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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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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秋河,以前和鹿博士他们见过?”敏锐的阿迪里站长还是顺着话头嗅到点问题。
林秋河看了眼鹿白榆强掩慌张的神情,不紧不慢地走到旁边的空位,拉出椅子,朝鹿白榆做了个“请”的手势,淡然一笑:“哦,只是想说,这么巧,好久没遇到过这么漂亮的科研工作者了。”
阿迪里站长一听,哈哈大笑:“秋河啊,你这就是对搞林业的搞科研的刻板印象了不是,你瞧瞧鹿博士戴博士沙木老弟,哪个不是俊男靓女。当然,我们鹿博士尤为出众的,人美专业也厉害,我可向她导师了解过,拿过两次国家科技奖学金嘞。”站长把鹿白榆当成自家孩子夸起来。
鹿白榆看了眼林秋河示意地眼神,走到那位置上坐下,脸被站长说得红一阵白一阵,林秋河在她身旁走过,还是那阵淡淡的木质香。
“就是还没个对象,真让人着急。秋河,云川,你们年龄相仿,都这么年轻有为,以后可以多联系,身边有合适的也给我们鹿博士介绍介绍。”
纪云川接过话头,撇了一眼林秋河,嘴角浮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站长不用担心,鹿博士风华绝代,自有良人等。”
鹿白榆听完,直接被刚端起来的水一口呛到。
林秋河十分自然地递到她面前一张纸巾,不露声色。只不过,都被旁边的戴扬看在眼里。
“站长,您就别拿我打趣了。咱还是说说正经事吧。”鹿白榆赶紧趁着气口打断刚才的话题。
“不急不急,咱先吃饭,最近各位都辛苦了,一定要好好尝尝咱们布尔津的美食,让我尽尽东道主之谊。”
话音刚落,各式菜肴就一盘一盘端上了桌。
烤狗鱼,冷水鱼,烤羊腿,大盘鸡,拌饭,红柳大肉串……以及三件儿乌苏啤酒。
鹿白榆算着桌上的人数……7个人,36瓶大乌苏,扭头看向戴扬,眼里尽是绝望。
戴扬拍拍鹿白榆肩膀,靠耳过去小声说:“没事儿,姐,还有我。”说完又招呼服务员,上了两杯酸奶,一杯给了鹿白榆,一杯给了沙木。
新疆虽不像山东那样有严格的酒桌文化,但该有的礼节和尊卑还是得遵循。
“站长,这段时间承蒙您照顾,第一杯,得好好感谢您……”
“站长,您能帮我们联系到北京研究所的专业研究员,解了我们燃眉之急,明天的艺展开幕仪式,您一定得来……”
“这个冷吃鱼真的好鲜嫩,谢谢站长款待……”
……
推杯换盏之间,已经分不清7个人各自喝了多少,敬了多少,又被灌了多少……这新疆的菜硬,肉足,酒也暖,7个人相谈甚欢,倒像是听家里长辈唠家常,听站长讲布尔津的过去,讲阿勒泰的冬天,听纪云川,林秋河讲他们团队的策展经历,讲“见海”展的构想……不知不觉,肉没吃完,酒已见底。
鹿白榆还算清醒,微醺迷糊但不至于烂醉,全程主打语言输出,戴扬则冲锋挡酒,喝个大醉。
鹿白榆和林秋河之间并无直接交流,只是偶尔,林秋河会帮鹿白榆舀个汤,夹块菜,递杯水,外人看来并无异常,因为这些事戴扬也常会做。
夜色渐重,夜市亮起了霓虹,更加热闹,仿佛晚间烟火刚刚开场。一看时间,竟已十一点。最后,也不知道具体聊了什么,恍恍惚惚,站长突然开口,说,那这事就成了!拉起林秋河,就要加上鹿白榆微信……
扫完码,一众人起身,夜市街口,各自散场,临走站长不忘嘱咐:“这里的河堤夜市很是热闹,你们年轻人爱逛,多逛逛。”
沙木搀着醉醺醺的戴扬,三人已无心逗留,径直朝书院走去,迷迷糊糊,全然忘记了和林秋河纪云川告别的礼数。
鹿白榆慢慢从刚刚的喧嚣迷幻中清醒,问道:“沙木,今晚发生了啥,怎么稀里糊涂的站长就说这事成了?”
