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稻花香》山水序

28、情怀

　　“明香，姐姐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他厉不厉害，但是你这样的想法很危险。如果让别人知晓你和陌生男子来往，你的名节还要不要？”

　　黑夜中，小满看不清明香的眼睛里装着怎样的情愫，但那样崇拜向往的语气，透出来的岂止是简简单单的无知爱恋？

　　“满姐姐，你不支持我吗？”明香慌乱坐起来，这个时候她需要来自于自己所信赖的人的支持，“他真的很好！有理想有抱负，他说要和阮姐夫一起去秋围，他还说……”还说要一朝成名上我们家提亲，这句话明香说不出口。

　　“即便他是个良人，你也不能同他这样私下往来。明香，听姐姐的话，如果你真心想嫁他就离他远点，等着他上门来提亲，好不好？”

　　窗外的清辉终于透进了纱窗，明香大大的眼眸里，盛满了少女粉红的念想，只是这念想在姐姐的话语里，渐渐暗淡，直至掩藏在乌黑的瞳仁深处。

　　“满姐姐，你知道吗？”明香躺倒小满的怀里，额头无力地靠在她肩窝，“我一直羡慕你和姐夫，你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姐夫懂你的心，你也懂他的心。我老早就想找一个人，像你和姐夫那样相处，平平淡淡，相知相许……”

　　“明香，我和他是……”

　　“我知道。”明香打断小满的话头，“你们是从小定了亲的。我和他不一样，上无父母命，下无媒妁言。你放心吧，”明香将头埋到阴影里，遮盖住所有的悲喜，“我听你的。”

　　胸口一片冰凉，明香压抑的抽泣声，凄凉了小满的心房。这个世上掌握着我们悲喜的，不外乎就心间的那么几个人，他们笑了一下，你开心三天，他们哭了一下，你难过三年。

　　“明香，别伤心了，姐姐和锦良都可以帮你看着他，如果他真是个可以托付的人，姐姐一定帮你。”

　　“嗯，满姐姐谢谢你！”

　　这一夜，清辉如纱似雾，洒满整个庭院，小满耳中听着明香浅浅的呼吸，梦里的谰语，眼睁睁看着如水月光由盛至衰，渐渐隐没在漫天彩霞炫目的光环下。

　　是对还是错？谁能告诉她？

　　第二天，明香欢笑着陪小满整理好饭食，送出门外，止住停不下的脚步，殷殷切切，欲语还休。

　　“我一定睁大眼睛看清楚！”一夜无眠，小满的头有些疼，直到确定明香不会跟去书院了，她才放下心。一路上，小满健步如飞，她得去看看阎雷，她得找锦良拿个主意。

　　时辰尚早，未到放学时候，小满藏在前门粗壮的榆树后面，等待下学的时候，度秒如年。
　　“叮铛铛，叮铛铛……”墙里墙外终得解脱。

　　三五成群的学子，或轻松，或静默，或沉重，从小满面前一一走过，她仔细瞧着，数过一个又一个的人，却没有看见阎雷半个影子。

　　“咦，那不就是臭小子的土妞儿媳妇吗？想男人想到这里来了？啊——”故意拖长的音调惹得身后一干人哄笑附和。小满认得他们几个，就是上次在后门那里说酸话的无耻之徒。哼，自己不努力却见不得别人好！小人心思。

　　“哟，还是个有脾气的。告诉你吧，你那个小白脸得了岑夫子青眼，要把自家闺女嫁给她，你啊，”其中一个蓝衣学子说着，撇嘴将小满全身扫了个遍，摇头摆脑，啧啧有声，“这全身上下无一可取之处，有多远滚多远，免得耽搁小白脸捡高枝。”

　　“你倒是连小白脸还不如！”锦良说要忍，小满却忍不下，岑夫子的闺女不过是个八岁小丫头，也要和锦良编排在一起？

　　“果然是一对的，就这泼妇样子，送给我我都不要！”蓝衣学子哧鼻轻哼，还待说道，旁边人拉了下他的袖子，低声道：“她大哥来了。”

　　明礼在院中看书，见几个不务正业的同窗凑在门口笑闹，本不愿理会，哪只却听到小满的声音，她上这里来干什么？

　　明礼背手而出，眼见小满和几个男人说话，眉头皱成了川字，这如何了得？光天化日，连礼义廉耻都不顾，果然三房离了陆家就和外头的人说的一般，不守妇道！

　　“大哥……”
　　“你跑这里来做什么？不乖乖待在家里织布绣花，出来丢人现眼！快回去。”

　　小满的呼救声生生咽在喉头，明礼不喜女子抛头露面，还能指望他给自己解围不成？织布绣花，亏他想的出来。梨花村哪个女子真真如青州人那般，将这门户规矩守的严丝不漏？

　　“满姐姐在这里啊？”

