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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名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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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乍一睁眼,梅负雪还有点恍神,迷迷糊糊间伸手探向床沿,结果摸了空。
他费劲的转过头,不出意料看见平整干净的床边。
指腹顺了顺,光滑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他拉上被子,仰面又赖了会儿,才不情不愿起身。
不是他勤奋上进,这个点也跟早沾不上边,只是昨天跑到太急,实在是……一堆烂摊子没动,总归让人不放心。
【宿主?宿主?】
系统在梅负雪动身那一刻就察觉了,但碍着某位祖宗地位的人没敢出声打扰,结果方才偷摸观望一圈,才发现那人早就不知道去哪了。
【你昨晚那句话什么意思?】
一天中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梅负雪盘腿坐在被褥中,手脚烘的暖融融的。
他打了个哈欠道:“字面意思。”
系统:【意思是他实力不济?】
梅负雪:“是他实力有损。”
经这么一提醒,系统终于想起来他们同行的初衷。
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能达成一致,不就是同命相连吗?
【宿主,你还记得这个啊,我以为你那天是诓他的。】
“诓他?”梅负雪无语,“我有这么黑心吗?”
系统满脸不信。
“行,”他认命应下,“刚开始是想诓,也不能说诓,只要让我恢复修为,治疗个小伤不是手到擒来。”
系统问:“后来呢?”
“后来想诓都诓不了,”他摊手,表示自己也是被迫,“看现在这副情况,我若是不做点什么,他仅存的实力还不知道能不能抵挡麻烦,况且他知道我的秘密,倒也省心省力,要是换成旁人我还要费劲装上一装。”
不过……
还有句话他没说出来。
叶鸿赫祭献之时阵法就开始坍塌,但除了分割的诡气,他一点都没感觉到多余的震动。
祁白川应该知道对面二人别有用心,故而一直暗中用着劲押住动静。
似乎是不想让他发现。
这想法来的微妙,但他直觉对方还有其他抵挡方子。
【可是……我还有一个疑问。】系统有点犹豫,不知该不该说出口。
“怎么了?”
系统道出心里话:【叶家塌了,叶鸿赫死了,我们的名额还能拿到吗?】
“……”
“……”
一阵诡异的沉默弥漫开来。
梅负雪打了个激灵,猛的坐直,下床穿鞋一气呵成,抄起外衣就向着门口方向跑去。
他的名额!
……
祁白川一晚没睡,点灯将人经脉顺的差不多了,才挪身去打坐。
中途天半亮时突然想起什么,又动身向外走去。
出门时身形一顿,思及那人脾性,还是在门口下了个阵法。
经过一夜的消磨,客栈外雪化了不少,半透明的水渍渗进泥里,将地上那具佝偻的身影抹的狼狈不堪。
歪倒的桌椅旁是翻洒的肉菜,他站在棚下,敛眉看了良久,待啸声沉寂,将一簇火苗打了过去。
地上浊雪尽化。
……
“公子?公子可需要帮助?”
出声人是个厨师打扮,初阳已升,他正欲为客人备饭,后厨的门就蓦地被推开了。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不请自来的公子,顶着副清辉圆月的仙人样就开始掌厨。
“无妨,”祁白川在拿刀的间隙回应,“我自己来。”
说罢熟稔的切了菜。
厨师呆在一旁被震的只敢看不敢动。
“有肉吗?”
“啊?有有有。”
他老实递过去。
“多谢。”
祁白川继续低头忙碌。
厨师眼睁睁看着对方比自己还要熟练的动作,想上去搭把手的心思也歇了。
不多时,后厨锅炉热气腾腾,饭香四溢,祁白川拭了手,将饭菜装入食盒中,才转身离开。
厨师眼尖,一下便能认出那份量只够一人裹腹,惊诧之下又产生了新的疑惑。
如果他没记错,稍微有点能力的修者好像都辟谷了,那菜色相俱全的样子,还真不像是修仙人做的。
……
做饭的时间并不长,祁白川走上楼梯时,外面天色亮堂的晃眼。
他估摸着时候,掐点准备推门。
谁知手还没挨着地,门就“嘭”地震了两下,力度之大阵法都颤了颤。
紧接着就是什么东西砸地的闷响。
“……”
凭他对那人的了解,大概已经猜到屋内发生了什么。
手拂过门把,阵法倏地消散,门缓缓打开,露出了地上傻坐的人,以及额角可疑的红润。
祁白川不动声色关上门,俯身把人提起来,道:“睡醒了?”
