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稻花香》山水序

5、喜事

　　“看来我记忆不错，这衣服不大不小，刚合身。”小满围着锦良转了一圈，他皮肤白皙，穿着天青色的衣衫，越发眉清目秀，气质天热。

　　锦良摸着身上衣衫，浅淡绣纹，工整折边，熨帖合身，想是花了不少心思。他长这么大，除了娘给自己制过几套衣衫，其他的都是在成衣店里买的，有时大，有时小，没一次像这般称心。想她每天在陆家劳作，还要熬夜为自己制衫，心里温暖也感激。

　　“明夏，谢谢！”小满愣了半天才知道他是在叫自己。锦良拉起她的手，摸着上面的茧子和针眼，心疼的不行，“你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小满想打趣他两句，却见他看着自己，眼中波光流转，多了层令人脸红的意思，忙挣脱手，遮掩着拿起食盒，扭头看着一旁笑道：“我先回去了，他们还在等……啊——”

　　锦良抱着怀中的姑娘，刚到他胸口的身量，又小又弱，可有时候就这么像个孩子的人总能在他寂寞时陪着他，在他伤心时安慰他，给他温暖与满腔爱意，“我一定能通过秋闱，到时候我用八抬大轿来接你！”

　　小满伏在他胸口，听着胸腔里沉稳的心跳，渐渐平复下自己紊乱的心率，誓言般的承诺，让她觉得以前的日子都不算什么，只要还有他在就好。

　　“嗯，我等着你。”

　　喜鹊的欢唱穿过静谧的竹林，羞红了一树桃花，春风带起片片花瓣落到青石板上，粘染几点墨迹，越发粉嫩多情，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

　　从书院到陆家，一路上天蓝云白，情意绵绵，空气里仿佛带有他身上的梨花香，淡淡的，却令人如痴如醉。小满摸着发烫的脸颊，耳边一遍又一遍都是他清朗的声音，“用八抬大轿来接你……”世间最美的誓言也不过如此，简简单单几个字，如糖似蜜，叫你沉醉其中，不知今夕何夕。

　　傻笑着回到陆家，却意外的看见了亲家婆婆方氏在门口徘徊，“亲家婆婆，在外边站着干什么？快进去啊！”

　　方氏见到小满，脸上又是欢喜，又是尴尬，“福英前天生了个娃，我来给你奶奶报喜。”

　　“真的！”今天的喜事一件接一件，福英这么快都生孩子啦！“是个弟弟还是妹妹啊？”不对啊，十月怀胎，这结婚都才半年，怎么就生了孩子了，难道是早就做下的胎？这还得了！陆老爷本就为福英和家中长工私定终身的事，气得和她断了父女关系，如今晓得她未足月就生了娃，更不会原谅她。

　　“是个小闺女，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又乖巧又喜庆……”方氏提到自己的孙女，一个劲的说好，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晓。

　　小满却是感慨，附近几个村子，像方氏这样喜欢孙女的婆婆真的不多见。据她所知，詹家母子对福英一直很好，对比自家娘亲，福英也算幸福吧？

　　“母女还平安？”门打开，赵氏扶着李婆子的手，急急问道。见到方氏脸带喜色的点头，悬着的心才放下。

　　她刚刚在屋子里，听张婆子来报，先就吓了一跳，这都才四月啊，又听说是个闺女，更是吓的不行，詹家就詹贵一个独子，要是方氏想抱孙子，福英的日子该多难啊！今见方氏的情形，看起来没有不高兴，只怕她是顾着陆家强颜欢笑。

　　想到此，赵氏拉起方氏的手，开解道：“孙女好，又贴心又听话，比孙子好带多了。你看小满，长这么大，我都没操过什么心。以后有了弟弟，长女还晓得顾着小的。”

　　对赵氏的话，方氏连连点头，她和儿子一样，都喜欢福英，不管是儿子还是孙女，她都爱。

　　小满在一旁听赵氏提起自己，瞥瞥嘴：当然不操心，压根儿就当你不存在。不过赵氏一向如此，不喜欢别人的女儿，倒是对自己的女儿宠爱有加。想当初，福英要嫁给詹贵时，陆老爷死活不同意，还是赵氏见不得女儿不开心，也不计较对方家贫，拿自己的私房将女儿嫁了过去。

　　两亲家在门口一问一答，言笑晏晏，“亲家，进屋来喝杯茶。”赵氏与方氏说的高兴，拉着她要进门，李婆子赶忙拦下，对着赵氏挤眉弄眼。方氏也明白，赶忙推辞，赵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高兴，到把老爷那茬给忘了，尴尬地看着方氏，道：“亲家我这儿还有事，就不留你了，明天我去看福英。”