“榆姐,你是不是也喝蒙了?全程你可都在协商。大概就是他们在新疆有一个月的自由创作时间,去哪都行,围绕“见海”主题就可以,因为大部分人可能多少都会选择和森林相关的元素,所以想着遇到瓶颈或是拿不准的专业情景,请咱过去讲解指导。你说了咱们大致会去的地区,说行程一致可以过去现场,路线不一致可以拉群线上交流,他们好像请了50多位艺术家呢……”沙木作为最小的师弟,没有让他多喝酒,思路清晰不少。
“啊,这样啊。我自己都要不记得了。这种场合我还是搞不来……”
“没有啊,榆姐,你是太强了,各方各面滴水不漏,酒量还好。”
鹿白榆笑笑,没说话,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彻头彻尾的i人,刚刚那场景都是强撑罢了,此时,早已耗费完了所有精气,急需一个人独处回血。
走到书院门口,“沙木,你照顾好戴扬先回房吧,他可没少喝,我去额河边走走。”
“好,那榆姐你别回去太晚。”
河岸步行道昏暗的模糊,隔很远才有一盏的泛黄路灯效果甚微。但幸好那晚的月亮很圆,很亮,映在额尔齐斯河面上,随着水波,月影层层缱绻。岸边伫立的额河杨之间稀疏交错的芦苇丛,在月光下,柔风中,摇曳着发光的轮廓。
额尔齐斯河如同这片大地的神明。它翻腾的水花,一层一层自北方而来,一声一声敲打着存在于朝南而去的一切生命的脉搏。鹿白榆朝着月亮,跟着额河水波翻腾的节奏,一步一步,朝北走,任风凌乱着头发。
渐渐,前方出现一个人的剪影,被月光若隐若现,拉的好长。再走近些,那人像一处黑色雕塑,面朝河岸,静静地站着。
“林秋河,是你吗?”鹿白榆看清了这男子的侧影,高挺的鼻翼迎着月光,深邃的眸子与远方黒寂迎着星辰万点的河面融为一体,悸动着每一处心跳。
“鹿白榆,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们,你就这么想和我……们划清关系?”林秋河转过头,脸庞没有了一切月光赋予的神圣光辉,只觉冰冷黯然。
“只是想让原本也不复杂的事情更简单化,现在不是挺好,我们只是甲方,与乙方的关系,清晰明了。”
“原本也不复杂……呵,也是,对你而言,也就是一句话能解释的事,不过是两个前任罢了……”林秋河顿了顿,换了副态度冷笑一声,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像在鹿白榆脸上淬刀子。
鹿白榆被林秋河的话狠狠激到,他从未听过一向温文尔雅的林秋河会说出这么不留情面的话,恼羞成怒,以牙还牙:“对,就是这么简单,所以,作为前任,能请你也做个称职的前任吗?不要动不动就诈尸。”
“鹿白榆,你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是你先开始的。”
事实证明,和鹿白榆吵架,林秋河从来没赢过。
又一阵更为强烈的风吹来,芦苇丛摇曳的厉害,带走了刚刚所有的戾气和凝重。
“明天的开幕仪式,你们记得来……还有,这次,也是意外,我真的不知道站长介绍的顾问,是你们。”林秋河平复了心情,恢复往常平稳的语调,淡淡解释,似在消除鹿白榆心中疑问的种子。
“没关系,我就算早知道是你们,这钱我也挣。”鹿白榆觉得有些冷,裹紧身上的衬衫,转身朝书院走去。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问一问林秋河:如果他一早知道是他,还会来吗……
风吹的急,鹿白榆的步子更急,不觉已走出很远。只听自己背后也有一阵脚步声,但绝不是自己的脚步回声,不觉有些发冷,是林秋河,还是别人?
