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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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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着自行车的年轻人走到近前笑道:“怎么曹福,你不会认不出我了吧?”
“鼎……鼎少爷?”
曹鼎文呵笑:“你都把我忘了啊?我可是记得小时候你常背着我逛大街,现在我一逛街就想到你。”
“现在我可背不动你了。”曹福也笑了。
曹鼎文拍拍自己的自行车:“现在我骑自行车,用不着你背了。”
曹福偏头看了看曹鼎文身后:“少爷,这位是……”
“哦!”曹鼎文忙介绍道,“这是云翔,是我在北平认识的好朋友!云翔,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曹福,小时候一直都是他在照顾我。”
曹福忙道:“原来是翔少爷!”
展云翔对眼前这个面相忠厚的曹家老仆颇有好感,笑笑:“叫我云翔行了。”
“那怎么成?您是少爷的朋友,那就是我们曹家的贵客!我说豆壳儿,怎么这么没眼力界儿,也不知道把翔少爷的行李接过去!”忙从展云翔手里抢过箱子。
双手拎着大包小包、连脖子上都挂满了的豆壳儿苦着一张脸,万分的委屈。
展云翔笑着道:“不关豆壳儿的事,您瞧他身上哪还有空地儿啊?全都是某人杂七杂八的东西,金贵的很,又怕磕又怕碰的,偏偏某人自己撒手不管,就只顾着他那两只破轮子。”边说边意有所指地笑睨着曹鼎文。
曹鼎文笑嘻嘻地道:“你啊,就是瞧我的风火轮不顺眼。”
展云翔挑眉:“我就是看不出这铁轮子有哪一点比马强,让你宝贝成这样,扛着自行车坐火车,也亏你想得出。”
“好啦,”曹鼎文呵笑道,“知道你这阵子不能骑马心里憋闷,等回到家里我保证亲自挑选一匹最好的马给你,然后带你去十字坡上跑个痛快。”
“你会选马?”尾音上扬,展云翔毫不掩饰地斜睨哼声,摆明了半点不信。
“哎,你不是这样看扁我吧?”见展云翔一副“没错我就是看扁你”的表情,曹鼎文不免有些泄气:“好,那回头你自己去选总可以了吧?”
展云翔这才满意地弯起了唇角。
“鼎少爷,快上车吧,大伙儿都在唐口等着您呢。”曹福催促着,左右张望了下,疑惑问道:“少爷,怎么就你们两个人,不是说还有保镖什么的吗?”
“保镖?”曹鼎文失笑,“你以为我是政府要员还是上海大亨啊?”边说边从豆壳儿手中接过照相机挎上。
“少爷,这手榴弹……”曹福指着照相机。
曹鼎文微愣了下,笑道:“这是照相机。”
眼见展云翔从豆壳儿手里接过一个长长的圆筒型物件递给曹鼎文,曹福又道:“那这个一定是机关枪了。”
展云翔“噗”地笑出声,曹鼎文也忍不住失笑道:“这是测量仪器。”
闻言曹福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完了完了,这下咱们曹家可输定了。”
曹鼎文不解:“您在说什么啊?”
曹福也不多做解释,只叹了口气:“少爷,先回去吧,等您到了长寿药铺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了。”
曹鼎文背好了一应测量用具:“先送云翔回去,我得到十字坡转一下。”
“少爷你去十字坡干什么?”
“我去做测量。”曹鼎文推着自行车就要走。
曹福赶忙拦着:“先回唐口吧,要测量明天再去。”
“曹叔你就让他去吧,”展云翔在一边道,“他想做的事啊一刻也等不了,您拦也拦不住的。”
“还是你了解我,”曹鼎文呵笑着,“你们走大路我走小路,说不定我的风火轮比你们的马车还快。”骑上车转眼就跑了个没影儿。
“少爷,少爷!”
