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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风起 ...

  •   小满回家好奇地打开小包裹,几个桐油漆就的盒子令人沉醉的脂粉香扑鼻,每个盒子上都用汉隶标上了名字:茉莉粉,槐花香,蔷薇硝……擦脸的,擦身的,件件皆有,样样齐备。柏年送如此私密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明香拿起一个雕花木盒子轻轻打开,凝脂如玉的润肤膏凉丝丝的爽肌嫩肤,比镇上王记香粉斋的好多了,惊喜道:“满姐姐,你竟然舍得花钱买这些东西。”灿若星辰的眸子扑闪两下,看见小满经日头曝晒后的红黑面颊,顿时了然,“这种香膏抹脸上不出三天晒伤就好了,以前我娘用过。”

      他是见她脸上的晒伤所以才送的吗?福英说女为悦己者容,柏年这番好心,让她心中既感动又忐忑。明香仔细在几个盒子中搜寻一番,挑出一盒玫瑰香粉,讨要道:“满姐姐,我想要这个。”

      “恩,好!”小满看也不看便答应下来,明香心中窃喜,想到阎雷闻到这粉时的痴迷样子,心如鹿撞。偷偷抬眼,见小满只顾着看着盒子出神,收好盒子将她按到镜台前,乖巧道:“我来帮你抹,到时候这脸嫩的和剥壳鸡蛋一样,阮姐夫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子!”

      闰氏一大早便带上张婆子坐上老张驾的骡车到梧桐去。程记米铺只有一个素服春桃,言道明达在梧桐耍闷了,郑氏带着他回娘家散心。闰氏瞥瞥嘴,慈母多败儿,转眼一想,这也是好事,明达越是没出息,更能衬托明礼的好来。于是笑着道:“二弟是否在花柳街,你去将他叫回来,就说我新收了稻谷找他谈生意。”

      春桃答应着出门,闰氏见她又温顺又听话,没了早先的轻狂样子,对张婆子感慨道:“弟妹确实是个能干人,二弟的心刚刚飞走,她便把春桃整治成了头绵羊。我猜要不了多久,春桃就会像前面几个,被她当头牲口卖了钱添私房。”

      陆福禄去外边跑了趟生意,回来便听说虎子已经把人关起来了,喜得他连请虎子喝了三遭花酒,“哎——”陆福禄唉声长叹,“这武大咋就这么想不开呢?不就是一封休书,一个女人吗?我掏钱让他换件新衣衫穿,他竟然不答应。”

      虎子斟了盅酒,“许是新衣衫没旧衣衫好看吧。”

      陆福禄仔细一想,武家媳妇是个出色的模样,一时还真找不到比她还要出色的人才。可他等不了了,想到日夜牵挂的受惊小兔子,心里便软成了一滩水,只有她的温香玉体才暖热的起来。

      虎子和陆福禄协议在先,要想绕过他算计小白脸,以后说出去,道上不好混,怎么想个办法呢?

      “陆二爷啦,你家春桃来了哟,说家里来了人要你赶快回去!”老鸨的声音嗲嗲的,屋中两人浑身冒鸡皮疙瘩。陆福禄看着春桃就生厌,轻佻风流,哪有心尖上那个好?几步跨下楼,厉言道:“跑这里来丢人现眼,哪个来了?”

      春桃不晓得哪里出了问题,自从分家,陆福禄看她左右不顺眼,又有郑氏在上头蛮横敲打,看来得尽快拿了卖身契跑路,趁着还有几分姿色找个下家,“是大奶奶,说要和你谈米粮的事。”

      陆福禄有了上次的经验,不想和闰氏费口舌,但是她既然亲自上门,那价钱……陆福禄摸着下巴上的胡须,心情顿时好了起来,看春桃也顺眼多了,这女人,虽说性格轻佻,但也有两分姿色,等等,姿色?陆福禄将春桃上下打量两眼,看的春桃眼中燃起熊熊希望之火,“爷,给你找个下家如何?”

      这句话犹如一泼寒潭冰水浇得春桃全身上下一个激灵,啥火都燃不起来,苦哈哈道:“奴一心念着爷,爷竟然如此绝情,弃奴的一片真心如蔽履,奴有什么颜面活下去啊……”说到后来已是泣不成声,陆福禄烦躁的大袖一甩,哭也没她哭的好看,“大街上,别给爷丢脸。回去!”

      春桃立马止住哭声,娇喘的抽噎着,泪汪汪凝视着陆福禄,这平日百试百灵的招式,换来的是对方更无情的厌弃。这日子没法过了!

