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稻花香》山水序

18、新家

　　回到家，小满先去了闰氏的房间，修房子的一切材料她一样都没有。闰氏正在绣架旁飞针走线，明礼拿着本书，坐在窗下研读。

　　小满同她问过好，便将来意告知，“婶婶，我今天去看了房子，必须修缮之后才能住进去。我不是说房子不好，就是有些地方要改良一下，用的东西也不多，就是咱们库房里找几块木材，几片破瓦，再有些其他杂七杂八的工具就行了。”

　　闰氏脸色阴沉地听小满说修房子的事，那些木材瓦片，哪一个不需要钱？

　　“这家都分了，院子里的东西自然都是大房的，不是咱们的了，哪能说拿就拿啊？”

　　小满没料到闰氏会如此，库房里的木材砖石还是爹爹在时，修后院剩下的，如今闰氏这意思，到都成了大房的了。

　　小满压下心中浊气，闰氏如此说无非是为了钱，最要命的是，她没钱。

　　“婶婶，你也知道我现在身无分文，哪里有钱来向你买木材？”

　　闰氏见小满会了意，转阴为晴，拿起桌子上的算盘，噼里啪啦一通乱响。小满只看见她的五指弹琴似的划拉出一个数字：十两。

　　小满目瞪口呆，闰氏满意地将算盘放到小满面前，“十两，不要你一次付清。打个欠条，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还，”伸出一个小指头，点着指尖道：“只是收你这么点点利息。”

　　闰氏的利息逼得佃户造反，哪能叫一点点。

　　“多少？”
　　“三成。”
　　“单利还是复利？”
　　“废话，当然是复利。”

　　小满脑子快速转动：一年十三两，两年十七两多，三年……这还叫少？五亩地都才收六两银子，她这比种田还来的快。

　　“不成，借十两还十两，分期还。”

　　“哪有这种道理，你去问问哪个借钱不收利息，又不是开膳堂的。”

　　“大哥，你读了那么多书，你来说说做长辈的该不该是这个理！”

　　明礼受的教育里，倡导的是兄友弟恭，他见闰氏问小满要钱时，心底就不高兴，这和他受的教育相违背。又见闰氏拿着算盘要小满的高利贷，更是郁卒。只是闰氏是母亲，他没法言她的是非，如今小满问到他，明礼也不知如何作答。明明晓得闰氏这样做欠妥，他又不能说自己娘亲有错，只好闭口不言。

　　小满气明礼如此作为，对闰氏道：“那些木材放在仓里早晚都会朽掉，婶婶执意如此的话，我去找二伯，送上门的钱他定会要。”

　　小满说着就要转身出门，闰氏只当她是讨价还价的手段，并味阻拦，等小满走远了，慌忙将她叫住，“依你依你！”

　　“再和婶婶谈个事。从你那儿借百斤白米，七月后，还你百斤。”一次借也是借，两次借还是借，倒不如将要借的一次借完。

　　闰氏想到自己仓里吃都吃不完的粮食，摆手道：“直接算成钱，省得麻烦。”

　　“那依现在的市价，三文一斤。”
　　“成”
　　“如此，婶婶不如借我五百斤，凑个整数。”

　　闰氏巴不得将仓里的粮食打发出去，爽快地答应了小满的请求，等到事后反应过来时，悔得肠子都青了。

　　第二天，小满天一亮就起床，草草用过饭，便去请金大叔帮自己修房子。金一贴乐呵呵地答应下来，还去找了几个相好的朋友，再把躲在房间里看书的柏年也叫上。其中一个李大叔的，平时专干这个，到小满屋前一瞧，立刻就说出改良方案：屋顶重新盖瓦，墙壁用石灰上一次粉，窗户直接取用旁边的竹子，至于门要结实耐用的。将外头的空地开出来，周围插上篱笆，院子里再种些花草……巴拉巴拉一大堆，听的小满一愣一愣。

　　最后还是金大叔出来道：“老李，你就别说了，照你想的方法干，我这小孙女钱不多，你可别欺她。”

　　老李哈哈一笑，“咱们这么多年的朋友，还见外？放心，一定给你整的又漂亮又舒服。”

　　说笑间老李将工作分配下去，一人负责一块，安排的仅仅有条。柏年和小满一起整理院子，小满见他握铁铲的手细白修长，根本就不像个做工的人，不由好奇柏年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这么久都没听他提过自己的家人朋友。

　　“柏年，你家哪里的？”

　　柏年握着铁铲的手一顿，似是没有听到小满的话，专注于铲地上突出的石块。小满又将话重复了遍，柏年方停下手中的动作，捡起地上的石子扔到远方，道：“院子里的土多石子，普通的花成活不了。你到灵山后面去采几株生石花移植过来。”

