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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０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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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行车在唐口这个小地方实在是个新鲜玩意儿，曹鼎文骑着车在街上一过，立时引得一群孩子兴奋好奇地跟在车子后面追着跑。一路被簇拥着回到家，刚拐过路口，便见豆壳儿急急迎了上来，看样子应该已经在大门外等了很久。
挥散了尾随的孩子，接过照相机，豆壳儿急道：“少爷，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快点儿进去吧，大奶奶正生着气呢！”
将测量用具交给豆壳儿，曹鼎文问道：“云翔呢？”
“翔少爷陪着大奶奶说话呢，”豆壳儿把自行车也接了过来，“今儿个多亏了有翔少爷在，要不然大奶奶还指不定得发多大的脾气呢！”
“哦？”曹鼎文先是微愣，跟着绽开笑颜。
还没进屋就瞧见厅里面曹大奶奶和展云翔正有说有笑，聊得开心。可是前脚才踏进门槛儿，连声“娘”还没来及叫出口，曹大奶奶的脸色就像六月里的天气骤然由晴转阴，不说不笑，也不看曹鼎文。
“娘，我回来了！”曹鼎文满面堆笑，眼角余光瞄了下坐在一旁的展云翔，就见其正端起茶碗，半低着头，瞧也不瞧自己，但那勾扬的嘴角分明噙着几分看好戏的意味。
曹大奶奶动也没动，也不应声。
曹鼎文走到近前，讨好笑着：“娘，您唯一的儿子在外漂泊了十几年，现在终于回来了，难道你连看都不想看一眼吗？”看到曹大奶奶微微动容，又继续说道：“刚才进门的时候，豆壳儿已经把中午的情形跟我说了。娘，我到十字坡是办正经事去了。”曹鼎文知道，要想消大奶奶这口气得直接切入正题。
曹大奶奶终于抬眼看向曹鼎文：“还有什么比捧药王爷更正经的事吗？”
曹鼎文笑了笑，不急不徐地说道：“我知道您卖掉长寿药铺可以在白逢春那边得到五千大洋，好用这笔钱去买十字坡的地。”
“不错！”曹大奶奶神情坚定，“娘不但要从白逢春那儿找到买地的本钱，同时也是要削弱他跟咱们抢十字坡的实力。他的底子不够厚，能拼出几个五千大洋来？”
曹鼎文马上接口道：“所以我们应该把全部的精神都放在十字坡这块地上。”
听曹鼎文这样说，曹大奶奶心里已有些明白曹鼎文为何会去十字坡了，语气也就放缓了些：“祖宗三代留下来这么一句话——不管你走遍千山万水，别忘了到十字坡遛遛腿。也就是为了这个，娘送你到上海、去日本，学地质、学采矿。娘总觉得在十字坡底下有些什么等着你，等你回来替曹氏祖宗三代了了这个心愿，了掉这个债。”
“娘，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下火车没有去唐口而直接去了十字坡的原因。”曹鼎文在曹大奶奶跟前半蹲半跪了下来，拉过曹大奶奶的一只手握住：“娘，在我心里，丢掉一个药铺算不了什么，最要紧的是不能丢掉十字坡那块地！我这次带回来一份非常精密的矿脉图，我也带了仪器到十字坡去把当地的地形跟地图校对了一遍。”曹鼎文笑盈盈地看着曹大奶奶，笃定道：“我现在可以很负责地告诉您，咱们就算把街上所有的店面卖掉，拿那些钱到十字坡去遛遛——值得！”
曹大奶奶闻言禁不住动容：“你是让娘孤注一掷，赌这一把？”
曹鼎文笑道：“娘，相信我，我是专家……阿嚏！”冷不防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身子也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下。
曹大奶奶探手到曹鼎文额头，微微有些发热，而且头发潮潮的像是着过水，不禁皱了眉，忙把曹鼎文从地上拉起来：“是不是在十字坡上着了凉？”
“没什么，只不过就是过河的时候脚下一滑，不小心摔了一跤。”曹鼎文说得轻描淡写。
曹大奶奶却急了：“都掉到河里去了还叫没什么？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天气！”连忙吩咐贴身的丫头小红：“快去准备洗澡水还有姜汤，还有，让曹福去请大夫来瞧瞧！”
“娘，”曹鼎文笑着拦道，“请什么大夫啊，哪有这么严重？打几个喷嚏，喝两碗姜汤，发发汗就好了，您儿子可没这么弱不禁风的。”
曹大奶奶瞅着曹鼎文那阳光灿烂的笑脸，终是宠溺地叹了口气，又对小红道：“大夫先不要请了，煮姜汤的时候记得多放些姜。”
小红应声去了。
