搭子,他几乎不挑食,不会很扫兴地去评论环境和卖相,在食物面前永远热情,他的夸赞是最好的调味料。
任纪南夹起一个鹅腿放到何清嘉的碗里,“这个鹅焖地很好吃,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大菜了。”
“嗯,这家焖鹅是广州数一数二的了。”何清嘉看着他享受美食的样子说道,“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会从英国回来了。”
任纪南苦笑,“是的,英国的饮食非常地单调。”
“我去过伦敦,每天都是湿雨和大雾,我待了一个星期,不是很喜欢那里的饮食和气候。”
“伦敦还是会有天晴的时候,长时间的阴雨天气,我一个在热带长大的人的确不是特别习惯。”任纪南说道,“那里让人更不舒服的是,那种和天气一样,到处阴冷捂不热的人际关系,他们好像天生与人保持距离,明明住得很近,却像两座孤岛,你奋力地游到他面前,他还会说一句‘Let me know if you need anything'。”
“那你的妻子。”何清嘉停顿了一下,“那你的前妻呢,她是英国人吗?”
任纪南摇头,“不是,她也是华人,高中的时候随父母移居到伦敦,她是个特别热闹的人,如果不是她,我估计不会留在那里这么久。”
“那你们是因为什么事分开的啊。”何清嘉问道。
任纪南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何清嘉,“很多事情吧,我们有过一个女儿,长得和我的前妻很相像,我们非常爱她,但是她生病了,她离世后的半年我们一直试着调整自己,但是好像最后还是失败了。”
“不好意思,是我逾越了。”何清嘉道歉到。
任纪南的情绪明显地沉了下来,他原本是在吃一个鹅掌,他吃东西的动作向来缓慢优雅,鹅掌软烂,浓稠的酱汁还是在不经意间蹭在了他的脸上。
他给任纪南递过去一张纸巾,风从窗口吹进,吹动了纸巾,吹开了桌上食物的香气。
何清嘉以为他没有注意到,把纸巾抖了抖,任纪南停下动作,丝丝酸甜的气味随着抖动的纸巾从面前的掌间传了过来。
任纪南没有接,只是伸长脖子往前凑,何清嘉起身向前,顺手给他擦掉了污迹。
任纪南如愿以偿地闻到了他身上的橘子香气。
他屏住呼吸,淡淡的气味得以暂时停留在鼻腔中。
何清嘉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顾云起。
“什么事?”何清嘉问。
顾云起在那头不怀好意地笑,“我想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