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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车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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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避暑山庄舒舒服服地玩了一周,快乐持续到沈然在大堂远远看到了他妈妈安岚。他躲起来,藏在柱子后面,等女人离开后问前台刚刚她问了些什么。
“安经理问您最近在不在这里,不过您已经提前跟我们打过招呼了,所以我告诉她我没见到您。”
沈然觉得还是要尽早离开,他虽然换了手机号,但这边人多眼杂,呆久了迟早要被她找到。
回到房间刚想开口和温格商量,对方就兴冲冲地举着一张图片问他想不想去森林公园。
“就是有点远。”温格嘟囔着,她怕沈然不愿意。
远?正合我意啊。“好啊,在哪?”
温格有些惊讶地看他一眼,这次怎么这么爽快?她开口:“在澳大利亚。”
正在喝水的沈然闻言被呛得猛咳:“你说什么?澳大利亚?”
温格点点头,瞪大一双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你有护照吗?”他打赌温格没有。
果不其然,温格摇摇头:“但是我看网上说很好办,资料我也都有的。”
“你一直带着户口本?”沈然感到匪夷所思,甚至怀疑对方是早有预谋。
“没,带着太不方便了,我前段时间让人帮我寄过来的。”
这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奈何已经答应了对方,沈然只能说:“你把材料给我,我明天和你去办。”
一切办好,订了机票准备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沈然收到一条短信,发件人的号码没有保存但是他很熟悉,上面写着——
沈朝明天结婚,在江城的文然酒店。
沈然盯着看了两秒后把短信删除,来信号码也拖入黑名单里。
过了半个小时又有一条没有保存的号码发来短信:“你明天要去澳大利亚?你在想什么?”
沈然木然地把手机关机,她怎么知道的已经不重要了,拉黑也没有用,她总有新的号码。
***
中午十一点的飞机,酒店距离机场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两人早上八点多就得起床。沈然还坐在床上发呆,温格就把东西准备好随时准备出门了。
“你吃早餐吗?”沈然声音还哑着,迷迷糊糊地问。
“你能起来不?赶得上就吃。”
“我……”沈然犹豫了一下,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很困,但是又有点饿。”然后用充满希冀的眼神望着温格。
“行了我给你带饭上来。下次不要拐弯抹角!”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臭毛病,说句话前摇那么长。
“菩萨心肠,谢谢您。”沈然说完心满意足地躺回了舒适的被窝,和周公再续前缘。
“二十分钟我就回来了,你别睡太死啊!等我回来你最好是起床了!”
沈然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比了个“OK”。
但二十分钟后,温格回来却发现酒店房间里空无一人。
上次的经历瞬间涌入温格脑海中,她紧张地拿出手机给沈然打电话,对面很快接通:“喂,温格,你回去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温格松了一口气,她压抑着火气说道:“让你在房间等着,或者你要出去给我打个电话发条信息告诉一下啊!你吓死我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末了认真解释:“对不起啊,我朋友喊我下来帮他拿个东西,我想着很快就……”
对面忽然传来一阵急刹声,接着有重物滚落的声音,四周声音逐渐变得嘈杂,温格刚放下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沈然?沈然!沈然你怎么了?”对面无人应答,一看手机才发现已经挂了。
温格赶忙下楼,心跳声在狭小的电梯内被无限放大。温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或许只是手机不小心摔到地上了呢?也有可能是被人抢了,现在的抢劫犯虽然不多但还是有的吧?
酒店门口围了一群人,温格脚下灌铅般缓缓走了过去,看到躺在地上的沈然的那一刻,她心跳漏了一拍,转头问周围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刚有辆车直直就朝这个男孩冲过来了,我们已经报过警也打了120。你是他朋友吗?”
“我是。肇事司机呢?”