      回了陆记米粮店,春桃擦干眼泪,红肿着眼去厨房烧了两盏茶端到客房。关门掩窗,不漏丝风,春桃心中起疑,惦着脚摸到窗户下,伸指捅破窗户纸,屋中一切尽收眼底。

      “真的!”陆福禄暴跳起来,脸上的表情又惊又喜。闰氏正襟危坐,旁边的张婆子开口道:“二爷先别顾着高兴,这武大不知去向,若是别人知道此事,捅到村里长辈那儿,武家媳妇可没活路走了。”

      张婆子这话何意?陆福禄静下心来,想到闰氏平日为人,定不会这般好心来给他通风报信,试探道:“你们不说,不就没人知晓了。”

      闰氏夸张一指指向张婆子:“张嫂子平日嘴碎,我保不准她说话不漏风。明礼月底要去青州,路远日久,花钱的地方多着呢?要不,二弟给添个三百两路费,好祝你侄子一举高中!”

      本是协商的语气,听到陆福禄耳中无异于拿他心上人的命来威胁,上次为福英的事,就出了三百两的血,这会……陆福禄双眼赤红瞪着笑意盎然的闰氏,胸中燃烧的熊熊怒火被闰氏三分蔑笑化作了轻烟,颓败的认输给钱。

      春桃捂着嘴,吃惊不已,二爷把武家媳妇的肚子搞大了!转念一想,天赐良机,于她,这未必不是一条生路。

      闰氏收了钱带着张婆子凯旋而归,临出门不忘给陆福禄添两分堵,“你可得赶快额,武家媳妇虽然娇弱,脾气上来了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说不定明天你那未出世的小儿子便去见了阎王!”

      陆福禄一走,虎子三杯酒下肚,有了个万妙主意,即可交了陆福禄的差事,了了协议,又能算计回小白脸,招呼手下道:“写封休书,把武大的掌印盖上去。”

      盖了血红掌印的休书不一刻便送到,虎子神秘一笑,“我叫你打探伪君子的行踪可有眉目了?”

      “有!”手下将自己得来的消息通通回禀。

      “这样……”手下弯腰将耳朵靠到虎子嘴前,边点头边将他的吩咐一一记下,“江爷等我的好消息便是,定不叫你失望!”

      手下领命而去,与门口的如玉撞个正着,虎子见她端着面孔,尽力掩饰手底的颤抖,戏谑道:“听到什么了?”

      他们二人说话那般小声,能听到什么?不过是那人衣襟上的点点血渍令她害怕。虎子掳了武大,三不五时拷打用刑,如玉都知晓。她心底万分同情武大,就因有人看上了他妻子,他就要受这些酷刑。想到此,如玉对虎子更没了好脸色,讥讽道:“全听到了,两个畜生密谋着怎么害人!”

      “你……”居然为了小白脸说他是畜生,虎子火气涌起,根本没想过他们低低私语,门外的人怎么知晓,“你不过见他一面,就当他是个宝?畜生,哼,我倒要看看过了今夜,他阮锦良敢不敢称君子!”

      如玉眼睛猛的抬起,想到温良如玉,谦和有度的那个人,再看看眼前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怒道:“你有本事和他正大光明的来,何必放阴枪,使暗毒?卑鄙小人,我瞧不起你!”

      “哈哈……”虎子怒极而笑,狰狞道:“你清高,你志气,还不是跟了我这个卑鄙小人!你瞧不起我,当我瞧的起你么?不过是个妓,还和我讲高风亮节,白白笑掉人的大牙!”虎子说完,不顾如玉受伤的表情,大步埋出房门。身后传来嘤嘤的哭声,气得他一脚踢在墙壁上。

      灵山书院,锦良见又是明香来送饭,蹙眉问道:“她不是已经忙完了吗?”明香掩嘴一笑,想起脸上涂满药膏的小满,嬉笑道:“她现在可在忙正经事,姐夫多日不见满姐姐就这般惦记?”

      鬼丫头!锦良一指弹在明香额头上,急急忙忙用过饭,嘱咐她一路小心,便回学堂用功。明香掏出玫瑰香粉盒子,对着小镜子细细地抹了,粉白脂嫩,香气悠长。满意地理理乌发,见日头升的老高,急忙收拾好,阎雷怕是等急了。

      锦良本要沉下心来看书,读了半天一页都翻不过去。自从梧桐一别,她忙着收稻的事,他忙着赶功课的事,这都有半个来月不曾见面了吧?傍晚回家得顺路去看看,有什么事比来见他还重要?

      下午的时光在岑夫子抑扬顿挫的讲经声音中渡过,一下学锦良并不如平日那般留到最后,而是第一个出了学堂,弄得书院里的学生都在疑惑,这拼命十三郎转了性子不成?

      小满抹了一下午的药膏,用清水洗干净,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看不出好坏,“明香,你来看看是不是比原来好一些了?”

