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长野风过

8、出院

　　沈然出院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去澳大利亚最好的时候已经过了，现在那里又闷又湿，去了活受罪。

　　“你还有想去的地方吗？英国？荷兰？冰岛？”沈然有些愧疚，他不想让别人期待的事情因为自己而落空。

　　“去什么去，”温格轻轻踢一下沈然的左腿肚子：“还瘸着呢大哥！万一给你搁浅到半路上咋办？好好休息吧，养好了再说。”

　　“那出院了，咱们去哪？”沈然问。

　　温格想了想：“你是不是还没毕业呢？带我去你们学校逛逛呗！”

　　这个沈然是真不想去，他路上见了同学老师都绕路走的，怎么可能主动送上门去？

　　“我们学校没什么好看的，破破烂烂的。不如去外国语看看吧，那里的建筑很漂亮。”

　　“不要，我就想去你们学校。”温格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好吧。”沈然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妥协了，好像他遇到温格就没有反抗之力。

　　沈然的学校在江城，那是一个很繁华的城市，温格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的地方。

　　她精心挑选着要穿的衣服，不想在时尚之都显得格格不入。可是用力过猛，打扮的复杂又土气。

　　沈然给她建议：“你想显得高级点，可以穿单色的衣服，比如黑T配牛仔裤，卫衣配运动裤，简单又不过时，永远不会穿错。”

　　温格主打听劝，换上之后果然显得气质高贵了不少。

　　“沈然，你怎么这么懂啊？”温格一脸坏笑地靠过来：“是不是谈过很多女朋友？这么有经验。”

　　他还真没正儿八经谈过恋爱，最多就是高中时有过春心萌动，和喜欢的女生暧昧了一段时间，还没表白就被他妈拆散了。

　　“怎么拆散的？”温格八卦之心燃起，兴冲冲地问。

　　“就是，用我的手机给她发了一段说要绝交的话后把人家删了。”后来他想去人家班上解释，直接被拒之门外，还被挂在校园墙上骂渣男。

　　“你也太惨了吧！”温格啧啧感叹：“不过你比我好多了，我都没喜欢过别人呢。你说，我不会到死都谈不上恋爱吧？那多遗憾啊！”她仰天长叹。

　　“瞎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沈然就不能从温格嘴里听到这个“死”字，明明是他从前挂在嘴边的字眼，可是一从温格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儿，难听得很。

　　“那你们学校有没有帅哥？”温格满眼憧憬：“要是能偶遇上个帅哥，然后谈上一段轰轰烈烈的恋爱，那我就死而无憾了！”

　　“你去睡觉吧，梦里啥都有。”沈然没绷住笑出声来，被温格追着拿抱枕狂砸一通，最后还把自己搞的心律不齐，蹲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

　　***

　　温格不管在哪都始终保持着百分百的活力，尽管前一天晚上两人打闹到将近十二点，第二天早上温格还是六点钟准时睁眼起床，看不出丝毫疲惫。

　　“你起太早了，”沈然缩在被窝里嘟囔：“大学生最早的课也在八点。”

　　“我知道啊。”温格撇嘴，她只是保持良好的作息而已，绝对不是因为太兴奋睡不着！

　　他们住在沈然租在学校旁边的房子里，loft的户型下还保持了足够的层高，阳光从二楼的窗户上照进来，一片暖意融融。

　　临近十点，沈然终于从床上爬起来。他揉揉眼环顾四周，温格不在房间，他迷迷糊糊地摸出手机发现上面有四五个未接来电，有沈朝的，有温格的，还有一个陌生号码，但沈然知道这是谁，熟练地拉了黑名单后先给温格回了电话。

　　“你终于醒了？”温格的声音轻快，四周有些嘈杂，

　　“嗯，你在哪？”沈然的声音沙哑，边说着还打了个哈欠。

　　“我在你们学校后面这条步行街上。你要不要来？”

　　“步行街范围太大了，”沈然看看时间：“要不你再逛一会儿，我先去学校处理点事，等中午我到门口接你，咱们一起去食堂吃饭。”

　　“好啊！”温格这边刚挂断，沈然这边就又打进来一个：“喂？你跑哪儿去了？”

　　是沈朝。

　　“我回江城了哥，回来上学。”沈然站在衣柜前挑挑选选，察觉到沈朝话里的斟酌主动开口问：“是不是我妈找你了？”

　　“嗯。安经理说你不接她电话，她很担心你。”昨天沈然放完话安岚立马就转变了思路和方法。说到底这就是沈然和沈朝两人之间的战争，沈然不给机会，那就从沈朝下手。

　　安岚才不会管谁才是她的儿子，她只会盯准自己的目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沈然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也不意外，只是淡淡地说：“没事哥，我们之间就是有点误会。下次她给你打电话你就说不知道好了。”

　　沈朝沉默半响，语调温柔地说：“不论如何，安经理毕竟是你的妈妈，一手把你抚养大不容易，你……”话还没说完忽然被打断，乔安的声音透过听筒远远地传来：“你一边去吧，人家母子俩的事你还掺和上了。”

　　沈然憋着笑说了句：“谢谢嫂子理解。”然后再三保证能照顾好自己，沈朝这才不放心地挂了电话。

　　到学校门口时正好是午饭时间，温格还没到，沈然看着来来往往的熟悉面孔又把帽檐拉低了些。

　　“大哥，你看的到路吗？”温格找了半天才根据帽子锁定了沈然，对他的行为表示不解：“你是通缉犯啊？”说着把他的帽子一把掀了下来：“看看这大好河山吧！”

　　“沈然？”这边刚露面，那边就被人认了出来，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一脸惊喜地看着沈然。