“就那个穿黑色半袖的,他说是刹车失灵了。我看这车确实不太正常,哪有往大堂里开的啊。”
温格抬眼死死盯着司机,对方有些心虚地躲闪,倒是也老老实实在这等着警察来。温格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儿,但也说不上来,只能坐在一旁平复呼吸,焦急地等待着。
从手术室里出来已经是十二点多了,温格看着被推出来的沈然赶紧站起来。
“万幸,伤的不重,左腿上的伤口已经缝合了,就是有点脑震荡,住院期间再观察观察。”
温格连声道谢,警察那边也发来处理结果,对方的车辆确实存在刹车失灵的故障,判定司机全责,问她什么时候方便来一趟商定赔偿事宜。
“等沈然醒了再说吧,我只是朋友,不能替他决定这些事。”
刚挂断电话,又有电话打进来,是沈朝。
温格接起,对面传来沈朝焦急的声音:“温小姐,我弟弟怎么样了?”
他怎么知道的?温格愣了一下,先回答了他的问题:“已经从手术室里出来了,医生说有可能会有脑震荡,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
对面的人好像短暂地离开了一下听筒,传来音乐声,还有各种人说话的嘈杂声,过了一会儿,沈朝终于回来说:“把地址发给我吧。”
沈然醒来的时候,温格不在。他瞪着眼睛看天花板,脑海里不断想起那辆车冲过来的的情景——司机紧紧盯着他,目标明确。他确定,这车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
温格回来的时候在楼下遇到了沈朝,对方穿着一身正式的西装,好像是,新郎装?温格愣了一下,问:“您好,是沈朝哥吗?我是温格。”
两人虽然没见过面,但是沈然给温格看过他俩的合照,两兄弟长得不像,却各有各的好看。
“你今天结婚?”上楼的时候温格好奇地问了句。
“嗯。”仪式刚举办完还没给宾客敬酒就出了这样的事,沈朝担心弟弟,于是和乔安商量过后留她在会场善后,自己开车来医院。
“哥?”沈然正在发呆,听到开门声转过头来惊讶地看到了自己本该在婚礼现场的哥哥。他呼吸有些急促,不顾眩晕猛地坐起来问:“哥,是谁告诉你我进医院了?”
“这重要吗?你现在……”沈然皱眉。
“这很重要!”沈然打断,声音都在颤抖。
沈朝发觉不对,柔声问:“怎么了?是安岚阿姨告诉我和爸的。”
“爸也知道?”沈然的心瞬间凉透:“哥,你回去吧,别让嫂子等急了,你们这辈一子可就这么一个婚礼,不要留下遗憾。我没事的你放心,快回去吧。”说到最后的声音甚至带上了哀求。
沈朝有些不明所以,但是看到弟弟这么坚决的态度,在确认沈然没有大碍后还是决定离开。“你照顾好自己,不要一直麻烦人家温格,该请护工就请护工,有事给我打电话。”
温格打水回来发现沈朝已经走了,再一看沈然也醒了。她激动地上前抱住他:“你吓死我了!我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这话不假,温格跟着救护车把人送到医院后就去挂了个心外科的号,让医生给开了点药。
“我有心脏病,以后可别再这么吓我了。”温格有点委屈地说。
沈然只能轻拍温格后背以示安抚,但是他给不了任何承诺。这件事太过荒谬,他甚至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对了,交警队的人说这次事故是因为肇事车刹车失灵,司机负全责,让你去商量一下赔偿的事。等你好了再去吧,不急。”
沈然问:“能给我司机的联系方式吗?我直接联系他吧。”
拿到电话号码后,沈然没有给司机打,而是把一个号码从黑名单里拖出来把那串数字发了过去。
不到一分钟,对面就回了消息:“你没事吧?”
沈然看着这四个字怒极反笑,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亲妈居然会找人开车来撞自己。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妈妈?你为了破坏沈朝的婚礼居然用这种手段!”沈然趁着温格不在一个人上了天台,拨通电话,对面刚接起来他就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爸有没有去医院看你?”安岚语气平静,像是没有听到儿子的质问一样。
“你是我亲妈,我们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沈然忍无可忍,近乎嘶吼地说。
“是,我是你亲妈。我把你养大,供你读书,送你回沈家给你机会可是你呢?”安岚情绪也变得激动:“你回报我什么了?你给我什么了我问你!”
