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稻花香》山水序

13、桃色

　　吵吵闹闹过了七天，陆爷子与齐家婆媳先后下葬。葬礼后，虎子上陆家又要了次钱，说是齐武出外闯荡去了，留下家里一个残疾老爹，让陆家善后，闰氏拿这个流氓没办法，闭门不见，倒是陆福禄见他闹的不像话，当着众人给他一笔钱，此举又得到了众人称赞。

　　这几天陆福禄的心情格外好，虽在孝期，他照样喝酒遛鸟，这不，刚从佃户那拿了只山画眉，嘘嘴逗弄。走到家门，却见着个年轻媳妇，低头站在门外，不时轻轻敲一下。

　　“你找谁？”

　　武家媳妇见是个大男人问自己话，脸先就红了，小老鼠一般的声音低低道：“陆大太太。”边说边往后退，直到靠着墙才罢休。

　　娇娇弱弱，像只受惊的兔子。有点意思，陆福禄摸着下巴，仔细打量她一番，“我是陆家二爷，你找大太太什么事？”

　　武家媳妇不开口，眼前人拦着去路，站着不动，“借……借钱。”

　　张婆子在门缝里瞧见外边情状，兴冲冲地回房间报告闰氏。闰氏虽有意设局，但陆福禄这么容易上钩，禁不住骂了句老色鬼。随手丢给她一把铜板，道：“去给二爷递话，咱们帮他把事情做成。”

　　陆福禄计上心来，打发武家媳妇先回去，进门撞见张婆子来寻武家媳妇，问道：“刚外头有个媳妇找大嫂，又没说什么事，我让她先回去了。她是哪家的？怎么以前没看过？”

　　张婆子巴拉巴拉，竹筒倒豆子似的将有关武家媳妇的事全部说了，末了加一句，“她男人常年在外，留她一个人，连个孩子婆母都没有。”

　　陆福禄眯眼一笑，春桃媚眼如丝出来接他。这段时间，陆福禄不像往常那般宠她，害得她被郑氏时时敲打，连嘴都不敢回，少不得拿出原来妈妈教的方法，在陆福禄身上使。

　　轻浮放荡，不正经。陆福禄现下觉得女子还当如武家媳妇那般才好，冷了脸不理她，抬脚进了郑氏屋子。

　　小满和柳氏待在福英的房间里逗娃娃，福英身体不好，金一贴叫她在家休养。赵氏巴不得女儿待在自己身边，打发詹贵回去看家。三人在屋里说话，听到院中二房的动静，福英叹道：“两个人过日子，非要多掺和一个，哪里能安生。小满，以后千万不要锦良再去找一个来给你碍眼。”

　　小满抱着小婴儿，脸红着不说话。她自己也这么打算的，但是被人说出来，还是觉得不好意思。

　　柳氏笑着放下手中针线，点着福英的头，止不住笑。

　　“不过，你还有三年孝期，要不，你们俩热孝里把婚事办了吧？”福英这几天为着父亲的死，已经好久没这样畅快说话了。

　　小满那天同他说过热孝里结亲的事，看他那样子，像是不愿意，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道：“他八月秋闱，总不能叫他分心吧。”

　　“你听听，”福英拉着柳氏的手，指着小满道：“现在就这么护着？你不怕他当了官之后，找个高枝飞了？”

　　“他才不会。”小满信心满满，看了眼柳氏，道：“他本来要秋闱后来提亲，因为孝期，便说趁这三年出人头地，到时候接我和娘去享福。”

　　福英知道锦良绝不会辜负小满，不过是拿话笑她罢了，听小满语气，想他二人定是有福的，“锦良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靠的住的。还有三年，我得给你准备份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地去做他的一品夫人。”

　　“哇——”孩子的哭声响起，福英抱过小婴儿，背身给她喂奶。

　　陆福禄在村子里转了半天，终于找着了张婆子说的武家。武家媳妇拉开条门缝，怯怯地看着来人，福禄笑道：“大嫂让我给你送钱来。”说着摸出钱，装作门缝太小，递不进去的为难样子。

　　武家媳妇将门打开，福禄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看看日头道：“口渴的很，嫂子给碗水喝。”不待对方回答，便大摇大摆进了屋。

　　武家媳妇不好意思赶客人出去，想他冒着日头给自己送钱，忙进屋去给他倒白水。福禄对武家媳妇摆摆手，摸出袋茶叶，道：“劳烦嫂子给我沏壶茶。”

