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稻花香》山水序

4、佃户

　　强盗哪里还抓的住，小满吃了赵氏好一顿埋怨，又道三房里的女人果然当不得家，连带数落柳氏教女无方。赵氏见闰氏在旁，又说老二辛苦经营，挣点钱不容易，当嫂子的该多体谅，哪有三天两头白拿的道理。

　　闰氏气的不行，二房待在镇上，丢下两个儿女让家里养着，不说老爷生病他没出个钱，就是平时家里的生计，二房又哪会主动提出帮衬的。不就是比往回取米拿面勤了些吗？至于这么护着。

　　闰氏当场冷下脸来，丢下两个侄女，又回房头疼去了。

　　明香拉着小满回了房间，掩上门道：“平时见你心眼儿挺多的，怎么就被人讹了十斤白面？”

　　小满现在也挺后悔，不说赵氏，闰氏，就连张婆子等人都埋怨她。怎么就轻易信了人，还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不过是自以为是，你道长的如锦良的人，便都像他那般好啊。

　　“哎，别说了。”小满打开油纸包，找来剪刀线头道：“我是昏了头，让个愣头青给骗了。”

　　天青色的布摊在圆桌上，光滑细腻，折光也好。明香看她拿着尺子比划，心知肚明，“你对他到好，怪不得人家惦记你呢！”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抹红霞。

　　小满量好尺寸，拿刀裁剪，“你今天送饭，有没有……”

　　“放心吧！”明香拿起针线包，掂了掂道：“专门为我阮姐夫准备的十香菜肴，人家还让我带话，让她别操劳啦，学字不用太急啦，以后还有时间啊。你说你们俩不就一天没见着吗，至于这么肉麻？”

　　小满听着，抑制不住的翘起嘴角，连带刚才的不快一起烟消云散。忽又想起春桃的事，该给明香提个醒，便道：“你爹从沧州带了个女人回来。我见过了，娇媚的很，把你爹哄的高高兴兴，又会装，你以后提防着她。”

　　明香倒了杯茶笑道：“嗨，又不是第一次。过两天我爹厌了，我娘准就把她打发了。对了，”明香放下杯子，从针线篮里翻出一张帕子，指着上面的花样问：“上次婶婶是怎么教的，我又忘了。”

　　小满搁下剪子，拿过来细看一番，把针法教给明香，又埋头裁衣裳。明香绣了会儿，始终不得要领，拉起小满道：“咱们先去婶婶那，今天的功课还没学呢。”

　　明香平时不是巴不得不去闰氏房里学东西吗，今天到奇怪的很。小满待要问她两句，忽听见齐大婶同张婆子的问好声，自从上次遇见她，小满对齐大婶一家不免同情。推开窗子见二人往闰氏房里去，思量了下，拿上花样子，牵着明香去了闰氏房里。

　　沿着院坝，走到闰氏门外，便听到了齐大婶呜呜咽咽的声音，小满示意明香，两姐妹耳朵贴着门帘听墙角。

　　“大太太，上年欠的钱，本是要还的。只是娃儿他爹上山打猎的时候，被捕兽夹子夹坏了腿，到现在都还在床上躺着。今春早旱，地里的收成只怕不好，家里现在拿不出钱来，你看能不能照往年减减息，多宽限宽限？”

　　“哟”闰氏的声音平铺直叙，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我记得这钱是前年欠的吧。这春天旱不旱看的是老天爷，我有什么办法？再说陆家都是大爷当家，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过是管管家里的杂事罢了。你别跪啊，张嫂子，快掺起来，叫人看见，像什么话。”

　　“大太太，若是求大爷有用的话，我也不来找你了。不说减息的话，你让张管家别到家里去抄了吧！每次砸碗砸锅，连药罐子都砸了。我婆婆气得旧病复发，这还叫人怎么活啊？呜呜……”

　　“我们家老张是个老实人，哪会做那些事，你可别冤枉人。”

　　小满攥住手底下的布，几家佃户的情况她都知道一些。佃户生计都比较艰难，靠租种富人的田地为生，每年要交出绝大部分的收成，自己手头留的也只够一家人不饿肚罢了。遇上好的主家，日子和其他人也差不了多少，若是遇见恶些的主家，除了高额的租费，连吃饭都成问题。记得陆爷子康健的时候，对佃农并不苛刻，除了应交的租子，缝灾减租，遇节送礼，哪想婶婶这般逼迫人，她又不缺那几斗粮食。

　　“张管家这样做，也是被你们逼的啊，这都快四月了，连前年的账都收不拢，别说大爷，就是我都要怪他无能了。你说你齐家日子不好过，难道我陆家的日子就好过了？老爷病了一年多，前前后后的药费加起来就是这个数，今年春旱，又要损失一大笔，再不把外头的账收起来，后半年我们一家老小去喝西北风啊？你有空到我这里哭穷，还不如想点办法，把欠的钱还了，大家相安无事。张嫂子，我头疼，送客。”

