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稻花香》山水序

38、怀孕

　　去程记顺利的卖了稻谷，小满捧着五两雪花银，眉开眼笑。金一贴眯眼打趣道：“有钱了，打算买些什么啊？我上次看村里的小姑娘头上戴的绒花，好看的紧，你要不要去买两朵？”

　　小满小心翼翼将钱放进袋子里，摆手道：“不用，这钱先要还一两给大婶婶，然后还要买麦种菜种，还有上次请人砌房子的工钱还欠着，还有……”

　　“停，停，停……”金一贴摇手打断小满道：“房子的工钱就免了，几个叔叔顺手帮忙，哪还要你还。”

　　“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总不能欠他们的钱吧。”还钱给老李等人，是她早就计划好的，梨花村人大多日子都过的不好，她可不能欠着他们。

　　金一贴反驳的话说不出口，老李他们平时给人帮工，累死累活的干一天，挣的工钱不多，有时候还会遇上平白拖工钱的人。小满能想着还钱给他们，他心里欣慰的很。

　　在街上买了些东西礼物，二人回到梨花村，分道扬镳，小满径自去了陆家，给赵氏，福英，大伯一家都带了礼物，还特别给妞妞买了一只拨浪鼓。福英拿着拨浪鼓敲到小满头上，嗔怪道：“才卖了几个钱，就要充大款。”

　　小满吐吐舌头，两手一摊，“我要是不买点东西送来，等不到明天，一村子的人都要在背后嚼舌根。”

　　福英意会，看了看闰氏的房间，想到她这几天和张婆子一唱一和挤兑人，心下黯然，“管她说什么，不过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小满想问詹贵的事，见福英闷闷不乐实在没精神的样子，只好打住。同她说了会儿话，又逗了回妞妞，才去还钱给闰氏。

　　“就一两？！”闰氏柳眉倒竖。

　　张婆子接口道：“满姑娘地里粮食至少能卖六两，怎么说也得还一半吧？”

　　闰氏赶忙点头，小满才不和她们多费口舌，“字据上清清楚楚，只说分期付。分几期，每期多少可是一个字都没提。婶婶若是嫌多，我立马收回。”

　　闰氏一把将银子拽到手里，“还有九两，记得早点送来。”

　　“那婶婶好生等着，若是我又听到些胡言乱语，特别是关于灵山书院的，心情一定不好，还钱的事说不定就这么忘了呢？”言罢，小满的心情大好，像只得胜的小母鸡昂首挺胸从闰氏面前走出门去。

　　“这……这……”闰氏抚着胀痛的额头，哎呦叫着靠到张婆子身上，气愤道：“这年头，欠钱的才是大爷！明礼啊，明礼哪去了……”

　　小满回到家，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掩不住，看见院子里洗衣的柳氏，大惊失色，“你身上才好，别碰冷水！”

　　小满抢过柳氏的活计，双眼在院里里扫了一圈，问道：“明香呢？我给她带了冬瓜糖，五香瓜子快叫她出来吃。”

　　柳氏将小满买回来的东西放到屋里，指着花坛里杂七杂八的花比划道：出去寻花了。

　　小满仔细看了下，花坛中这个把月冒出了许多不知名的花草，明香从哪里寻来的？

　　洗好衣服，明香还没回来。小满看到桌子上缝制好的衣服，忙找了块布包好，“我把衣服送去金家。”金一贴帮了她这么多忙，这件衣服早就该送，没想到折腾到现在才完工。

　　柳氏看那福寿团花衣服下还压着一件墨蓝衣衫，心头并不高兴，但她知小满是个有分寸的，只得嘱咐她快去快回。

　　金一贴穿上新衣服，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喜出望外，“小乖乖手艺好啊！你看这衣服肥瘦合宜，比镇上买的还称心。”这有多久没穿过别人特意做的衣衫了？金一贴猛然想起年轻时，坟里那个人在灯下为他制衣的事情，那时候不觉得，还道她有福不会享，放着丫头婆子不用，一辈子吃苦的命。现在……唯有感叹拥有的时候不懂珍惜。年底她祭日的时候，还是带小满去上柱香，总得让她晓得膝下还有这么个孝顺的孙女。

　　柏年拿着衣服，面上不过微微一笑，心底早就翻江倒海。不动声色的将衣服用布重新裹好，偷偷塞给小满一个小包裹，示意她藏好。小满不解其意，见柏年坚持，只得将小包裹塞到袖袋里。

　　金一贴说了半天没听到响应，回过头来，眼睛在两人间扫了有一盏茶之久，一个面色坦荡，一个笑颜诚恳，并无异样。他丢给柏年一个警告的眼神，正要再夸小满几句，刚刚张口，就被院子里急切的声音打断。

　　“金一贴，赶快救命！武家媳妇晕死过去了！”张婆子急哄哄的声音响起，小满听到武家媳妇晕死过去，心里咯噔一下，预感不好，见金一贴和柏年带着药箱出门，她也连忙跟上。

　　一路上，张婆子将情况给他们前前后后简略说了一遍，武家媳妇早就收到武大托人带回来的口信，可一直见不到人，又听人说在梧桐码头看过武大，她害怕武大出了什么事，壮着胆子到陆家请大奶奶派人用骡车送她到码头去问问。大奶奶不肯借车，她一急之下就跪了下去，张婆子正要掺扶，却没料到她身子一下侧到在地，人事不省。“她来的时候，面色就不好。我和大奶奶碰都没碰过她，她出事，和我们可不相干。”