　　生石花，什么是生石花？柏年又怎么知道灵山后面有生石花？

　　小满正要问他，瞥眼见锦良和袁叔带着两个泥水匠来了，小满赶紧迎上去，“你怎么来了？不用去学堂？”

　　锦良因忧心小满处境艰难，辗转一夜不曾入眠，今天一早便叫上袁叔，将自己不多的银钱翻出来，一到早就叫袁叔到市集上去相看两个手艺好的泥水工，找到了人，便带着他们一步不敢耽搁地赶过来，没料到，这边已经开工了。

　　那连个泥水工和老李认识，赶着叫师傅，老李也不同他们多寒暄，不客气地吩咐两个人搭手。

　　小满看着院子里乱糟糟的情景，将锦良二人拉到一边问，“你花了多少钱？”

　　“不多。”锦良见小满似有些不高兴，忙道：“放心吧，贵了我还不愿意的。刚和你说话那人是谁？”

　　小满见他样子并不像撒谎，方才放下心。她知道锦良也困难，上头还有个行动不便的爷爷，家里除了锦良帮人写写算算，又没个像样的收入，而他还要顾着学业，哪有那么多时间去赚钱。泥水工不贵就好。

　　小满只顾着看锦良神色，却没发现边上的袁叔欲言，连连叹气。

　　介绍锦良与柏年认识，锦良对相处许久的同窗都不是很热络，更别说对着柏年这个只知道名字的陌生人，而柏年又是一贯的不怎么说话，是以两个人问完好，都缄口不言。

　　正尴尬时，金大叔将柏年叫过去，这边小满便将她晓得的关于柏年的事都告诉了锦良，当然隐去他救过自己这事，并不是她不记得他的救命之恩，而是那事太难启口。

　　“少爷，你还是去学堂吧，再不去岑夫子该生气了。”

　　锦良虽惦记学业，但更担心小满这边缺人手，便想留下来。小满推着他出门，“记不记得你说的话，要是考不上，看你怎么来见我。赶快走！”

　　锦良无奈，同她告过别，便在袁叔的催促下，去了灵山书院。

　　砍竹，制门，补顶，拉线，锯木，使捶，热火朝天干了一个早上，日头升到正中，已是晌午。

　　柳氏提着两只大食盒，明香抱着个大食盒跟在后头，快步走来。

　　小满从屋子里找了几块木板，在院中搭了个简易的桌子，再帮柳氏将食盒里的饭菜摆到木板上，然后招呼金大叔几人用饭。金大叔擦了下额头的汗水，同停下工的老李歉让一番，便相继落座。

　　小满请金大叔招呼老李等人，自己和柳氏明香到屋子里用饭。小满见碗中的菜如此丰盛，不免诧异，她们好像没有那么多钱来买这些好菜吧？

　　明香一直观察小满的表情，见她起了疑，立刻跳到她面前，嬉笑道：“满姐姐，我给钱让张婶子做的。这是我送个你修房子的礼物，记得要给我留一间又大又宽敞的，我以后来住。”说完，明香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小满，等待她的夸奖。

　　小满伸手指，重重地刮了下明香的鼻子，“我不给你留房间，我给你备一份大大的嫁妆！”

　　明香闻言伸手便给了小满两拳头，小满许久没和她闹，丢下碗，佯装和她厮打起来，逗得柳氏掩嘴直笑。

　　用过饭，柳氏收拾好碗筷，带着明香回陆家。小满等人又开始忙碌起来，直到金乌西沉，月上柳梢。

　　接下来几天，因为有了锦良带来的两个工人帮忙，本来还需个天把的工程终于敢在头七这天完了工。小满因没有工钱开给他们，深感愧疚，暗暗记下几个人的样子名姓，打算以后有了钱再给他们送去。又对着金大叔他们千恩万谢，后来将金大叔惹烦了，吼道：“不是要做我的小孙女吗？既然是孙女，几个叔公给你修下房子不应该吗？老三媳妇，快把她给我拉住。搞的这么见外。”

　　柳氏心里也同小满一样感激，只是没法表达出来，给帮工的人都行了个礼，才拉着小满送金大叔他们回去。

　　送走金大叔，小满和柳氏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屋子，真不敢相信这就是她们以后的家。

　　白墙灰瓦，绿窗棕门，墙上巧妙地利用本身的纹理，顺势描出百花图，若隐若现，竹制的推拉窗户上雕刻着精致的岁寒三友，就连看似普通的木门也费心地弄上些花样子。再看前院，比来时拓宽了不少，周围用粗细均匀的竹竿插了道半人多高的篱笆，金大叔还将自己院子里的绿藤萝移植了几株到墙下。篱笆墙左右两边还留着两块规整的花坛，只等小满有空了，自己去种上喜欢的花草。

　　站在院子里，小满觉得这一刻真的算是脚踏实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