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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春桃 ...

  •   昨天让闰氏训了一通,小满犹不甘心,私底下又问了陆大伯。陆大伯呐呐半天,又说不出个什么。陆大伯一向听婶婶的,既然闰氏态度明确,那么今年几家佃户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佃户的日子不好过,小满的日子也不好过。她从柜子底下摸出攒钱的木盒子,数了数里面新旧不一的铜板:一五一十,十五二十……不多不少,六百文,再加上这个月做的两张绣帕二十文,也只有区区六百二十文。记得开春明礼和明达制的儒衣,各花了一贯钱,这点钱哪里够啊?
      要不是爹死后,奶奶借口三房寡妇保不住钱,将屋子里洗劫一空,她也不会落得这番境地。算了,从冬衣包袱里摸出一支福英姑妈送的银簪子,自从被赵氏劫掠了一次,她再不敢将钱财都放到一处了。银簪子轻飘飘的,做工到好,应该值两个钱。

      小满用个钱袋将东西拢好,借口要去买绣线,便要出门。
      “满姑娘,回来时到你二伯店里取十斤白面。”张婆子端着木盆在院中晾衣服,头也不回地道。
      不是大前天才取过一回吗?小满顾着出门,也没去细究原委。答应着飞奔向梧桐镇。

      梧桐镇在梨花村东边十里,即便小满人小腿快,也走了大概半个时辰。进了镇,小满先到当铺,用银簪子换了三贯钱,明明是好好一支雕花簪子,朝奉硬说是破银烂簪一根,当铺里的规矩,真真可笑。

      绸缎庄柜台上摆放着各种布,麻,纱,锦,每类下面又分多种色,桃红,酱紫,宝蓝……色彩缤纷,琳琅满目。

      小满摸着一匹桃红的软缎轻纱,轻若鸿毛,手感滑腻,用这种纱制夏日罗衣,一定很漂亮。
      店小二打量了下小满的穿着,绷脸道:“姑娘,那纱不适合你。来看看这匹吧。”

      小二手中是一匹艳红的麻布。这些店小二惯会看人下菜,定是瞧自己穿着不好,才会推荐贫苦人家用的麻布。但是,她比那些穷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用了。”小满看他脸上嘲讽之色一闪而过,补充道:“我要给我哥哥买做儒衣的布。”
      儒衣?小二脸上带出了笑,士农工商,读书人比一般人的地位自然不同,“这做儒衣的布又分多种,价钱随优劣而定,我看……”

      小满见他又将手伸到了劣质棉布上,忙道:“要最好的那种。”

      小二又看了她两眼,似不相信她有钱买好布,算了,店里客人就这一个,取出一匹天青色绵布道:“这个比青布要好一些,眼看就要转入夏天,穿这个布最便宜不过。”

      小满也觉得这布好,问了价钱却比明礼他们的要贵些。价又协商不下来,只有狠狠心,花了将近两贯钱买下。

      将布用油纸包好,小满便去了隔街不远的陆记米粮店。两间不大的铺面,有序地摆着大米,小麦,苞谷,高粱,白面等等,柜台后边站着个年轻娇娘子:梳着慵懒的发髻,别着两朵娇艳珠花,媚眼如丝,身段窈窕,拿着把剪子修指甲。这莫不是二伯从沧州带回来的小婶子吧。

      “咳咳。”小满咳嗽并未引起对方的注意,她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张着五指对着门□□进来的阳光照了照,好似修的不满意,又低头继续。

      这二伯二婶不在,哪好意思不告自取。小满尴尬地站在原地,一时没了主意。

      “店里的东西,要什么随便挑,按价给钱就成。”娇娘子头也不抬,拿着剪刀,专注的看自己的葱指,好似那才是天大的事情。

      “春桃,你是死人吗?来客了都不知道。”来人掀开帘子,三十来岁的普通妇人,顶着一张疲惫不堪的瓜子脸,不过十来天没见,郑氏竟这般憔悴,“小满啊,来看二婶还带什么东西?叫二婶哪里好意思。”

      郑氏看见小满手中的油纸包,眼睛放亮,说话间已伸手来接。郑氏是个只吃不吐的主,这又是给锦良的买的,小满躲开她笑道:“二婶,这是绣坊的活计,不是……”

      郑氏闻言,脸上恹恹,坐在店里的圈椅中问道:“这又不是节气,你来干什么?”