撞到脑袋的人还一脸呆滞,踉跄走了两步,似是自言自语:“这客栈的门……质量有点好。”
祁白川:“……”
他点头无愧应了句:“上等房。”
“……”
“我……”
梅负雪扶着额头还想说些什么,眼前却蓦地出现一只深色木盒。
反应慢了半拍,盒子香气铺面而来,一瞬间便掳获了他全部注意力。
不等祁白川主动说话,盒子就倏地被人夺走,上层盖子掀开,一碟红通通的辣炒肉片映入眼帘,旁边还衬了一小碗米饭。
梅负雪饿了许久,两眼放光,再顾不得脑门上的伤痕,如获至宝般将饭菜端至桌上,猫似的端坐着享用。
他的吃相很优雅,微低着头,瘦白的两根手指箍住筷子,每次只吝啬的夹一口,与跑出马车偷食的人判若两人,比叶憬还像个世家少爷。
祁白川收回目光,待人吃了大半,白饭囫囵留了个底,方才出声询问:“你出去做什么?”
梅负雪一愣,抬起头,眨了眨眼,茫然的看了对面人一会儿,又眨了眨眼。
然后忽然意识到什么,眼睛蓦地睁大。
“我的名额!”
祁白川:“……”
他瞥了眼刚抓完筷子就往自己身上蹭的爪子,终究还是没扔下去。
“叶鸿赫死了,我好不容易从他那诓来的名额怎么办?本来还指望你来帮忙,结果你一句话不留就半途跑了。”
梅负雪神色焦急,白碗都放下了:“怎么办怎么办……我的灵力怎么办……”
祁白川眼疾手快,按住又要继续往外跑的人,另一只手把筷子重新塞回对方手上:“我本意控制他下放名额,未料你会将他逼至如此境地。”
梅负雪闻言一僵,扶着桌子颤巍巍坐回去,怔然道:“早知道不去偷令牌了。”
而后欲哭无泪的拿着筷子,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
祁白川:“……”
他无奈:“吃完再随我去叶家。”
话甫一落下,就见身旁人又扒了两口饭。
……
阵法覆盖的范围极大,叶家祠堂只是其中一处入口,还有数个小阵门隐藏在暗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地,譬如——某位长老的后花园。
这位长老正怒目圆睁地与叶憬对峙。
正堂门口,青天白日下,一众叶家弟子眼冒血丝,如丧考妣,狗见了都要谓叹一声忠义,实则是吹了一整晚冷风,不明所以呆瞪瞪聚在一起装样。
长老站在嶙嶙碎石上,手中拿了个物什,衣袍凌乱却掷地有声:“我原先怎么说的?不让你们搞这些东西,你们不听!”
有弟子窃窃道:“就连家主都没料到韩峥会如此肆意妄为。”
长老呵斥:“你还敢提家主?”
……
二人来到叶家时就是这么一匪夷所思的场景。
“哟。”
梅负雪此刻就站在正堂唯一完整的石阶上,好奇的打量周围一群人。
“还挺热闹,叶鸿赫都没了他们还有心思扯家常。”
祁白川召回剑,这次没再扛着人走,大发慈悲带人御剑而来。
二人站在人群中央位置,却无一人将视线投过来。
细看去就能发现,两人周身灵光闪烁,像是蒙上了层薄薄的罩子。
觑人要动,他道:“别乱跑。”
梅负雪“噢”了声,收回脚,毫无自我反省的态度。
……
那边叶憬听到这番训斥的话语,不太高兴,沉着脸反驳:“我早在叶家出事之前就安排底下人防备着韩峥,可我就算说出来又有谁信我?”
“你何时安排的?”
长老质问。
叶憬一噎,含糊道:“就在昨日。”
“好,”长老也气急了,“现在家主出事,韩峥音讯全无,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
叶憬抿着嘴,不说话了。
但总有人不察眼色,非要问出个所以来。
“韩仙君为什么会跟父亲扯上关系?”
叶安急急忙忙推开人群,一副刨根问底的样子。
他昨晚没撑住,跑去外面睡了一夜,今早醒来回家,就见众人齐聚一地,如临大敌。
话一出口,弟子间窸窸窣窣声肉眼可见的安静下来。
大家都默契的将目光放在叶安身上,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想阻拦又不敢阻拦。
叶憬怕他再惹事端,赶忙将人拉至一旁,眼神示意他闭嘴。
可叶安是什么人,当即立断挣脱束缚,凑到长老身边刷存在:“长老,韩仙君风光月霁,必看不得我们受苦,眼下叶家急需救援,不如求他来帮忙。”
“……”
弟子们不约而同移开目光,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长老气的吹胡瞪眼,几欲一巴掌呼过去,又念及叶家子嗣稀缺,在最后关头生生忍住了。
“你这个……你……”
他说话都不利索,指着叶安脑门的手都发抖。
终于,有弟子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将叶安带至一边,小声解释:“二少爷,可别再说了,长老正在气头上呢。”
见对方还想张嘴,弟子立马继续接话:“昨晚长老听见异动赶来查看情况,谁知刚经过后花园人就陷进去了。”
叶安注意力被转移,追问道:“陷进什么去了?”
