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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变故 ...

  •   夜晚,万籁俱静,窗户底下传来虫子的嘶鸣,一声又一声。小满趴在柳氏的胸口,感受着母亲的心跳。咚咚咚,一下又一下,便是这世上最安全的所在。

      柳氏摸着小满的头,陷入沉思。下午金一贴来给陆爷子复诊,叫她跟着去取药,却私下让她带一套小满的衣服,说是女儿跌沟里了。到了金家,却见小满穿着件男人的衣服,看见自己就哭。问她,又只说是跌了,这情状,哪里是跌了那么简单?

      她不是做了什么糊涂事吧?

      小满一闭眼仿佛自己又回了那个树林,树林里还是那些人。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小满一遍遍对自己说,念经似的。柳氏的担忧她不是不知道,可是她不想让她担心。

      “陆老爷!——”女人凄厉的声音在夜晚格外刺耳,小满陡然坐起,望着柳氏,不知发生了什么。

      “啪啪啪”门口传来震天的声响,张婆子等人赶忙将灯点上。小满和柳氏穿戴好衣服,只见陆家众人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陆家人滚出来!”伴随着凄厉的哭喊声和啪啪的拍门声,便是乱糟糟的喝骂声。老张带着几个壮丁拿着木棍守在门口,谁也不敢上前一步。闰氏靠在张婆子身上脸色刷白,陆福元守在她旁边,拍她的背来安抚。明达猫在房间里,惊恐地看着外头,大气都不敢出。

      “叫陆老大偿命!”,“拉陆家人去见官。”杂乱的叫骂声越来越大,老张底在门口,吼道:“大爷,挡不住了。”

      发生了什么事?小满看着躲在众人身后的闰氏,直觉会和佃户有关。

      “满姐姐,我怕。”明香拉着小满的手,身体打颤,戏里的强盗杀上门来了么?

      “呯——”结实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撞开,老张几人被到下的木板压的哇哇直叫,被当先进入的人轻而易举捆绑起来,接着一群村民如潮水一般涌入,大大小小的火把照的陆家院子亮如白昼。摇手大摆,头缠绷带,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竟然是——虎子。明亮的火光下,虎子裂开白森森的嘴,吓得小满捂着胸口躲到柳氏身后的阴影里。

      “陆老爷,你缩头乌龟躲在壳里,出来看看你手底下养的疯狗。”虎子挥手,让双眼通红的齐武将老张推到自己身边,他提着老张的领子,一拳头将他灌倒在地,脚踩在老张头上,“你陆家换了个女人当家,就要吃人不吐骨了?”

      齐武捏着拳头,义愤填膺,“虎子哥,别跟他们罗嗦,把陆家的人都捆起来,扔河里去!”
      后面的村民见虎子三两下制服了老张等人,士气大振,跟着嚷:“杀人偿命,将陆大奶奶捆起来给齐家人偿命!”

      一时间杀人偿命的喊杀声直达云霄,闰氏见几家佃户,纠结着村里的混混闯进来,早就脚底发软,给齐家人偿命的呐喊声,吓得她面如土色,想逃都没力气。她没想到会是这个局面,齐家又不送礼,又不还钱,她只是叫老张带人教训教训,根本没想要他们的命啊!

      陆福元挡在闰氏前头,他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作为陆家当家人的责任,让他站在了最前头。

      “一群暴民,私闯民宅,你们眼里还有天理王法!”明礼一身正气从屋子里走出来,手指着虎子,训斥道:“你们再敢乱来,我立刻上告府衙,将你们通通抓起来,按照律法处置。还不滚回去!”

      一听报官,激动的村民一时安静下来,从来民不与官斗,他们内心里一直对当官的心存畏惧。

      明礼昂首挺胸,冷冷地注视众人,一些胆怯的人便在他高傲的扫视下,萌生退意。小满从柳氏身后看了看场中情景,虽说安静了不少,但是更多的人对着他怒目而视,蠢蠢欲动。傻瓜,快走开!