　　“谁敢去看……咳咳……还有脸上门，滚——”张婆子和柳氏两个一左一右掺着陆老爷子，他一句三喘的说完这话，将手中的拐棍朝方氏丢去，因手上无力，拐棍打在了近处赵氏的身上，吓了她一跳。

　　“我……”陆老爷指着方氏，“我早就和她断了关系，败坏门风，私定终身，她不是我的女儿。你们詹家，咳咳，为奴不忠，勾引良家女子，我要去告……告……”

　　“老爷——”

　　陆爷子突然晕厥，吓得一干人失了脸色。赵氏将方氏打发走，又令张婆子去请村里的大夫，几个人将人事不知的陆老爷抬进房，赵氏看着陆老爷子灰白的脸颊凹陷，唇也失了血色，拿帕子捂着嘴拉着李婆子呜呜哭了起来，哭福英命运多舛，哭陆爷子心眼儿小，又哭自己命苦，享不了福。

　　陆家的人全都聚到了陆爷子房里，明香见赵氏哭，又见陆爷子知觉全无，蹲在床边跟着哭，闰氏跪在赵氏旁边，不住解劝。小满这时候乖觉地不去踩雷，拉着柳氏站在门边，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了赵氏不快。

　　不一会儿，大夫来了，挽着裤脚，脚上泥浆点点，手里提着个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药袋子，这不是赤脚大夫金一贴吗？看那样子，想是从地里被张婆子抓来的。

　　金一贴拈须诊脉，继而翻开药袋子，从里面拿出个狗皮膏药来，在火上烤了，给陆爷子贴在胸口，又翻出几样药材，随手配了一副，道：“急怒攻心，没多大问题。这药，三碗水煎做一碗，喂他吃了就成。”

　　陆福元看他的架势，心里没底，小声问赵氏道：“娘，要不要到城里去找个大夫？”

　　金一贴在旁边听见，怒道：“梧桐这一带你去打听打听，我金一贴的名字可是虚的？”

　　赵氏也拿不准，但是金一贴这名字在十里八乡也是小有名气，再说实在不行，还有马仙姑，凭她的神通，再大的疑难杂症都能解除。旋即释怀，付了诊费，让小满送他出去。

　　“金大叔，我上次问你的事，有办法吗？”小满将金一贴送到门口问道。

　　“小满啊，大叔又不是神仙，哪里治得了地哑？你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大叔还要回去收拾庄稼，不聊了。”

　　送走金一贴，小满并没有多大的失望，问了那么多大夫，都是这个答案，她也渐渐能接受了，不过她相信，齐国这么大，总能遇上个神医，治好柳氏。回到房间，赵氏又指着柳氏数落，“明明晓得老爷不喜詹家，你还要把他扶出来，安的什么心？老三不就是被你们这么折腾死的么？我丢了个儿子不够，还要失个丈夫才完事？最毒妇人心……”

　　柳氏听他提到陆三爷，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淌，他们两个原本感情就好，只是天不成全，如今一个地下魂，一个人间尸，是她愿意的吗？

　　“奶奶，我娘连话都说不来，怎么跟爷爷嚼舌根？”对赵氏无端指责柳氏，屋子里除了明香，闰氏等人连句劝话都没有，小满觉得寒心，这家还能待吗？

　　赵氏听小满的话，也明白自己误会了柳氏，细想来，她一个哑巴能说出什么话来？倒是碎嘴的张婆子还更有可能，只是当着一干小辈，要她承认自己错了，那是万万不能的，遂丢开柳氏，打发掉众人。

　　晚上的时候，陆老爷子终于醒了，只是精神差，话都说不了两句，赵氏松了口气，决定第二天去看福英，带谁去呢？老爷这番光景，理事的人自然走不开，小满和陆爷子相克，带她走，说不定陆爷子还好的快些。

　　小满待在柳氏房里，宽慰她。想她平日受了那么多委屈，又无处诉说，心里就哽的慌，“娘，锦良说了秋闱后就来提亲，到时候我们都到阮家去。阮老爷人好，袁叔也好相处，锦良对你一向就很孝顺，只是他们家日子苦些。”

　　柳氏擦干眼泪，将小满的额发顺到耳后，慈爱地将她搂到怀里，这么快，都要出嫁了，离了陆家也好。

　　“娘，你放心，锦良说了，他会和我一起孝敬你，不会让你受委屈，以后咱们待在一处，苦的甜的一同受着，总有好日子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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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锦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