      “家里没面了,让我取十斤回去。”小满离她三步,小心翼翼答道。

      “前天拿二十,今天拿一十,养猪吗?”郑氏火气顿时上涌,浑话也就出来了,“放着仓里烂掉的麦子谷子不用,天天上我这打秋风,当我们是个软柿子,好捏吗?她就是个铁公鸡,一毛都不晓得拔。不就是仗着老爷子疼她吗,拿着鸡毛当令箭,还真把自己当会事。欺软怕硬,就知道欺我们为人老实。”

      二婶也就背着婶婶才敢这么说,当着她的面,只有姐妹好的。小满站在一旁,当自己是庙里的泥人,什么都听不见。

      “哟,多大的事啊!”春桃一步三摇地拿袋子装了满满一袋上好面粉,热情地递给小满道:“侄女都这么大了,长的真好。”嗲嗲的声音让小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对比刚才的淡漠,现下这副满面春风的笑脸,到让小满摸不着头脑。

      “这家还轮不到你做主!”郑氏抓起面袋,就要朝春桃脸上仍,又心痛白面,蹲身从旁边抓了一把糠抹到春桃脸上。春桃丢开一身娇怯,抓起白面就向郑氏撒去,吼道:“就这小儿科,老娘见的多了!”

      这两人都是变脸高手。小满害怕殃及池鱼,快步挪到店外,只见围了一圈人,指指点点,说说笑笑:

      “今天又开场了?”
      “是啊,比昨天早了一个时辰。”
      “这不分时候,陆老二一出门就要演几场,呵呵。”
      “陆老二来了。”

      陆福禄同几个交好的商人到花柳街喝晌午酒,屁股还没坐热,就有邻人来报,家中两个娘子又吵起来了。憋着气同朋友告罪离开,远远就见一群人围着看热闹。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春桃本同郑氏对着干,恍惚见到陆福禄,马上换上泪眼婆娑,咬牙挨了郑氏两巴掌,啼哭道:“太太仔细手疼,奴以后再不敢私下给婆婆送东西了。”

      郑氏得意,小娼妇仗着福禄的宠,可没少给她吃闲气,老虎不发威,她当你是病猫,想到此,手底下挥的越发起劲。

      “住手!”陆福禄眼看爱妾遭殃,心尖儿疼的不行,好似那巴掌打在他脸上似的,对郑氏生出三分恼怒,听春桃言语,是为了送老娘东西才闹的。赵氏从小就疼他,家里有什么都偏帮着他,而他因为米粮店奔波,常常不回家,这么些年都没尽过几回孝,心中一直愧疚。而郑氏又是个铁母鸡,除了两个儿女,对他人舍不得一分一厘。对送东西回家这事,颇有微词,他早就心底埋怨了。听闻与老娘有关,三分怒化作十分,将爱妾护到身后,指着郑氏喝道:“她送东西,是她心底有孝心,念着我娘操劳。你当助她,哪有打她的道理?”

      这和孝心都扯上关系了,哪跟哪啊!郑氏气他不维护自己,辩解道:“这哪是娘要的,你问问她都做了些什么?一天到黑好吃懒做,连客人都不接待。我教训她,她还和我对着打,你去问问这十里八乡,哪有当小的反抗主母来着?你别看她现在小狐狸似的惹人疼,你问问街坊邻居,她刚有多威猛!”

