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稻花香》山水序

37、杂念

　　日出而作，日落不息，顶着七月骄阳，挥汗如雨。小满抬头擦了下额上汗水，割稻并非她想象的那样简单，刚开始她还有些新奇，可到后来，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当她累的直不起腰时，才发现原是这般辛苦。

　　柏年自从那天被柳氏误会，狠瞪了几眼后，再不敢堂而皇之靠近小满身边，每天穿着严实春衫，决不离金一贴左右，搞的金一贴以为自己慈爱的形象太光辉，很是得意了几天。

　　用手捶着酸涩腰杆，小满看看完成了一半的工程，心底既欢快又满足。掐指算了下，地里有他们三个，家里有娘亲和明香，再过三天，收谷进仓，六两雪花银便可以拿到手了。

　　“小满——”福英的声音响起，小满回头看去，只见她领着陆家的佃户，站在田埂边向自己招手，忙快步跑过去。

　　福英自从回了陆家，每天待在家里，同赵氏一起逗妞妞，今天无意中从张婆子处得知小满自个儿收稻子，担心的不行。地里的农活有多重，她在詹家体验够了，晓得那份苦一般人吃不了，更何况是个十几岁的女娃。她思索一番，大嫂的谷子都进了仓，佃户如今闲着，何不借来一用？只是没料到闰氏不肯，还是她向赵氏撒了半天娇才求来的。

　　福英看着满头大汗跑到她面前的小满，脸颊被烈日灼的通红，竟还破了皮，嗔怪道：“谁叫你逞强的？有事不知道上陆家去找我？”回头吩咐佃户道：“几位大叔，麻烦了。”

　　佃户们平时做惯了农活，这点稻子在他们眼中不过小菜一碟，哈哈答应两声纷纷下地。

　　小满又惊又喜，这几天的工作早就累得她分毫不想动弹，福英此举无异于雪中送炭，及时的很，只是……小满想到闰氏，不免担心道：“你把大婶婶的佃户借来用，她心里不舒坦，哪会叫你安生？”

　　福英自从回了陆家，闰氏刚开始还笑颜相待，叫她安心，不料没过几天，说话就开始夹枪带棍。福英虽是个豁达人，心中也拧了块疙瘩，她没料到小满不去找自己是为着这个事，又是感动又是无奈，“我现在学庙里的泥菩萨，只当自己没了耳朵。有妞妞陪着我，还管她说什么？走，回家去！”

　　有了佃农，小满赶忙让金一贴合柏年回家，他们俩要替她分担大部分的工作，早就疲惫不堪，不过是强撑到现在。金一贴还想逞强说几句豪言壮语，无奈老腰酸得直不起来，掺着柏年的手一步一瘸回家。

　　小满望着他们两人的背影，深感歉疚，扶着福英的手回家。

　　院子里，除了花坛，到处都晒着谷子，福英惦着脚进门，同柳氏问过好，坐在堂屋口，喝了杯凉茶，环顾左右，不见明香，问：“明香哪里去了？”

　　小满打水洗了把脸，又递了张帕子给福英，“这几天地里忙，我让她去书院送饭了。看看时辰，应该快回来了吧。”

　　福英将小满拉到自己身边，瞧她脸上一块红，一块黑，不由得伸手摸摸她脸上晒脱的面皮，叹道：“丑死了，找金大叔拿点药涂涂，要不然留了疤，看锦良要不要你。”

　　“他不会！”听了柏年的话，小满对锦良可是信心满满。

　　“你懂什么！”福英伸手打在小满的手背上，恨她不通透，“男人家哪个不喜欢自家女人打扮地漂漂亮亮，有句话说‘女为悦己者容’，这容颜也是女子品行之一。莫说现在锦良不在意这些，等他出去见了世面，开了眼界，保不准他心里不拿你和外边的人做个比较。”福英见小满紧张地握着她的手，听进了自个儿的话，再接再厉，“别说锦良，就是你姑爹看着木头人一个，他也晓得美丑……”

　　詹贵那个老实木匠？小满不可置信，见福英面色诚恳，心底不禁气馁，难道天下的男子都是以貌取人？虽然她相信锦良不是那种人，但是她却不敢赌。

　　“听姑妈的，金大叔给花柳街的姑娘调弄过花粉，这方面他懂的很，依他对你的关心，一定会帮你的。”

　　小满沉默地点了头，可她心里别扭的很，在锦良面前打扮的和花柳街姑娘一样，光想想头皮就发麻，“姑爹来接过你吗？”

　　福英闻言一愣，面色微霁，偏头盯着篱笆墙上藤萝耸拉的叶子，摇了摇头。怎么回事？姑爹不是当天晚上就回了詹家吗？他和姑妈的感情那么好，这么多天了，怎么不上门来求她回去呢？

　　“算了，他来不来都一样，我本就不打算回去。”福英收回视线，对柳氏道：“你身上好些了没？往年并不见你痛的这般厉害，今年到有些特别。”