　　茶叶袋子绣着交颈鸳鸯，没有茶叶的清香气，到透着浓烈的脂粉味。武家媳妇不敢多看，取出茶叶来给客人煮。

　　喂完孩子，福英将她哄睡，见外头并无旁人，示意小满关上门窗，轻声对柳氏二人道：“酒席那事，是二哥使的坏，大嫂也是糟了他的算计。丧事这些天，二哥从娘手里取了不少钱走，我看他那意思像要把陆家搬空似的。那天听他撺掇娘，说要分家，三嫂先别慌。娘没同意，不过你们还是留个心吧，若真是要分，也好有个准备，免得被两房人算计的一毛不剩。”

　　三月里听张婆子说二伯提过分家的事，今福英又这么说。分家，若真分了，她和娘怎么办？

　　“你们俩别吓着了，就是心里有个准备。若真要分，娘必定会同我说，到时候我定不让你们吃亏就是。”

　　“姑妈，谢谢你！”小满拉着福英的手，这个家里就只有她会为三房考虑，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候她们母女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张婆子从后门飞跑进闰氏的房间，欢喜得将刚得知的消息告知她。

　　“他真进去半个时辰了？我还打算等上个三五天，结果这二弟也太心急了。到省了我不少事。”闰氏纫了根针，往头上稍了稍，心道：陆福禄心太大了点，把东西抓到手里就要把其他两房撇开了，也不看看他吞的下不。“去撺掇几个人上武家，捉他个正着。”

　　“你别哭了。”陆福禄穿上衣服，看着床上裹在被子里的武家媳妇，头疼的很。他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喝了杯茶就变成了急猴子，当场就把事情办了。本来打算消磨个三五天，哄得她心甘情愿才有意思，临到头了却来个霸王硬上弓。

　　武家媳妇哪里还有脸见人，蒙头痛哭。这人明明在外头都还好好的，怎么到了房里就变了个样？还要不要人活？

　　陆福禄穿戴好，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见她只顾着哭，也不理自己。心头便有些失落，又回去，搂着她哄道：“好了，好了，是我的错。别哭了，哭的我心尖儿痛。”

　　武家媳妇哪还容他靠近，挥着拳头打他，陆福禄又去拉她的手，结果两个人厮打间又滚到了床上。陆福禄深觉有趣，要来个梅开二度，正在这时，门嘭的一声被人撞开，虎子领着几个人闯进来，看着床上衣衫凌乱的两个人，笑道：“这捉奸捉了个双，陆二爷，你老还有孝在身吧。”

　　陆福禄狼狈地爬起来整理衣服，老脸羞的通红。武家媳妇看见一群大男人涌进来，尖叫着将自己裹起来，埋在被子里动都不敢动一下。

　　虎子看了眼桌上的银子，对身后的人道：“咱武大哥不在家，武嫂子就开门做生意了，啊~”引得后头的人哄堂大笑。

　　人群中有人道：“将他们两捆起来示众，拖出去沉塘。”这主意很快得到了其他人赞同。陆福禄吓得脸上失了血色，他都这把年纪了，还要被人拉去游街，焦急之余，将虎子拉到一边，道：“咱们私了，我给你钱，带着你那帮子人滚的远远的。”

　　没想到张婆子真的给自己送了条财路上门，虎子压下后边的声音，“给多少？”陆福禄伸出五根手指道：“五十两。”虎子哧的一笑，压下其他三指，独留两根，“你财大气粗，给个整数。”

　　陆福禄圆睁着眼，盯着眼前痞笑的小流氓，恨的牙痒痒，无奈的应承下。

　　“晚上我上陆家去取，陆二爷别忘了。兄弟们，咱们走，他们小两口还要说体己话呢！”

　　陆福禄又安慰了一番武家媳妇，见对方只顾着哭，压根不理他，叹道：“我过几天再来看你。”恋恋不舍地离开。

　　张婆子从虎子那得了消息，急急忙忙回来报告闰氏，“二爷被捉了个现形，还被虎子敲了一笔钱，大太太，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闰氏连日来受的气终于消了，得意一笑，“二爷不是想分家吗？咱们找他谈条件去。”在闰氏看来，与其让陆福禄逼到眼前来，还不如主动出击，保住自己手里的东西才是正经。