曹大奶奶这会儿消了气，拍拍曹鼎文的手，又看看边上的展云翔：“你们两个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赶紧回屋歇歇去，回头晚饭我叫人送到屋里，就别出来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云翔，就当这儿是自个儿家一样，千万别见外。”
展云翔笑道：“伯母您放心，我啊，已经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那就好！”曹大奶奶满意笑着。
曹鼎文瞅着曹大奶奶和展云翔之间的那股子亲切热乎劲儿，心下虽有些许疑惑，却也着实开心。暗喜着，没想到娘跟云翔这么投缘，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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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火车坐得腰酸背痛脖子僵硬，展云翔只觉比骑了一天的马还累，一早就恨不得能找个地方把自个儿摊平了搁着。进了房间，行李碰都没碰，外衣也没脱，一头栽到床上就再也不愿动了。
迷迷糊糊睡到一半，忽觉耳根热热痒痒的，蹙了蹙眉，不耐地翻了个身。可不过片刻，那扰人的根源又追了过来，在耳根耳廓来来回回流连不去，痒得人心里烦躁，哪里还能睡得安生？
下意识地恼怒挥臂想要驱赶那作恶的源头，不料手腕一紧被人牢牢握住。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眼睛睁开一道细缝扭头瞧去，果不其然看到曹鼎文一张讨人厌的特大笑脸近在眼前。
“困着呢，别吵我，洗你的澡去……”展云翔没好气地咕哝了句，打算翻回身继续睡，抽了抽被曹鼎文握住的手却没抽出。
“还洗？早就洗好啦！”曹鼎文呵笑着，“倒是你，不洗澡，也不换衣服，连鞋都不脱，你真打算就这样一觉睡到天亮啊？起来啦，我的展二少爷，要睡也先吃点东西再睡，你的肚子里都在打雷了！”
曹鼎文的脸近在咫尺，沐浴过后的清爽气息萦绕在展云翔鼻间，舒服得让人愈发昏昏欲睡。
眼见着展云翔一副立马儿又要去会周公的样子，曹鼎文勾了勾唇角，再次俯下身去，轻轻地朝他耳朵眼儿里吹气。展云翔难耐地动了动，本能地闪避。曹鼎文于是又将攻击目标转移至裸露在领口外的半截白净颈项，满意地看到展云翔猛地一颤，缩了脖子。窃笑了下，跟着又朝滚着毛边的领口内侧巧力一吹，展云翔立刻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好啦！我起来啦！”展云翔懊恼地弹坐起来，眉头直拧成了一个结儿，满脸的不甘。“你就这一百零一招啊？每次都这样……”忿忿地抱怨着，心里面一边咒骂着曹鼎文，一边暗气自己的没用，就这么一百零一招，自己偏偏还就被吃得死死的……
“好，下次换别的。”曹鼎文笑嘻嘻地拉起展云翔。“来，先起来吃饭，菜都快凉了。”
展云翔不情不愿地下了床，抬头看看窗外，天已经黑了。“都这么晚了？我怎么觉着才刚睡着……”揉了揉眼睛，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曹鼎文已除去那一身时髦洋装，换了件浅灰色银白花纹的长袍。自两人相识以来，这还是头一回见其穿中式服装，看着还真有些不惯。“你穿成这样，还真是……”展云翔边被曹鼎文拉着往桌边走，边上下打量着他这身新装扮。
曹鼎文回身笑吟吟地展了展袖子：“怎么样，是不是一样这么帅气？”
展云翔掀起眼皮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斩钉截铁地吐出一个字：“呆。”然后径自坐下，把注意力移向桌上的饭菜。
曹鼎文一窘，撇了撇嘴角，也在旁边坐了下来。
三菜一汤，都是北方家常菜色。
看着桌面上的两副碗筷，展云翔随口道：“你不在自己房里待着，干嘛跑我这儿来蹭饭吃？”
“我这可是特意让他们把饭菜都端你屋里来，好陪你一块儿吃。”曹鼎文拿起筷子往展云翔碗里添着菜，又道：“我家厨子只会做北方菜，要是吃不惯就先随便吃几口，等下我带你到外边儿吃去。”
午饭的时候曹鼎文还没回来，曹大奶奶心情不顺，谁也没有吃饭的心思，草草地便散了席。展云翔初到曹家，跟着一桌子陌生人坐在一起，总也是难免拘束，没吃多少便搁了筷子，推说在火车上已吃过了。其实火车上那一顿已隔了好几个钟头，早消化得七七八八，只是实在困乏得紧，一躺到床上便不愿再动，任凭肚子叫得山响也只当是梦中幻听。现下见了热乎乎的饭食，饿意立时涌了上来。在北平住了一段日子，对北方的饮食已适应了些，且曹家大厨手艺不错，吃起来颇为顺口。当下也不理会曹鼎文，只一门心思往嘴里扒拉着饭菜。
曹鼎文于旁看着，忍不住轻笑，也就不再多说，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一边时不时地给展云翔添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