      陆福禄不信郑氏的话,春桃身体怯弱,对人从来和和气气,哪会与旁人争什么?他不愿别人说他宠妾灭妻,拿话问了看热闹的人。结果十个里八个都向着春桃,福禄挑眼看着郑氏,当着她面对春桃嘘寒问暖起来。

      怎么会这样?青天白日睁眼说瞎话。郑氏拉着熟识的几个人,要求作证,结果全是闪闪躲躲。

      “他们没说实话,小满,给你二伯说说,刚才那小狐狸都干了些什么?”郑氏将躲在门外的小满提到屋里道。

      小满刚见邻里偏帮春桃,也是不解。暗中听了几个人的言语,原来郑氏卖东西吃他们的称,短斤少两是常事,而春桃来了后,只有多给的,没有少欠的,大家自然欢喜她。小满虽然不喜郑氏的作为,但她毕竟是明香的亲娘,看二伯的架势,对二婶的心也没多少。这个春桃装巧卖乖,惯会笼络人,以后若在二房里产子坐大,明香的日子怎么过?

      想到此,小满便将自己来意和店中二人如何争吵的话说了,隐去郑氏先动手的事实,只说郑氏无奈的话,又将一切委婉地说到春桃身上,故意提了春桃前后不一的样子。说完,指着店外的人,又道他们来的晚,并不知道事情的起因。

      春桃怨怒地盯着她,郑氏眉头舒展,当着福禄的面,装了十来斤白面,递给小满,对福禄道:“我是那种舍不得的人么?”又高声对小满道:“这个拿回去,要吃什么做就是了,不够再来取。奶奶要是想吃什么,记得给我说,二婶自然拿好的孝敬她。”

      福禄听小满的话,又见邻里表情讪讪,三三两两离去,觉得委屈了郑氏,忙丢开春桃,同郑氏一起,将小满送出门。

      回去又是一大段路程,快当晌午,日头正中,小满抱着十斤白面,心想:这两口子之间多了个人,就是不好。本来是好的话经旁人添油加醋也变成不好的了。若是锦良也纳个小……小满想到此,心里闷闷的。掂了下快掉到地上的袋子,真重啊!阳春的暖阳,热烘烘的,不一会儿额头上就渗出了汗水,有人帮自己提下多好。

      小满手酸脚软,放下面袋坐在路边歇气。从面前走过的人,她又不认识,想开口让人相帮,都不好意思。缓过气,小满抱起面袋,继续走,无意间看到前面有个同锦良年纪相仿的少年,回头看了她好几次,难道认识?

      思量间,那个人转身走到她面前伸一双细白的手,小满看他面目苍白,身形羸弱,穿着却是破烂,摆手道:“我没钱,你找别人要吧。”

      少年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旋即释然,开口道:“我帮你拿吧。”声音嘶哑,透着疲惫。

      小满见他同锦良年岁相当,却狼狈如厮,心底不免同情。又听少年言语诚恳,

      心道:看他样子像个乐于助人的好人。前面就是梨花村,若有异样,高声呼救,他也逃不了。遂将面袋递给他,问道:“你是灵山书院的学生?”

      少年紧抿着唇,抓着手中的面袋,一言不发。

      “你家在附近?”“你认识锦良吗?”

      少年依旧不答,低着头加快脚步,说话间已到了陆家门口,小满拉住他道:“我到了,你把面袋给我吧。”

      少年看了看陆家青砖灰瓦的宅邸,又看了看小满,欲言又止。

      “谢谢你!”小满见他看着自己,抓着面袋不放,忙伸手去接。却不料,少年突然朝他鞠躬行礼,道:“就当我借你的。”不等小满作答,抱起面袋,兔子似的一溜烟跑了。

      啥意思?小满看着空荡荡的双手,再看看眼前哪还有助人为乐的少年,撕开喉咙吼道:“抓强盗,我的面……”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满:十里,你在自娱自乐!
    十里:恩,我先娱己后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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