　　而沈然则是一脸懵逼，尴尬地笑着。他是真不认识眼前这位，连眼熟都算不上。也有可能是曾经认识但现在忘了。

　　两人驴头不对马嘴地打过招呼后，温格惊呆了，她实在不能想象怎么会有人连自己的同学都认不出来。

　　“不是哥们，他真的是你同班同学吗？”

　　“是啊，他刚刚不是说了吗？”沈然又重新带上帽子。

　　“所以，你不会是害怕别人认出你来跟你打招呼才这样打扮的吧？”温格终于想明白了缘由，谁家好人来学校跟做贼一样啊！

　　“你是不是有脸盲症？”温格思来想去只有这一种可能。“你…你不会也记不住我的脸吧？”

　　沈然停下来，温格猛地撞到他的后背，揉着鼻子瞪着扭回头来的沈然。

　　“我不是脸盲，我当然记得你的脸。”沈然抿唇：“我记不住他们只是因为对我而言不重要，不上心自然记不住。”他甚至不会在脑海里想起这些个名字，又何谈记住这个人呢？

　　温格盯着他，半响才放开鼻子，愤愤地说：“原来你不仅高冷，还傲慢。说不定哪天你就把我的脸也忘了。”说完就气呼呼地往前走，却被沈然叫住。

　　“你走错了，左拐。”

　　***

　　食堂人不多，大多数学生在过了大一的新鲜劲后就选择点外卖或者去校门口的小饭馆吃。毕竟学校的菜色一般，价格却也算不上便宜。

　　温格一顿吃下来彻底祛魅，抱怨电视剧都是瞎演的，沈然哭笑不得，说那都是浪漫主义文学，来源于生活又逐渐脱离生活，只是套了个现实的模子而已。

　　下午温格说想去听节课，沈然一看课表，自己还真有课。之前都是申请的免考勤，所以一年多都没来上过课。

　　“只有二十个人的小课，你要去吗？”沈然倒是无所谓，带个人进去也无伤大雅，提前给她打预防针：“人少的话老师有可能记得学生的脸，你脸生，她会以为你是来代课的。”

　　“没事。”温格时刻以将死之人自居，才不会在乎这些有的没的。

　　到了课上，老师倒是没发现多了个人，只是温格自己还没听十分钟就昏昏欲睡，到第二十分钟的时候实在坚持不住，溜之大吉。沈然也不想听，等到课间休息的时候收拾东西准备直接回家，一出门就看到温格靠在教室外的墙上玩手机。

　　“你没回去啊？”沈然惊讶地问，

　　“没啊，你不还在里面呢吗？”

　　“其实你可以坐在里面玩的。”

　　温格翻个白眼，指着墙上的照片问：“这是你们学校的社团活动吗？看着蛮有趣。”

　　沈然顺着看过去，有野外攀岩，有万圣节的化妆舞会，还有和留学生一起举办的不知道什么活动。他倒是一个都没参加过，之前也没注意到这些照片。

　　“是吧，我们学校社团还挺多的。”

　　“你加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加。”他对这种团体性活动不感兴趣。

　　温格表示毫不意外：“你要说你参加了什么才见鬼。这就是你沈然啊！”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永远冷漠，永远孤独。

　　可是谁又想一直孤独呢？

　　回去的路上他们遇见了薛迟，他约着同学去野炊。

　　温格很感兴趣，奈何身体条件不允许，只能跟薛迟互加了联系方式，对方答应到时候给她发照片。

　　沈然懒洋洋地站在一边玩手机，家属感十足，看得薛迟啧啧称叹：“然哥啊，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么一天。”他和沈然小学起就是同班同学，那时候的沈然虽然性格开朗，朋友也多，但自己作为别人眼中他最好的哥们却心知肚明，自己从未真正走进过沈然的内心。沈然的防御这么多年来始终无懈可击，和所有人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唯独温格，破了戒，站在了他身边。

　　“看到你现在这样我就放心多了，”薛迟拍拍沈然的肩膀：“你是不知道，去年你让我有多担心，要不就是半年见不到你，一见到你就是半死不活的样子。现在多好，阳光大男孩一个。行，那我先走了，改天再聚！”

　　沈然笑着摆摆手，转头看到温格正在翻薛迟的朋友圈：“哇塞，你看你看，这才是电视剧里的大学生活啊！”九宫格照片里有清澈的泉水，壮美的冰山，还有一堆朋友聚在一起欢笑嬉闹。沈然只看了一眼就别开脸，没什么情绪淡淡道：“走吧。”

　　“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和氛围吗？”温格问。

　　沈然眉眼低垂，轻笑一声：“如果我想，随时可以加入他们。”

　　“所以你想吗？”温格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待在一起这么久，还是没看清沈然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是人就会有欲望，人就是因为欲望才活着。所以沈然的欲望究竟是什么？

　　最后一句话温格直接问了出来，沈然偏着头反问：“那你呢？你的欲望是什么？”

　　“我的？就是活着，健康的活着。”

　　“然后呢？活着之后呢？”

　　温格还真没想到之后要怎么样，毕竟健康地活着已经是个奢望了。

　　“我没想过。”温格实话实说：“但是我知道，我喜欢每一天的阳光，喜欢路上遇见的每一张笑脸，爱着每一个爱我的人，期盼每一次的未知与冒险，怀念每一寸美好的回忆。我来人间一趟，不止要看看太阳。”

　　沈然并不意外，不过这些东西他仅仅是听着就兴趣全无，如果非要说，“我现在所期待着的，不过是我们赌局的结果。”

　　温格看着他诚恳的眼神，忽然心里没了底，第一次产生了怀疑，自己所看到的世界，真的有那么美好吗？如果是真的，为什么沈然看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