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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我与伏山的生活之间虽然划清了界限,但我们却又不可避免地互相干扰着对方。我对他的态度很差,可是他居然一直能够忍耐。这让我不仅开始好奇,伏山的忍耐限度到底有多大,他心里那只承载着人们恶意的袋子究竟有多深。
      但是我不想主动去问伏山的事,那样会看起来我很在乎他。只是我没有问起,伏山也不会主动说,我们之间的对话只存在于人类的基本需求之上。
      转念一想,我又觉得关我屁事。关上门,又是什么也不会发生的一天。
      我的睡眠一向很浅,但凡夜里有任何一点动静都会把我弄醒。所以就算我紧闭房门,却还是听到了防盗门打开的声音,随后是一些听不太清的窃窃私语。
      鬼使神差地,我躲在黑暗中潜入了我不曾探究到的领地。只是我刚走到门后,就嗅到了一股令人厌烦的味道,就着楼道中的灯光,我看到地砖上映射着伏山抽烟的影子。我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

      昏黄的光线中划出一道白烟,烟尾随着时间慢慢地消散在空气之中。不是因为入冬了从嘴里哈出的热气,而是真正的一束混杂着焦油味的烟。
      伏山双指夹着一根即将燃尽的女士烟。烟已经快烧到滤嘴,可他却还没有捻掉的意思。摇摇欲坠的烟灰夹杂着一两点火星,落在伏山光溜溜的脚背。他这才被惊醒,连忙将烟捻灭在摆放在墙角的垃圾桶边缘。
      他不耐烦地将手抱在胸前,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对方比自己还矮上一点,也算是熟人了。
      “卞叔说你这周必须回去……”来者绞着手指看似有些紧张,他漂亮的眼睛里全是焦虑。
      “我说过我不会回去。”伏山声音淡淡,“如果我没有确定我的想法,我不会自己跑出来。”
      “卞叔会把你毁掉的!”男孩有些着急,两只手想要去握伏山的肩膀,却又畏畏缩缩不敢上手,“大家都很担心你……你也知道卞叔是什么样的。”
      伏山听了男孩的话冷笑了一声,“既然我跑出来了,那我就不怕被他抓到,这些年我赚的钱早就够他回本的了。你让卞叔别费劲了,乘早培养新人吧,我这种老东西早该退休了。”
      男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带着担心的眼神又深深地望了伏山一眼,转头便跑了。
      伏山眼看着转角的电梯中射出亮白色的光,又慢慢缩成一条线。卞叔是打定主意了自己会回去,才这么放心地找阿鸣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人来叫他回去吧。心里止不住的烦躁,他从松松垮垮的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一包蓝白包装的女士烟,敲出一支烟,凑到了嘴边,点上了火。
      在卞叔那里,抽烟是禁忌。他从不允许自己的男孩们会对任何东西上瘾,也不喜欢他的男孩们身上被沾上令人不悦的烟味,他就像一条训练有素的警犬,鼻子灵得要命。抽完烟后,就算喷上浓浓几层香水,还是会被嗅得出来。
      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呢?伏山已经不记得了。也许是十几岁的时候,卞叔拿他明码标价的时候。
      伏山还记得买走他第一次的对象很喜欢抽烟,那对嘴唇凑上来的时候,口腔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一开始伏山还不太喜欢这种味道,但是闻久了也就习惯了。
      过了不久之后,他便开始偷偷地抽烟。倒也不是因为他喜欢抽烟,而是他喜欢那种将所有烦闷都从自己的身体中吐出去的感觉。伏山会把买来的烟都藏在自己那些不穿的、崭新的鞋子里。他抽过很多种烟,不过他还是偏爱Mild Seven,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的那个人所抽的烟。
      但是如果被卞叔发现了,那就免不了被责罚。记得第三次被抓到的时候,卞叔直接让他陪了一个他以前不曾陪过的那种类型的客人——一个肥头大耳的油腻男人,不仅嘴里满口粗话,动作也相当粗暴。伏山还清楚地记得那天自己有多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
      那天之后他突然认识到,自己跟卞叔手下这么多男孩一样,只是卞叔用来赚钱的工具而已。
      卞叔是他的养父,但是卞叔只让他叫他卞叔。
      卞叔说,他培养伏山就是为了让伏山成为他的摇钱树,而不是赔钱货。卞叔让他读书,让他学琴,让他念大学,就是为了让伏山能够接待更高级的客人。
      卞叔说,你为什么叫伏山,因为你背负着整座House的生存——卞叔的店叫House,意味着“流浪”人的家——背负着House的未来。你身上压着一座山,所以记着永远都不要妄想直起腰做人。
      可是卞叔却忘了,越是有思想的人,越是没法掌控的。伏山在接收到惩罚之后确实听话了许多,但是试图挣脱这座山的心思翻天覆地地涌上他的脑海,他突然意识到那些被束缚在牢笼中的鸟为何想要飞出养尊处优的境地。
      House虽然被那些来开荤的男人当成自己的另一个家,但绝不会是伏山的家。
      他记得自己已经好几年没抽过烟了,但是那天第无数次完好地从段奚冉的家里离开的时候,他却坐在House的院子里接连着吸了好几根。段奚冉是他自己偷偷接的客人,本来只是想随便玩玩,但他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这么鸡毛蒜皮的事去顶撞卞叔的禁令,不就是没有挨操吗,这难道不好吗?
