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窗》墨笔叙微

2、偷窥狂

　　段章出校门的时候，校门口停了辆黑色宾利。
　　司机老张落下车窗，对段章喊道：“少爷。”

　　段章极不情愿地走过去，就听老张说：“小少爷今天过生日，夫人想让你回去。”
　　“别叫夫人。”段章顿了顿，又补充道，“别在我面前叫。”

　　毕竟老张也是出来工作的，段章不愿让老张为难，还是上了车。

　　段明松和章清本就是家族联姻，彼此之间没有感情基础，生了段章没过两年，二人就离婚了。
　　段明松留在国内，章清跑到国外拓展业务。

　　段章五岁时，段明松认识了一个女人，就是顾蘩，二人结婚之后，又生了一个孩子，叫段简。
　　顾蘩对段章很好，段章不想学就让他玩，段章闯了祸也总是主动去收拾烂摊子，反而对段简很严厉，每天报满补习班。

　　段章小时候不懂，还真以为自己这个继母是真心对自己，章清每次回国他就会在章清面前替顾蘩美言两句，以至于章清也以为段明松给段章找了个好继母。
　　后来等段简长大以后，段章已经被养成不学无术，到处闯祸的不良少年了。

　　懂事之后，段章直接忽略继母虚伪的面皮，懒得好言相待。
　　但是段明松竭力想把儿子扶上正道，所以自作主张替他转了学。

　　车子开进了一座别墅，段章下车。

　　段章进餐厅时，段简正在吹蜡烛。
　　屋内瞬间黑下去，站在门口的段章挡了屋外的光，他顺手开了灯。
　　段明松和顾蘩一左一右围着他，看起来就是其乐融融的一家，段章一个人反而显得有些突兀。

　　顾蘩抬头，摆出一个极为得体的微笑道。余下二人也顺着看去。
　　段明松首先道：“你回来了，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段章挑了挑眉，扯出一个笑：“你们大费周章请我回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们一家三口过生日的？”
　　顾蘩忙道：“不是的，小简他等不及了，所以才……”

　　段章道：“没事儿，我看你们挺幸福的，我也感受到了浓浓的幸福，就不打扰你们了。”
　　顾蘩似乎是被这带刺的话伤了心，哀伤地垂眸。

　　段明松道：“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快给你顾阿姨道歉。”
　　段章随口道：“啊真是对不起啊，我没想到我的真心话伤到了你，实在是无心之举，你愿意原谅我吗，顾、阿、姨。”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顾蘩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挂不住了。

　　段章没管三人什么反应，自顾自地上楼。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扭头对段明松说：“下周我我住校，不回来了。你用不着反对，就是通知你一下，手续我已经办好了。”

　　段明松皱着眉还想说什么，但是段章已经把门关上了。

　　八月末的夏天依旧燥热，虽说宿舍楼开了空调，但段章搬完行李还是出了一身汗。

　　红叶国际的住宿条件很好，宿舍是二人间，空间挺大，能放下两张一米五的床和两套桌椅，还有独立卫浴和空调。

　　段章不知道室友是谁，但实在热得难受，就打算先洗个澡。

　　他洗完澡出来时，另一个室友正背对着他收拾床铺。

　　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冷气，只是有点凉，他发现自己的室友没开空调。

　　他看了看这个背影，汗浸湿了后背，有一点熟悉，但是没认出是谁。

　　段章一边拿毛巾擦干头发一边往位置上走，正在考虑要不要主动打个招呼，室友这时候似乎是听到了声音，转身。

　　面面相对。
　　对面那人一脸冷淡，段章眨了眨眼，那人没动，段章又眨了眨眼，没认错。

　　他那死人脸同桌就是他的室友。

　　死人脸同桌现在心情看着也不怎么好，额上挂着汗珠，浑身散发着低气压。

　　段章心中警铃大作：他会不会在这里和我打一架？

　　其实段章并不怕动手，只是这房间他刚收拾好，澡也刚洗完，不想白忙活一场。
　　但谢念看起来并没有动手的意思，盯着他看了一眼就又转身继续收拾东西了。

　　过了会，谢念也去洗澡了。

　　段章坐在床上玩手机，觉得有些热，下床去拿遥控器，忽然记起自己其实洗澡之前是开了空调的。

　　谁关的？段章想，除了他的那位室友还有谁。
　　为啥关？段章想不出大热天不吹空调的理由，总不能是怕洗完澡着凉。

　　段章想了半天想不出理由，又把遥控器丢回去。

　　行，你不开我也不开。

　　段章放下发烫的手机，从书架上抽了本书开始读。

　　谢念洗完澡出来，段章正坐在床上心不在焉的翻书。

　　段章看到谢念出来了，悄悄看他。

　　腿很长，还白，有点瘦，但是身上有肌肉，肩很宽，锁骨很明显，很白，薄唇，高鼻梁。

　　然后他对上了一双不带感情的眼。

　　偷看被抓包的段章嘿嘿一笑，夸赞道：“你好帅啊。”