　　柳氏捂着小腹，这都六天了，身上没干净不说，还一直坠痛，她向福英比划道：许是一直粘冷水的过。

　　“你多注意些，多多保养，别太累了。行了，”福英站起身，拍拍裙子下摆，“我先回去，妞妞一时半刻离不了人。”言罢，头也不回快步离开。

　　小满看着福英的沉重的背影，心想她虽然嘴上说不在乎，心底其实惦记姑爹的紧。只是姑爹为什么不上门给她一个台阶下呢？姑妈若在陆家多待几个月，大婶婶指不定会说些什么酸话出来膈应人。一直寄人篱下，低人一等，妞妞长大了怎么办？姑爹，你倒是赶快啊！

　　金一贴一回到屋子，甩开臭鞋，瘫倒在床上，哎呦哎呦动弹不得。柏年喜洁净，见不得他满身是尘土就往床铺上滚，蹙着眉打来水，拧了帕子给他擦洗。

　　冰凉的井水爽的金一贴直哼哼，暗赞自个儿没收错干儿子，眯缝着眼，见他依旧裹的严实，叹口气道：“药在抽屉里，洗了澡，往全身上下一抹，不出三天就见效。比你现在涂的那个膏药还好。”

　　柏年拿着毛巾的手停顿了一秒，又跟没事人一样，顺手拉开抽屉，拿了药，端着水盆出去。金一贴偏头看了眼晃动的门帘后少年高挑的身影，下定决心要同他谈谈。明明做不来农活，明明身体过敏，明明受不得烈日烘烤，却宁愿裹成包子，拖着病体去给个非亲非故的人鞍前马后，如果对方是其他人还好说，可惜是定了亲的小满，柏年的心思便要不得了。

　　割完稻，打完谷，小满看着堆在院中晒干的谷子，头疼的很，找哪放呢？想了半天，也只有大婶婶家才有多余的粮仓。

　　小满硬着头皮去了陆家，同赵氏福英问过好，又逗了会儿妞妞，方才去了闰氏房间，大伯到佃农家去了，屋中就闰氏和张婆子，小满将来意一说，闰氏立刻双眼放光，拍掌道：“好啊！今年谷粒歉收，我还有个仓没填满。你把东西搬来就是。”

　　闰氏如此好说话，小满心底起疑，静默半响，果然还有下文。闰氏笑着抿了下鬓角，斜眼道：“粮仓就当你租的，二两银子放半年如何？”

　　收的粮食不过才六两银，大婶婶一开口就是三分之一，小满本就因着锦良的事对她不满，这下子豁然站起，连讨价还价都省了直接出门。

　　闰氏半天没醒过神，问张婆子道：“她咋回事，吃火药了？我都还没计较她给了我一耳光的事，她还要给我脸色看？无法无天，没得教养……”闰氏唾骂半天，想到粮仓空着也是空着，有点赚头总是好的，吩咐张婆子道：“你去给她说，价钱可以适当的降一点，只有一点儿，免得她得寸进尺。”

　　小满出了门，一口啐在地上犹不解气，回头狠狠瞪了眼陆家大门，大不了现在就卖去程记，早点拿到钱，还早点舒坦。

　　说干就干，小满一时半会儿都不敢耽搁，借了板车，请金大叔运粮。

　　柏年房间，金一贴坐在椅子上，愁眉看着一声儿不响坐在桌边看书的人，苦口婆心道：“我说了半天，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如果是其他姑娘还行，但是小满，你最好打消那个念头，即便没有锦良，你和她也不是一路人。虽然你不说，但我猜得到，你心头埋着件大事，梨花村这个小地方留不住你……”

　　“非你所想。”柏年的视线终于离开一直未翻动的书页，软和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怎么不是？你一会儿送花，一会儿拖着病体帮人家割稻子，还拉着别个天不亮就坐稻田里说话？”金一贴猛地站起来，走到柏年面前，居高临下，“你当梨花村的人都没眼睛？你们俩那点小事别个不知道吗？”

　　柏年心中坦荡，何曾被人如此怀疑过，恼怒地一把将书扣到桌子上，赤红着眼睛瞪着金一贴。

　　两个人圆睁着眼各不相让，就在这时候，小满的声音在院中响起。金一贴走出门去，换上笑颜，“小孙女，稻子收好了？”

　　小满点头应答，瞧了眼站在门口的柏年，将来意告诉金一贴，“爷爷帮我拉到镇上去吧，还是上次的程记。”

　　柏年闻言，掩门准备出去，金一贴回头喝道：“谁准你去了！”他小孙女的名声可不能被柏年给败坏了。

　　嘭——关门声异常响亮，震得金一贴跺脚直骂，小满不解柏年哪里得罪了金一贴，闹得爷爷最近一直对他不满。金一贴骂完了，又去请了个村中熟人帮忙，张婆子拖着小满，将闰氏的条件说了，小满戏谑道：“劳你告诉大婶婶，就是她白送我都不会要！”说完，跳上板车，向梧桐而去。板车扬起的尘埃，呛得张婆子直咳嗽，这小妮子，翅膀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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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落在第几章？
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