      “哈哈哈……”虎子突然张口大笑,看着明礼,不屑的啐了一口,“拍”抡起胳膊,一耳光就给他扇过去,“天理王法,你陆家什么时候晓得了这个词儿?你虎爷爷教教你什么才叫天理王法!”说着又是一耳光,这巴掌比上次重,明礼顷刻到在了地上。

      那些欲要退缩的村民,又振奋起来,直叫‘打得好打得妙打得陆家人呱呱叫’。

      闰氏顾不得自己的害怕,像个护犊子的母老虎,扑到明礼身边,抱着他擦看伤势。

      齐武对闰氏心底充满了仇恨,要不是她,自己怎么会失去奶奶,失去娘亲,失去温暖的家?他越想越气,抬脚就向闰氏踹去。陆福元见妻儿被人拳打脚踢,忙护到他们身上。

      “住——手——咳咳”陆爷子靠在李婆子身上,嘶哑的声音垂死般挣扎。陆爷子颤巍巍地走到众人面前,看了看地上的儿子,媳妇,孙子,苍白的脸上闪过心痛之色。再见虎子身后的人,都是他熟悉的村民,佃户,一个个没了往日如绵羊一般的温顺,到多了饿狼一般的狠厉。

      “小虎呵,出了什么事,给陆大爷说说。”陆爷子原来在村里的威信颇高,虎子对他存着三分畏惧,见他问话,收起刚才的嚣张,正要作答,旁边的齐武,声音哽咽道:“你们陆家害死了我娘,我奶奶,你看——”随着齐武的手往后指,人群自动闪开,陆家人这才看见,被人群围在中间的是两块长梭梭的木板,木板上白布盖着两个冷冰冰的死人,一个是齐家白发苍苍的奶奶,一个是年纪轻轻的齐大婶。

      小满等人不由得哗然,两条人命,大婶婶怎么忍心?齐大婶几天前都还在同自己说话,怎么突然之间就没了。她还求自己来着,结果自己眼睁睁地看着更本没尽力去帮她,只认为情况还不够遭,结果,自己的冷漠和无动于衷换来的就是这样悔恨的结局。

      “满姐姐,齐大婶怎么没了?”明香的手霎时冰凉,她第一次看见原本鲜活的一个人死气沉沉地躺在那里,她禁不住害怕。

      陆爷子心里却是咯噔一跳,抓着李婆子的手也微微颤抖。他执掌陆家如许年,从未出现过逼死人的事,他深深地明白,眼前这群人,如果你给他们吃饱饭,穿好衣,在有些小小的恩惠,他们必定死心塌地地对你感恩戴德,哪怕你坑了他们,骗了他们。一切不过是他们如温顺的绵羊,太朴实,太容易满足,可当你将他们逼到绝境,绵羊也会化身为狼!陆老爷认为,自己现在面对的就是一群亟待安抚的狼,但是这群狼也是有破绽的。
      他目光一扫,立刻将人分作了四拨:虎子一伙,齐家众人,陆家佃户和起哄的村民。

      “这两人是个什么说法?”陆老爷拿拐杖指了指地上的死人,慢声问道。

      “哼,是你们陆家造的罪业!”齐武跳到陆老爷面前,他才不怕这个垂死的老人,“是她指使他”指着蜷缩在地上的闰氏与老张,“到我家去又抢又砸。他带着一群手下,要我爹还钱,否则就用我娘来抵。”陆老爷脸色微变,□□这么丢名声的事,陆家原来哪里干过,他瞥眼看了看闰氏,大媳妇当真糊涂至斯?

      “爹,我没有!媳妇也是个女人,哪会做这种事。都是老张……”

      “放屁!”齐武打断闰氏的话,双目赤红,“你不用狡辩,都是你指使他们干的。就他叫一个手下把我娘拖走,我奶奶阻挡,他就对她拳打脚踢。他们还打了我爹。”

      “我们没打死人!老爷,我们哪敢犯人命官司啊?”老张手脚被捆,从地上扬起头,解释道。

      老张人品低劣,奸诈狡猾,他早就提醒过大媳妇不要重用此人,看来她没听。是不是自己在床上躺的太久了,离这人烟太久了。

      “咳咳”陆老爷失落了,伤心了,原来寄予厚望的大媳妇就是这样给自己持家的。但是打断胳膊连着筋,闰氏再出格,都是陆家的人,“人是怎么死的?”