      不用干活还能拿钱不好吗?
      不好,当然不好。就算是像他这种做皮肉生意的也是有职业素养的,被这样对待的伏山感觉自己像一颗被人弹飞的鼻屎——没有存在的价值。
      与此同时,他又十分矛盾,因为他不想再干这档子事了。但是从小被教育如何当Money Boy的他,又怎么能忘记这些刻入骨髓的教导。
      伏山将烟头在小碟子里碾灭,将碟子扔进了隔壁屋门口的垃圾桶。
      今晚他不想接任何人的指名,多少钱他都不想接。偶尔任性一回,卞叔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打算回屋子的时候,他看见同为卞叔手下的Money boy阿鸣站在花园里看着丢垃圾的自己。对方似乎正在讶异自己的行为,整个人愣住了一般。或许是担心自己会被打死吧,伏山冲着阿鸣笑了笑。
      随后他越过阿鸣进了屋子。说是屋子,其实是店。卞叔把在这里工作的男孩们都称为他的房客,不过他的房子远远不止这一栋。但是因为伏山在这儿,所以卞叔呆在这里的时间也就更久一点。
      美名其曰关照“儿子”,实际上是变着法子监视他。
      走过一道长长的走廊,每一扇紧闭的门上都挂着“勿扰”的标识。伏山知道,在这些门后,有些人在用自己嘶哑的声音呻吟,亦或是哭喊。也有些人的瞳孔已经涣散,心智已经飞逝,早已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其实伏山一直觉得这条走廊很长很长,想要走到走廊的尽头要很久很久。因为这里过于安静,而他之前每次都仿佛在走向死亡。今天他突然发现其实这条走廊很短,只是走几步就到了尽头,看见了在尽头的一副伪装成窗外风景的烂画。
      这里没有窗,也不该有窗。有了窗就好像有了盼头,盼头是Money Boy最不该拥有的东西。如果是自甘堕落做了Money Boy,就不该奢望有一天可以脱离这个泥沼。
      可是伏山不同,他是被迫的。他从来没有机会选择自己的人生,所以他此时很希望这幅烂画后面藏着真正的窗户。可是没有,他拿开这幅画很多次,但是每一次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伏山心想,他应该主动一点。他读过大学,也会弹琴,就算不做Money Boy,他也可以找到工作,养活自己。他应该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道路,而不是匍匐在卞叔的脚下,心甘情愿地做一个引诱男人的道具。
      他的房间就在走廊的尽头,烂画的左边。
      开了门,伏山看见卞叔正在他的房间。而他那些还没来得及抽的,可怜的烟,全都被搜了出来,一股脑全被倒在了床上。
      卞叔坐在伏山房间里唯一的沙发上,双手抱着肩,一根手指摆在鼻下,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脸上的肌肉放松着,一脸无所谓的模样。但伏山知道,卞叔每次露出这样表情的时候,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伏山握着门把手,用力地将屋内的场景在自己面前关闭,他不顾一切地往走廊外跑去。伏山知道自己得不停地跑,他不能停。
      他无处可走,无路可退,却还是一路流浪到了这个从来没对自己动手动脚的男人的门前。
      伏山猛地吸进一口烟,浓烈的尼古丁呛入他的喉咙,使他猛地咳嗽。

      我没能够待到他们说完话就离开了,我想黑夜中的白烟并不适合我。只言片语中我得知伏山是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或许还有更令人无法想象的话在之后,可是我对烟味的厌恶远远大于对于伏山的好奇心。
      我紧闭房门,恨不得把那些无法察觉的缝隙都堵死。烟这种东西几乎是无孔不入的,我害怕它会从某个角落钻入我的房间,更害怕它把它浓郁的味道嫁接到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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