      “看什么?”磁性的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朗,小满惊喜地回头,多日不见,他精神饱满,斗志昂扬,想必这几天念书顺的很。

      柳氏端了杯荞麦水,见锦良额上挂着豆大的汗珠,拿过蒲扇给他扇风。锦良哪敢让柳氏动手,急忙使双手接过,“不费事,我坐坐就走。”

      柳氏因着詹家的事,对锦良多有愧疚,是以比平日更殷勤一些,可见他依旧如往日一般,忙笑着让他们两个说话,自己回屋去赶绣活。

      “你刚刚说看什么?”锦良喝了杯水,大热天急走,确实渴的很。梳妆台上摆着大大小小各种精致盒子,随手翻了下,香,粉,硝……都是女子用的寻常东西,只是上面的字迹有些刺眼。意味深长看了小满一眼道:“这就是你的正经事?哪来的?”

      被锦良逮了个正着,小满心底不好意思,脸上又红又烫,伸手要将盒子收起来,被他一把按住,“藏起来干什么?我看看,”故作正经端详了一番,王记香粉斋一向用簪花小楷,什么时候改用汉隶,眉头轻蹙,试探道:“确实好看多了,你买的?”

      “恩!”小满不敢说是柏年送的,低垂着头转移话题道:“你什么时候启程,衣服钱财都准备好了?”

      锦良闻言,心中郁卒,又瞒着他什么事?敛去笑容,一双眼睛扫在字迹上,蚕头燕尾,用笔浑厚,没个十年的功夫练不出来,“准备月底和同窗一起坐船走,十天到青州,十五日参考,连考三天,大概八月底回来。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

      锦良说着便要出门,这还没说几句话呢!小满心底又开始害怕,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拉着他道:“我送送你!”

      锦良不置可否,小满跟上他的脚步,见他面色不好,一边狐疑,一边将自己这些天发生的有趣事讲给他听。锦良抿唇带笑,轻点着头,让你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小满越说越忐忑,眼看着就要出梨花村,她正想说我陪你再走一段路吧。没料到锦良先开了口:“到了,你回去吧!”

      小满愣在原地,她听出了话语中隐约的怒气和疏离,目送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她莫名想到了温柔乡门口,他曾经决绝的先她而去。“把你的手放到他手里,让他带着你走,而不是站在他后边望着他越走越远,最终回不了头。”柏年的话就在耳边,小满鼓足勇气,跑上前展开双手拦住他,“你是生我的气了吗?锦良,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锦良温良如水的双眸怔怔地对上小满坦荡的坚持,两人之间静静的,夏日枯蝉一声声绵长的音律,此起彼伏,如他的心一般混乱。这是怎么了?他应该信她的,为何这般轻易的动了怒气?

      “没事!”锦良将破土而出的怀疑一脚踩到心底,她是念他信他的小满啊!“许是看书太累了,你快回去,别让你娘担心。”

      “锦良,我们谈谈吧。”小满打定主意,她再不要过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暮色四起,田里的农人纷纷归家,路上行人渐渐稀少。小满拉着锦良走到背人处,站到他面前,看着他深如古井的双眸坚定道:“锦良,你知不知道我曾经有多害怕?那天岑夫子对你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时候,我就在门外。当时我多想你像反驳你舅舅那样告诉他,我和你并不是他想的那样子,可你没有!后来,你只顾着自己高兴,压根儿没问我怎么想,其实锦良,我怕的很,我怕你去青州,怕你被花花世界迷糊了眼睛,再也想不起梨花村还有个小满在等着你。”

      “傻瓜,”锦良擦去她眼角的泪花,这般敏感和脆弱,莫名叫他心疼,“岑夫子我敬他如父,对他的话我择其善者而从,绝不会不分是非,言听计从。他说你的那些话,其实在骂我辜负了他的期望!没有驳他,是我对不起你。可你应该信我待你的那片心。”

      “你叫我怎么信?虎子那事,和我根本无关,是他无礼在先。可你却莫名疏离我,还有刚才,我不知说错了什么,又惹得你不快。锦良,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别叫我猜来猜去胡思乱想。”

      小满环着锦良的腰,将头埋到他怀里,咚咚的心跳声沉稳有力,可里面埋葬了太多她不知道的东西,像隔了一层膜,叫人看不透彻。

      提到虎子,锦良抓着她衣襟的手暗暗用力,良久徐徐松开,抚平上面的褶子,是他心里不平衡,和小满一点关系都没有,“什么都不要想,只须记得:我心里想的不过一个你而已。”紧了紧抱着的人,有什么不能开诚布公的,“香粉盒子是别人送你的对不对?”

      怀中的身体有些僵硬,只是一瞬而已,小满认错道:“恩,是柏年送的。”微微离开他的胸口,发誓般认真,“是他和金大叔帮我良多,我给他们一人裁了件衣服,然后他用这个做回礼。”

      夕阳隐没在天边,最后一丝光线洒在锦良脸上,消散了郁卒之色,他又是她熟悉的那个人,清朗如风,眉目如画,小满踮起脚尖,蜻蜓点水划过他的唇畔,所有的疑虑,化解在一枚香吻之中。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个版本了~~
    泪奔
    十里应该静下心来
    把故事讲好。
    下一章大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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