      齐武看着地上灰白的两个亲人,早就泣不成声。虎子安抚他,对陆爷子道:“今晚上,一个是失了贞,上吊死的,一个是吓的疾病突发。”

      失贞!小满对这些词格外敏感,她不由得抬眼望去,却无意中发现虎子双目炯炯地看着自己。虎子一进院子便发现那个豆芽菜躲在人后头,时不时偏出个头来看,豪无姿色可言,怎么下午就犯了混,定要得到她呢?倒是旁边那个丫头看起来顺眼多了。不过和豆芽菜躲躲闪闪到也有趣的很。

      陆爷子沉吟半响,拍着虎子的手臂道:“我病了这么久,早不理家世,放任了底下的人。”又问后头的几家佃户,“你们来又是为了什么?”

      几家佃户见到老主家,气势先就矮了三分,半天没有声响。陆爷子不急,慢慢地等他们提条件。

      “老爷,今春早旱,大奶奶要加租。你知道我们家,两个儿子都说好了媳妇,这一加租,哪里找的出钱来做聘礼。我儿子都快三十了……”

      “老爷,去年我家欠的银钱,今春就归还完了。大奶奶却说利息长了,已经不是这个数了。今年的收成又不好,我哪里找钱来还?等到明年,这租子把我女儿卖了都不够。”

      “老爷……”

      一声声老爷,全都是在打他的耳光。陆爷子憋着一口气,承受着,当了一年的甩手掌柜,家里的规矩就变了样,自己都还没死呢,底下的人就要变天了。再伤心,再失落,也得解决眼前燃眉之急。

      “大家不用说了。”陆老爷挥手打断众人的说辞,对陆福元道:“老大,给各位乡亲陪个礼道个歉。给他们说,今年的租子都免了,以前欠的钱还照原来的利息给。”

      陆福元点头称是,对着众人一揖到底又将陆爷子的话重复了一遍。陆福元是陆家长子,他赔礼就相当于陆爷子赔礼了。几家佃户找回了面子,既然最要紧的事情都解决了,当然要给主家面子,于是佃户们纷纷告辞离开。

      陆爷子看少了四分之一的人,松了口气,对齐武道:“孩子啊,你家的丧葬费陆家出,一定办得风风光光。”

      村民中有人道:“风光有什么用?人都死了,陆老爷骗小孩子不懂事么?”

      陆老爷跺着拐杖,痛心疾首,“这是陆某治家不严,我媳妇造了罪业。但是,陆某一定会弥补。咱们村到麒麟镇那条路不是因为缺钱一直没修吗?佛说,修桥铺路,积德行善。陆家出钱修了这条路,诸位意下如何?”

      麒麟镇面临沧州,交通发达,比梧桐镇还要发达富庶。如果这条路修通,那么每家每户得增加多少机会,多少银钱?

      村民得了这个承诺,也不好意思在陆家起哄了,说来说去,比起为齐家伸张正义,这路还更有意义。村民中有几个正直的人,还要同陆老爷辩理,结果被其他人拉着走了。

      虎子一看,这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的人,一下子走了大半,心中慌乱,高声道:“且慢!”虎子看了眼村民,盯着陆爷子道:“陆老爷,虎子今天来是要给齐武讨个公道的,他们能被你三言两语打发掉,我却不能。光丧葬就够了吗,那些……”

      齐武见刚刚还群情激奋,为了自己拿着锄头镰刀闯陆家的人,不到半个时辰就快走完了,心底又急又气,听到虎子的话,心道:自己没白认这个大哥。

      “小虎啊,咳咳”陆爷子打断他的话,无视齐武冒火的双眼,真诚道:“我知道你是不放心齐家的丧礼之事,我一向认为你是个能做事的人。齐家现在就剩个小孩子,主不了事,这丧事,就交给你,如何?”

      虎子眼珠一转,便明白其中关窍,打着哈哈应承下来。齐武要的不是这个结果,虎子哥不是给他说好了吗?要陆家大奶奶抵命,要陆家给娘和奶奶守灵戴孝,这不是都计划好了的吗?其他人变了脸,他还能接受,可是为什么一心一意为自己的虎子哥也要变呢?

      虎子将愤怒的齐武拉到一边,小声耳语道:“其他人都走了,我们若不答应,陆家将我们告到官府,他们再贿赂下县太爷,你连你爹都见不到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听虎子哥的。”

      小满见虎子前后不一的态度,心底鄙视,亏得齐武如此信任他,结果他拿着兄弟死去的家人作为自己谈判的筹码,十足的小人。

      虎子站的地方,正对着小满,他见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视,暗道:豆芽菜,早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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