　　张婆子说完情况，他们已经到了陆家，武家媳妇被抬到了张婆子的屋子，陆家众人围在门口，赵氏正数落闰氏不长脑子，缺心眼儿。福英抱着妞妞并不解劝，这几天吃了闰氏几顿排头，看她吃瘪，心里总算舒了口气。

　　金一贴排开众人，小满见武家媳妇躺在床上，惹人怜爱的秋水眼睛静静闭上，脸上本分血色都无，不由得揪心。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不都还是那副让人心生保护的娇弱模样吗？金一贴伸指号了下脉，似不敢相信一般，换了一只手重新号了一盏茶之久，小满见他神情复杂，担心道：“是什么病？严重吗？”

　　金一贴看了眼屋中众人，欲言又止，静默半响方道：“先送她回家，没什么大问题。”

　　闰氏巴不得将武家媳妇送走，听了金一贴的话立马叫上张李二婆子将武家媳妇送回去，小满想跟去看顾下，金一贴拦住她叫她先回家去，这边拖着柏年去武家。一出门，金一贴就打发柏年回去，自己提着药箱去了武家，两个婆子刚把武家媳妇安置好，金一贴嘱咐道：“她身体虚，静养一下会好些，两位先回去。”

　　张婆子碍着她们两个平时的来往交情想留下照顾，被李婆子一把拉走，刚出门，张婆子便管不住嘴，“你拉我干啥？金一贴一看就是有事瞒着我们。”

　　李婆子嘘声道：“我难道看不出来，他既然不想我们知道，当着我们的面一个字都不会说，咱们现在去偷听。”

　　张婆子心道有理，她来武家的时候多，带着李婆子熟门熟路找到卧房后墙，墙壁不厚，两个人贴着墙根将里面的声响听得清清楚楚。

　　武家媳妇幽幽醒来，见金一贴坐在一边，面色复杂的瞧着自己，本能地往后躲，金一贴叹口气，“侄媳妇莫要怕，我就是想问问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回事？”据他所知，武大开春出门打工，至今未归，武家媳妇平白无故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这事传出去，武家媳妇怕是连活路都没有。

　　孩子！武家媳妇花容失色，下意识的摸了下小腹，葵水三月未至，她以为是经期不调的缘故，哪里会想到……若是让旁人知晓，跪祠堂，浸猪笼，哪一样不丢半条命，她到不怕死，那事发生后她几次想死，但是夫君还没回来，她答应过要等他，不能说话不算话，更何况他现在突然失踪，生死未卜。

　　“金大叔，你帮帮我。”武家媳妇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不是我愿意的，是他逼我……呜呜……他用强占了我的身子……呜呜。”说话间，武家媳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粉拳雨点一般落在小腹上，恨不得一拳打掉多出来的那团血肉。

　　“哪个他？”
　　“是……”武家媳妇怯怯地抬起雾蒙蒙的泪眼，是了半天都说不出来，急得金一贴都要破口大骂了。

　　不止金一贴急，墙外的李婆子八卦之心熊熊燃烧，梨花村好久没有过这么劲爆的消息来消磨闲暇的时光了。张婆子听到孩子两个字，立刻反应过来，眼珠一转，一脚踩断旁边的枯树枝，惊的屋中人立马闭口不言。

　　“谁在外头？”
　　金一贴宏亮的声音穿透薄墙，李婆子狠狠瞪了眼不住赔小心的张婆子，失望的回陆家。

　　“怀孕？”闰氏不可置信，瞪了眼张婆子，责备道：“既然如此，你就该让李嫂子听见是他陆老二的种，回去给娘嚼嚼舌根，免得她一天到晚念叨她那个宝贝儿子如何能干！”

　　“大太太。”张婆子沉下心，将她在武家突然想到的主意禀明，“老夫人如果知晓，顶多说几句二爷风流的话，于你有什么好处。我细想了下，咱们不妨私下将这事透给二爷，敲他一笔竹杠。他为着名声，到时候还不是太太说多少他给多少？”

　　闰氏经这一番提点，立刻明白过来，赏了张婆子一把铜钱道：“明天随我去镇上一趟，这笔意外财，怎么都得好好谋划一番。眼看明礼月底就要去青州，拿了钱好给他做路费。”

　　“什么路费？”陆福元从外面回来，吩咐张婆子打水洗脸，问闰氏：“刚听人说武家媳妇到在咱家院中，出什么事了？明礼出门的钱不是都准备好了么？”

　　陆福元一向看重兄弟情义，闰氏才不会把这事告诉他坏了计划，笑道：“没什么事。明天我去镇上买两匹布给明礼裁两件衣衫顺带去看看二弟他们，这都几月了，也不知他们生意顺不顺。”

　　陆福元想了下，挠着头艰难开口，“你可别和他吵了，娘毕竟年纪大了，听你们吵架该多伤心？”见闰氏面色不善，关心道：“你也别太累，收了回稻谷，人都瘦了一圈儿。”

　　闰氏本来听丈夫话里偏着他亲娘兄弟心中不高兴，没料到他下一句话就关心自己。仔细看了眼一向木讷的丈夫，心叹，罢罢罢，再怎么说，他虽不抵事，但对自己关怀备至，这辈子也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