沈然呼吸一窒:“您想要的回报是什么?破坏别人家庭、抢夺别人的东西吗?”
“什么叫别人的?那是你的!”
沈然努力平复情绪,重复那已经说过无数遍的话:“妈,那不是我们的。我们不是沈家的人。”
“你是他沈福的儿子,沈家就该有你的一份。”安岚语气坚定,听的沈然心里发毛,他真的无法预估他妈接下来还会做什么,会不会继续逼迫自己?会不会伤害沈朝和沈夫人?甚至,会不会伤害温格?
沈然开始心慌,呼吸困难,站在天台上摇摇欲坠,楼层很高,底下的行人都像是小小的蚂蚁一样,为什么不能像大家一样简单快乐地生活呢?沈然想不通。电话里还不断传来安岚的叫喊声,沈然回神,拿起电话淡淡地说了句:“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您要是还对沈家的东西抱有幻想,对不起,另请高明。”说罢也不管对面作何反应就挂断了电话。
沈然想起从前的时光,安岚作为一个单亲妈妈带他很不容易,他懂事听话,努力减少妈妈的负担。九岁生日的时候,他对安岚说:“妈妈我爱你,等我长大了,你想要什么我都送给你!”
但是后来他发现他给不起。安岚野心太大,沈然曾经也尝试过,当他站在那个足以实现安岚梦想的位置上时,他听到员工谈论当初沈家的天下是怎么打下来的,他们说沈夫人厉害的很,没有沈夫人就不会有沈家的今天。他又想到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对他那般好,出国留学也不忘时常给他邮回些吃的玩的。
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要不要继续走下去。他不止一次地找安岚谈,希望她能放弃,自己也可以创业,给她想要的一切,却每次都是不欢而散。她只要沈福手里的,这种想法近乎执念。
于是他只能在对双方的愧疚中咬牙坚持,他开始逃避,躲着所有人,在别人表达关心时觉得自己不配,他不敢在公开场合大声说话,他怕吸引别人的注意,怕别人看向他的眼神,怕同学同事朋友发现自己背地里的肮脏,怕他们骂他白眼狼。他好像怎么做都是错的,怎么做都对不起爱他的人。他的出生本来就是个错误,是二十多年来插在沈家和安岚胸口上的利剑,是藏在所有人心里的疙瘩。
他开始承受不住这种痛苦,于是选择戒掉情绪,如果没有了情绪,是不是就不会有愧疚和难过?是不是也不用这么痛苦了?他不知道,没有人能告诉他,戒掉情绪之后等待他的到底是天堂还是地狱。他只是逐渐对身边的一切变得麻木,从前感兴趣的东西也索然无味。他迷茫,他冷漠,他孤独,他想不明白这么活着有什么意义,于是他在一个加班到十一点还要补学校论文的夜晚从办公楼窗户跳了下去。
再次醒来时,他躺在医院,医生告诉他,他患有中度抑郁和焦虑,伴随很高的人格解离风险。
那些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心里真正在想的是,为什么没死成?
后来安岚告诉他,多亏楼底有个三轮车,后座放着瑜伽垫,他正好摔在上面,虽然楼层很高,但是没有伤及性命。
心理医生隔三差五来和他聊天,他不想也不能说实话,最后编的谎话自己都要信了。
出院后,他开始感到愤懑不平,凭什么自己要活成这个鬼样子?他不断比较着自己和那些看起来很幸福的人,别人可以拥有的,他也要拥有。他嫉妒,他纠结,他日复一日地冥思苦想,被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问题缠住无法脱身。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疾病使他的工作效率大大降低,沈福对他的不满逐渐积攒,终于有一天,他跟安岚说应该带着沈然去医院看看,影视城这边就先交由沈朝处理吧。
安岚推开他办公室的门,上来就是一巴掌。
清脆、疼痛,像一把火,烧净了沈然心中最后的希望。
他没有辩解,没有吵闹,只是平静地说知道了。然后起身收拾自己的东西,最后走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拿。
他最真珍贵的东西已经留在这,永远也带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