曹福追在后面喊,被展云翔拉了回去:“他这铁马说快也快得很,您可追不上。您刚才不是说去什么药铺吗?他不去,我跟您去。”
“翔少爷您要去长寿药铺?”曹福有些反应不过来。
“您一个人回去不好交差吧……”没等展云翔再说些什么,先行上车的朱金兰不耐烦地探出头来:“喂,你们聊完了没有啊?有什么话不能回去再说?你们不累,我可还想早点回家歇着呢。”
在火车上被浓郁的香水味儿呛了一路,展云翔对这个朱金兰本就没什么好感,这会儿听她一副大小姐的口吻在那儿抱怨,心里更是多了几分厌恶。
倒是曹福连忙赔着不是:“是是是,朱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就先送您回去。翔少爷,那您先上车,等下送了朱小姐咱再一起去药铺。”
虽然跟这位朱大小姐同乘一辆马车实在有些不大情愿,但也别无他法。展云翔上了车就往边上一靠,离着朱金兰远远的,两人互看不对,谁也不跟谁说话。曹福见这情形也不敢多言,跟豆壳儿在车厢外面坐了,赶着马车急急返回唐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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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长寿药铺的时候,曹大奶奶已从药铺里请出了药王爷的像。这座药王像是根据曹家先祖晋阳公的画像塑成,对曹家可说是意义非凡,如今药铺被迫拱手让了人,这像自是不宜继续留在这儿。
曹大奶奶双手捧奉着药王像走出已更换了招牌的“白记长寿大药铺”,却被白逢春讥讽的话语扯住了脚步。
“晋阳公遗训,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忠厚长者的大忌!”曹大奶奶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白逢春也是丝毫不留余地:“要做忠厚长者的头一件事情,就是不能立大碑造大坟,拿活生生的童男童女封穴殉葬。”
一句话激得曹大奶奶突来一阵晕眩站立不稳,却也令白逢春看得心中一紧。
就在这个当口,曹福赶了过来。
“大奶奶,鼎少爷和朱大小姐都到站了。”看到一旁的朱镇长,曹福又连忙过去:“朱镇长,朱大小姐已经送回家了。”
“劳驾了。”朱镇长客气了句。
曹大奶奶急问:“曹福,鼎文也回家了?”
曹福心直答道:“急着上十字坡了。”
“他到那儿去干嘛?”曹大奶奶皱了眉。
未待曹福答话,就听一个明朗恭敬的声音唤道:“伯母,您好!”
曹大奶奶循声看过去,先是微愣。曹鼎文在外游学的这十几年里,母子两人曾经相聚过三次,两次在上海,一次在北平。最后一次在北平的见面是曹鼎文赴日本留学之前,样貌自是记得清晰,不会似曹福那般辨识不清。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分明不是自家鼎文,可是猛一瞧上去面目却又仿佛有着几分相似,一时不免怔愣。
曹福忙向曹大奶奶介绍:“大奶奶,这位翔少爷是少爷的朋友,这次和少爷一起回来的。”
展云翔已走至近前,含笑自我介绍道:“我叫展云翔,您可以叫我云翔。”态度格外谦和有礼。第一眼印象很重要,这一点展云翔还是知道的。
果然,对于这个与自己儿子有几分相像的年轻人曹大奶奶颇觉亲切,礼貌的言行更是添了几分好感。而展云翔的出现适时缓和了曹白两家间紧绷的气氛,曹大奶奶虽对曹鼎文的行为不满,当着外人的面却也不好当场发作,只道:“鼎文这孩子,有朋友来也不事先知会一声,信里面居然一个字也没提。”跟着又埋怨曹福:“曹福你也是,怎么不请客人到家里坐反而到这儿来,这岂是咱们曹家的待客之道?”
“伯母您别责怪曹叔,”展云翔抢着道,“是我让曹叔带我过来的。鼎文有事赶不过来,怕您生气,我替他先来跟您告个罪。”
“生气?我当然生气!刚下火车能有什么事?就算有事他也该能分出个轻重缓急!”曹大奶奶难掩怒气。
曹大奶奶这次特意叫曹鼎文回来,就是想让他亲眼看看现如今曹家已被白家欺压到了何种地步。为了等曹鼎文回来,不顾三叔等人的反对,硬是一直拖着抱药王爷的时辰,弄得最后不得不跟白家正正地打了照面儿,不但被白逢春奚落一通,更折损了曹家的颜面。结果却得知这个不孝子一下火车家也不回就先跑去了十字坡,心下怎不气闷恼恨?
“鼎文真的是去办正事,等他回来自会跟您交代。”展云翔瞅了瞅曹大奶奶怀中的药王像:“伯母,这药王可怠慢不得,还是早些迎回去的好。”展云翔本是个毫无心机城府的人,但跟在古爵士身边的那些日子里长了不少见识,心眼儿虽未见得多些,遇到事情时的分析思考能力总算多少有了些长进。曹白两家的恩怨早已听曹鼎文说过,眼前这情势阵仗更是任谁也能一眼看个清楚明白,继续留在这里保不齐等下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连展云翔都能看出来的曹大奶奶又怎会不明白?点了点头,不再理会白家的人,恭恭敬敬地将药王像请进抬来的神龛里,然后上了轿,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转回曹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