　　陆福禄失魂落魄地回了陆家，连小满和明香同他打招呼都没听见，瘫在凳子上，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去，月亮一点点升起来，焦躁不安。春桃端着茶，莲步轻移，一扭三摆得送到他嘴前，抛了个媚眼，道：“二爷喝口茶，润润嗓子。”

　　陆福禄格开她的手，烦心地将头扭到一边，春桃并不气馁，自己狎了一口，嘴对嘴的喂他吃茶。本该是清新自然的味道，却粘了暧昧甜腻的香气，让他想到了武家的茶，脑中灵光一现，问道：“茶包里头的茶是你换的？”

　　春桃近日受了冷落，便用起了往日学到的一些手段，平日也没见他生气，相反还受用的很，今天怎么就变了脸色？

　　陆福禄一看她的情形，气不打一处来，不是遭了道道，他咋会等不及就把武家媳妇给办了。“啪”一耳光扇到春桃脸上，指着门口吼道：“滚出去。”

　　“哟——二弟发什么火？”闰氏和郑氏相继进屋，见春桃捂着脸委顿在地，郑氏舒心地将她赶出去。

　　“大嫂怎么来了？”陆福禄让了个位子给闰氏坐，自己陪坐一旁，又叫郑氏上茶。

　　“不用了，嫂嫂来想听下二弟的想法。别给我装傻，你打什么主意我还不知道？嫂嫂就问你一句，你打算怎么个分法？”

　　陆福禄眯着眼睛，叹道：“娘不同意。”

　　“若是分的公道，嫂嫂便给你出个主意，让娘点这个头。”闰氏胸有成竹地道。

　　陆福禄思虑一番，道：“自从爹把家交给你开始，咱们两房实际就开始各过各的，你经营田产，我操持店铺，各自都办得仅仅有条。咱们自己辛苦赚的钱，还要拿出来交到公中，这公中的钱养爹娘孩子自是不必说，但是咱们不能白养三房的人啊！老三去了这么久……”

　　夜晚的虫子叫得格外起劲，明香发现院子里有萤火虫飞，拉着小满要捉亮闪闪的虫子。正捉得欢，敲门声起。小满和明香去开门，却是虎子提着袋子萤火虫站在门口，门一开，招呼都不打就进来，把袋子扔给小满，随口道：“你二伯呢？”

　　小满对他无礼的举动十分生气，她和他还没熟到那份上，将袋子还给他，道：“在屋里。”

　　明香眼睁睁看着到手的萤火虫飞了，可怜兮兮地望着虎子。美妙小佳人的祈求虎子自是不会违逆，将虫子又给明香，语气温柔，“你叫明香是吧，今年多大了？”

　　“喂！”小满将虎子推开，吩咐明香回房间，“我带你去，不许你打她的主意！”

　　“哟，吃醋了？”

　　小满抿着唇，不搭理他，你才醋了你们全家都吃醋了。

　　“那天那个小白脸是谁？你未婚夫？”

　　小满快步走到陆福禄的房间，指着关的严实的木门道：“到了。”转身正要走，却被里面飘出来的‘分家’二字止住了脚步，惦着脚尖移到窗户底下，低低的说话声传了出来：“照二弟的意思，店铺归你，家里的田你还要分五亩，仓你要占一半？”

　　“你在听什么？”虎子压着声音在她耳边道，小满往边上挪了挪，离他远了些，示意他噤声。

　　“听说二弟今天去了武家，你不怕事情抖出来，你在梨花村的田啊仓啊被人一锅端了？二弟别急，嫂嫂没其他意思，就是想到了另一种分法，店铺归你，田仓归我，另外你再出个三千两银子补贴这两年的家用。”

　　“嗯哼——”虎子突然出声，里面的声音停止，小满气他不识趣，瞪了他一眼飞快地跑到福英房间去。

　　福英刚把孩子哄睡，小满急匆匆地进来，吓了她一跳，“发生什么事了？脸色这么苍白？”

　　“姑妈，他们要分家了。”小满将刚刚听到的事情给福英一一交待。

　　福英没料到这么快这事就真要发生了，照此说来大房二房达成了协议，到最后说动娘不是不可能，思虑一番，嘱咐小满，“分家要请族中的人来做见证，其他人都没什么，你明天去趟陆二叔家，把这些话告诉他。”小满忙将耳朵凑到福英嘴边，将她交待的话一一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