　　小满循声望去，阎雷从书院里出来，热情地招呼她。几个学子见他出来，瞥了两人一眼，暧昧地笑着离开。这笑刺激了明礼的神经，挡在阎雷面前，怒道：“青天白日，此等做派，意欲何为？”

　　阎雷错愕地顿住脚，笑道：“明礼哥说什么呢？我外婆让满姐姐给我捎东西来着。”言罢，挑眼示意。
　　小满谎道：“确有此事。”

　　明礼不信，徐氏要给她外孙什么东西，哪会需要小满这个中人，眼神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似要看出些什么名堂出来。小满觉得明礼的眼神太过怪异，好像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阎雷大手一拍，似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急道：“明礼哥，刚出来时，岑夫子说要和你详谈秋围的事，他在书房等你。”

　　“当真？”
　　“千真万确。我就是来给你传话的。”

　　若是说旁人，明礼哪里会信，无奈，他这几天将作好的文章教给夫子看，对方都是瞄上两眼，摇头叹息。他要再进一步说说关于秋围的事，夫子就吞吞吐吐，逼急了就说要自己再等个三年。他认为是自己的文章还不够好，于是又翻经阅典，呕心沥血得了一篇上乘之作，却没料夫子三天没给回音。这次找自己急谈，莫非是为了此事？

　　明礼顾不得小满要丢陆家脸这回事，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进书院。这边，小满仔细打量阎雷，前几次有锦良在，小满根本顾不了旁人，而这次，她是抱着明香的托付而来，自然要好好确认下阎雷此人。

　　中等个子，皮肤黝黑，眼角眉梢带着三分轻浮，七分奸猾。阎雷将明礼骗走，往小满身后瞧了半天，喃喃道：“就你一个人？”

　　小满知道他是找明香，这么名目张胆，心中就不怎么喜欢。

　　阎雷带着三分失望道：“锦良在岑夫子那，你怕是见不到他，东西我帮你拿过去吧。你那个……”

　　“谢谢你！”小满生硬地将食盒递给阎雷，堵住他没说出口的话，“我还有事，先回了。”

　　阎雷瞧着小满躲瘟疫似的逃走，摸摸鼻头，晃进书院，见四下无人，轻手轻脚靠近书房，张着耳朵聆听。

　　“明礼，老师不是说你的文章不好，而是你还太小，多经点事故对你更有益。”岑夫子不想打击这个勤奋学生的自信，只是他不能眼看着对方在迂腐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想他平时也不是个严肃的人，怎么教出的徒弟如此端方拘泥？

　　“夫子此言差异，有志不在年高，何况，”明礼看着一旁甚得夫子心意的锦良，不忿道：“锦良比我还小些，夫子却一直鼓励他参加秋围。夫子再看看此文，引经据典，头头是道，怎么就不行呢？”

　　明礼抑制不住的怨气使得锦良同岑夫子告退出来，临出门他回头看了眼同夫子据理力争的明礼，突然庆幸自己生在一个这般破落的家庭，让他如此早的通晓世事人情。

　　阎雷竖起耳朵听着屋中对话，感叹外婆的眼光长远。待听到锦良向门口走来，赶忙闪到一边，装作刚寻来的样子，“原来你真在这儿。拿去，小满姐送来的食盒。”

　　锦良谢过对方，抬步要去后墙竹林，阎雷拦道：“她已经回去了，托我将东西给你送来。对了，阮大哥你不知道，刚刚在外面……”

　　小满回到家，明香拿着把花铲子，站在花坛边双眼两得如天边的星辰。小满将要出口的话被这星辰闪到了天边，“我没见着他。”

　　明香失望之色一闪而过，叫小满快去厨房用房，转身又蹲到花坛边侍弄石花。柳氏招手让小满进屋，指着院中的明香对小满比划道：从你出去了就在门口等着，跑出去看了不下十遍。你们有什么事吗？

　　是有事，小满不愿意告诉柳氏，那是明香的小秘密。小满让柳氏安心，只道什么事都没有。

　　柳氏一向信任她，并没有细究，将她拉到镜子边，指着她乌黑的眼圈，心疼地问为什么。

　　“昨晚失眠没睡好。待会就去补个觉就好了。”小满安抚下柳氏，“我先去看看明香。”

　　花铲子，一勺一勺全戳在同一个地方，小满蹲到明香身边，叹道:“别戳了，再弄下去，花都要死了。”

　　石花破碎不堪，汁液四溅，便如她的心一般，找不着根的方向。
　　小满一手摸着明香的头，一手用土盖住花的尸体，低声道：“明香，你是不是很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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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再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