　　小满听到此，忙拉着明香站台阶下边，齐大婶抹着泪出来，见到小满，求道：“满姑娘，你再帮我说说……”

　　“她抵得了什么事，快走。”张婆子对齐大婶刚刚说老张的事，耿耿于怀，推着她出了门。

　　小满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止不住地难受。怨恨自己没能力帮她，怨恨闰氏不能体谅同样是媳妇的齐大婶。光有正义感又怎么样，你没能力屁都不是！

　　“满姐姐，齐大婶好可怜了，咱们帮帮她吧。”明香眼中闪着泪花。小满摸了摸身上剩的铜钱，拉着明香去了齐大婶家。

　　齐家一家四口住在村子西边，一堵篱笆墙，两颗苦杏树，三间茅草屋。屋墙边堆着打碎的锅碗瓢盆，齐大婶拿着把烂蒲扇抹着眼泪煮药水。十岁的齐武扛着比他还高的榔头，将姐妹二人赶出去，恶狠狠地道：“陆家的人不准进来！”

　　齐大婶将儿子拉开，让小满不要介意。明香看着破败的齐家，听着屋中两个病人高一声低一声的□□，心里十分难过。她长这么大，以为外边的人都和自己差不多，吃饱穿暖，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心底将闰氏骂了个千八遍。

　　小满将来意告知齐大婶，将自己所剩无多的铜钱给了她，明香也从怀里摸出一大把铜钱塞到她手中。

　　“娘，别要陆家的钱，他们给十文就要你还百文，奸诈的很。”齐武啐道。

　　“你凭什么这样说！”明香见不得旁人冤枉自己，“哪个要你还了。你看着，我明天还给你送钱来，不要你还一个子儿。”

　　“好了。”小满拉住明香，若被张婆子知道她们偷跑来给齐家送钱，告诉了闰氏，那还得了。同齐大婶告了辞，两姐妹回了陆家，明香还在为齐武的话碎碎念。小满劝道：“你送她钱，一两次还行，难道要送一辈子？他们家的事，咱们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你娘若知道你把钱拿来送人，她以后怕是一个字儿都不会给你。到时候，看你怎么应付张婆子两人。”

　　“那怎么办啊？”除了送他们钱，明香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总有办法的。”小满想的却是，若是实在没办法，就把这事捅到陆老爷子那里。他那个人好面子，又爱装大善人，即便再偏心大婶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名声毁在媳妇手里。

　　从齐大婶那次之后，又有几家佃户的媳妇陆陆续续上门找闰氏求情，刚开始还打着空手来，后来不知从哪家开始，知道闰氏喜欢毛皮，一个个上门都带着各种自家打的兽皮，如是几天，小满都开始为他们心疼钱了之后，几户人终于愁眉苦脸的进来，高高兴兴地出去，只是再没有看见齐家的人。

　　小满无意中听张婆子说起，闰氏对今年减租的事，松了口，也愿意宽限他们旧年的欠款，只是利息要往上走走。小满不由苦笑，这算什么好事，不就是架在脖子上的刀离喉咙远了点，可早晚这刀都要落下来，到时候，只怕比现在还要麻利狠绝。

　　佃户松了口气，郑氏却松不了气。听张婆子说，春桃缠着陆二伯给她买了一大堆的首饰衣服，她不说藏着掖着，天天换一身新衣，到郑氏面前晃悠。

　　“再给你说个事。”小满这两天都在帮张婆子干厨房的活，虽是在赵氏的命令下，但张婆子得了轻松，心里高兴，嘴皮子动得越发麻利，“听说那个春桃和隔壁麻油店的伙计眉来眼去，被客人待了个正着。”

　　小满见过麻油店的那个伙计，人长的矮小，脸上还有颗豆大的黑痣。春桃那双眉眼，哪会看上他啊。若是真的，二婶还不逮着机会将她扫地出门，“你都说是听说，只怕是人无中生有的事。”

　　“空穴不来风。”张婆子道，“春桃那样子就不像个良家女子，你没成亲，哪里会懂这里头的道道。”

　　小满估摸着学堂快要下学了，便不再同张婆子八卦，提上食盒，将做好的衣服放到底下，到书院送饭去。

　　到的时候，学堂已经下了学。石桌边只有明礼一个人，拿着本书在苦读。小满将饭菜放好，问明达的去向。明礼道他到一个同窗家去了。

　　小满乐得明达不在，留下一大堆好吃的。待看着明礼用过饭，收拾好，便去找锦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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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改的文
人物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