　　谢念没回复他，拿过遥控器开空调，随后坐在书桌前开始看书。

　　两个看书的人形成鲜明对比，一个翘着二郎腿懒散地半躺在床上翻书，一个端坐在桌前静静地看书。

　　段章看了会觉得没意思，又开始看手机。
　　玩手机也觉得没意思，又开始看谢念。

　　谢念没改姿势，依旧端坐着。

　　段章想，这么坐不累吗？什么书这么好看能看得这么入迷？
　　段章想，这人的脖子真白，这人的身板真瘦，怎么手劲就那么大，脾气就那么差。

　　段章看着谢念的背影发呆，过了会谢念起身准备睡觉，就看到自己的室友盯着自己出神。

　　“看够没？”谢念开口。

　　段章猛地回神，觉得十分丢人。
　　一晚上被抓包两次，对方先前还和自己结过梁子，段章真希望挖了自己的眼睛。

　　但是他还是特别正经地说：“谢念，我觉得我们之间不必如此水火不容，其实我是想和你好好做朋友的。”

　　谢念道：“哦。”
　　“你答应了？”
　　“没有。”
　　段章嘟哝：“那你哦什么。”谢念没再回他，直接躺下了。

　　段章关灯，躺在床上刷了会手机，到了十一点准时睡下。

　　第二天，段章迷迷糊糊醒来，正准备换衣服，看见有个人影从他面前晃过，一下子就惊醒了。

　　段章边界感比较强，不习惯在外人面前换衣服，况且是这种结了梁子的外人。
　　衣服都拿到手上了，段章开始犹豫，然后他看到谢念坐在床尾，毫无负担地脱下睡衣，套上校服，扣扣子。

　　段章抽抽嘴角，然后决定在谢念回头之前换完衣服。
　　谢念没回头，拎起书包就走。

　　段章到班时谢念正在刷题，他试探性说了句“早上好？”

　　谢念没回答。
　　反正段章也不在意。

　　早读老师不进班，就有一些同学浑水摸鱼地聊天。

　　班上同学除了谢念都很热情，开学第一天就有不少人主动找他搭话。

　　先前那个想成为他风景的女生第一个来要他的联系方式，他特别潇洒地写了一串数字。
　　接下来有几个男生来搭话：“哥们，挺帅的，会打游戏吗？”
　　段章答：“行，交个朋友。”
　　几人东拉西扯了几句，也加上了好友。

　　谢念对于围过来的人很反感，在人群聚集之前拿着书去走廊自习了。

　　周围的人见谢念走了，就开始悄悄同情段章。

　　段章很不理解自己新交的朋友为什么都用这种关爱的眼光看自己，然后他听刚认识的同学说道：
　　“你跟他做同桌啊？没事吧”
　　“我看你上周差点跟他起冲突，他没为难你吧。”
　　段章持好奇的态度问道：“这从何说起啊？”

　　就有人七嘴八舌回答：
　　“你不知道吗？他挺出名的。”
　　“高一十一班谢念，每次考试的年级第一，各种奖项拿到手软，奖学金也赢了不少。”
　　“听说以他的成绩本来可以提前进省实验。”
　　“他不是因为成绩出名的。高一刚开学不久，就有人看到过他在校外跟一些社会混子打架，场面老暴力了。”
　　“大概是校霸级的人物。”

　　在职高四舍五入当混子的段章：“也许另有隐情？”

　　别的同学接着道：“没人在乎啊。反正他在学校挺孤的，一年来没见他有什么一起玩的朋友，倒是有人看到他把一个女生堵在墙角把人吓哭了。”

　　“那有没有可能是她表白被拒呢。”

　　“不会吧，那女生后来都转学了。而且哪个女生那么不长眼去惹他啊。”

　　周围人又七嘴八舌讲了两句，上课铃响了。

　　谢念拿着书回位，原先趴在桌边的人一哄而散。

　　“你想好没，要不要换座位。”谢念率先开口。

　　“？”段章完全没意料到对方会与自己主动搭话。

　　“他们应该已经跟你说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要坐在我旁边吗？”

　　段章有点不舒服：“什么叫‘他们说’？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己会用眼睛去看。”

　　“你的意思就是你不换。”对方语气还是很平。

　　“对，我为什么要换，况且班上一共就三十六个人，你不跟我做同桌跟谁做？”

　　谢念没话反驳，低眉只说：“那你能让我坐窗边吗？”

　　“你为什么非要坐窗边？”段章转头看了看外面，广场上十分空旷，树也是刚栽的，小得可怜，校外只有风尘仆仆的车道。

　　外面实在没什么好看的，段章不懂谢念为什么对这个位置这么执着，突然一个想法浮上心头，笑道：“怎么？想装饰我的风景？”

　　谢念肉眼可见地无语了。

　　段章补了句：“你说是，我就答应你。”

　　谢念眼里映着段章的倒影。

　　面前的少年背倚窗台，逆着光，笑得恣意，阳光穿透凌乱的发丝，镀上一层金光。

　　他如同着了魔似的，竟然没有因为这种无理的要求感到烦躁。

　　而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了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