她小心翼翼回过头,发现是林秋河,约莫5米的距离,刚好在四分之三黑的夜里,看清人影的距离。鹿白榆突突的心脏渐渐舒缓,接着便骂:“林秋河你要吓死人啊,干嘛跟着我!”
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消散的酒意壮了怂人胆,真的被刚才尾随的脚步声吓破胆,鹿白榆这一嗓子喊的歇斯底里直接破了音。
什么是一拳敲在棉花上,大概此时就是了。林秋河大步流星走到鹿白榆身旁,停下脚步,不紧不慢地说了句:“我回书院。”然后超过鹿白榆,走在鹿白榆前面。
不知为何,林秋河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向鹿白榆:“如果你害怕,我可以送你回去。”
鹿白榆没理他,自顾自地朝前走去。这才想起前台小姐姐的话,书院的房间被艺展的人订满了,想必就是他和纪云川一行人了。只是她们这几日一直待在林间,白天回来洗个澡小憩一会便又出去,从来没碰到过罢了。
两个人不再说话,并排走在步行道上,只是离得很远,这隔阂塞得下整条银河。
165的身高和188的身高,保持着相同的步速,林秋河就这样默默陪着,一言不发。好像最初的他们,围着中心广场晨练散步,也是走的很慢,只不过那段记忆里,他们靠的很近,时常互相碰到对方的胳膊,也不似现在这般沉默,总是一方喋喋不休,一方哈哈大笑。
“你和纪云川,为什么会成为搭档?”
“拜你所赐,打了一架,就成兄弟了。”
……
“椰子也来了吗?”
“没有,在他妈妈那里。”
……
二人一起进了书院大厅,上了二楼走廊,打开各自房门,鹿白榆在202,林秋河在201。
“晚安,今天,记得锁好门。”进门前,林秋河对着鹿白榆,很郑重地说出这句话
“砰……”
鹿白榆没好气地重重把门推上。当我三岁小孩吗……我当然知道锁门……
鹿白榆从来不喜欢太过嘘寒问暖的照顾,觉得虚情假意,觉得自己被包围掌控,她觉得林秋河过界了。
今晚,终于能享受一把豪华民宿的惬意了。
鹿白榆洗完澡,换上宽松舒服的睡裙,窝在阳台的木藤椅上,喝着蜂蜜水,看着刚刚因林秋河而被打断的夜色,给叶夏木发信息。
鹿:【夏木,明天“见海”开幕仪式见,不提前剧透,你和月鹿会有惊喜。】鹿白榆实在是想看叶夏木和张月鹿见到林秋河和纪云川时惊掉下巴的情形,不能只有她一个被吓,还是吓两次。
叶:【太好了,晚上带你去逛逛七彩河,那还有一间环境贼好的酒吧。】
鹿:【你们搞艺术的,出席这种开幕仪式,穿什么有讲究吗?】鹿白榆想到自己一行李箱全是破风服冲锋衣速干衣,有点头疼。
叶:【又不是出席晚宴,没啥太讲究的,主打一个舒适得体,你不知道,有些自诩过高的艺术家穿衣风格能有多独特……】随即发了一个辣眼的表情包。
鹿:【那还行,明天见。】
那就放心了,鹿白榆明天下午还要去一趟五彩滩附近的额尔齐斯河堤岸,想起站长酒桌上提到过,想去再考察考察,穿的太拘束反倒不方便。
睡前,又想起林秋河那句刺耳的话,两个前任……,他还是耿耿于怀,但十年过去,可到底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鹿白榆想不通。
鹿白榆点开简书,更新了八个字:【梅开二度,阴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