“阵法,”弟子压低声音,不敢放在明面上,“还不是一般的阵法,差点命都没了,长老出来后就在藏书阁翻找了一夜,发现那居然是个失传的诡阵。”
叶安听到这,是真的按耐不住情绪了。
“诡阵!?”
“二少爷,小点声。”弟子马上制止,“这事闹的人心惶惶,长老不敢大肆宣扬,你可不能说出去。”
“哦哦哦,好的。”
叶安被吓住了,他一个次子,平常家族要事都轮不到他,遑论这种惊天秘闻了。
“还有啊,”弟子环顾四周,见无人关注,又透出一个消息,“这阵法跟韩峥还脱不了关系。”
“为何?”
“因为长老在诡阵中捡到了他随行弟子的令牌。”
“……”
两人自认为说话声不大,实则也真的不大,周围一群人,包括长老在内都没听见响动。
若有人放出神识,自然能察觉,可现在这种情况没人有那个贼胆。
怪就怪在好巧不巧,他们自作聪明选了个杂乱的地——正堂的台阶旁。
祁白川就夹在两人中间,手中拎着个外衣袖子,面无表情的听完这段谈话。
而衣服的主人已经跑到另一边光明正大观摩那位倒霉长老手中的令牌了。
此情此景,他难得庆幸结界是对人下的,并非画地为牢。
手指一动,嗖地一下,远远飞来个身影,那身影还有点不情不愿,伸长手差点把旁边的弟子也拽过来。
人未至声先至:“你干嘛啊,我还没看完呢。”
祁白川一句话不说,把衣服重新帮人套上,做完这些又不知从哪抽出根绳子,就着人手腕系了个死结。
梅负雪有点不满,但碍着对方脸色不太好,就没敢挣脱。
他眸光一扫,看见台阶二人还在低声细语,且皆一脸震惊惶惶,忍不住偷笑:“活该。”
祁白川扯了下绳子。
旁边人立刻闭嘴。
但明显威势不大,今日估摸刚睡醒的缘故,梅负雪精神气旺盛,没过一会儿就得了趣。
绳子不算短,能供他围着绕两圈,稍微一拉绳随叫随到,他正急于没人分享乐趣,干脆一使劲,把人直接拉下台阶换了个位。
祁白川:“……”
他身形一晃,稳住步子,耳边传来对方略显兴奋的声音。
“我给你说,那个阵法还有掩饰的作用呢。”
梅负雪说的很起劲,丝毫不管对方已经麻木的脸色,“本来我临时弄了个牌诓叶憬,细节处假的不行,结果他压根没仔细看,当真了!”
周围结界既能隐身,又能防音,但他像说到什么秘宝般,贼兮兮的抬手做了个半掩的姿势:“我半路出了差错,令牌被韩峥派来那个的弟子夺走,一路带到诡阵里,最后他人被我杀了,令牌也就落到阵内。”
祁白川颔首,示意自己听见了:“然后?”
梅负雪问:“你出诡阵的时候还干了什么?”
祁白川:“顺手拆了其余几个阵眼。”
“那就没错,”梅负雪笑的停不下来,“估计你没注意,有个叶家长老不小心掉阵眼里了,你一拆阵,阵法里的空间就都揉杂成一团,那长老刚一进来,恰巧令牌也传过来了,对着他头顶就往下砸,不信你去看看,现在还有个包呢。”
“……”
祁白川略过他头顶某处还没消下去的红润,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出声。
“那令牌本来就粗糙,经过诡阵坍塌的动荡,瑕疵都变成外伤了,他们现在都觉得昨晚的事是韩峥干的。”
梅负雪说到此处,又开始拽绳子:“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笑。”
祁白川木着脸,任由胳膊晃了两下,然后回答:“是。”
结果绳子拉的更起劲了。
他在这间断的摇晃中开始后悔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
似是叹气,也似是习惯了般,他道:“我本对韩峥无印象。”
梅负雪接下腔,一本正经煞有其事:“但托我的福,你成功认识了一位对手,下次见到他,咱们就能先下手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