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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名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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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下手为强暂且不提,眼下叶家乱成一锅粥,如何处理才是要事。
昨晚动静忒大,这会儿门外鱼龙混杂,不知有多少探子蹲着点等第一情报。
叶憬清楚不能再这么下去。
父亲消失的突然,其余世家虎视眈眈,几位长老又或多活少都受了伤,叶安不能指望,更何况还有韩峥这个明面上的祸患。
他皱着眉,目光略过在场的所有人。
叶家弟子几乎全部到齐,就算少那么几个也无法察觉,偏偏有一人的容貌实在扎眼,往日里惊鸿一瞥尚能被吸去注意,今日大致一扫,短时间内他竟没能找出那人。
按理说这么重要的场合叶憬不应该会想起那位,可恰巧昨晚仙人引路,给了他额外想法。
心中暗自下定数,他快步上前,严肃认真:“长老,我想跟您商讨些事,”
长老余气未消,但见说话人是叶憬,脸色也缓和了些:“大少爷但说无妨。”
“此事非同小可,这里可能不太方便。”
长老会意,率先动身朝着正堂后方走去。
不远处的叶安看的一愣一愣的。
旁边弟子还在喋喋不休的落家常,他想动身追去都动不了,对比之下,自己明明也是家主的儿子,却显得格外多余。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作为二少爷会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忽视。
梅负雪也想不明白,叶憬都够傻了,未料叶家卧龙藏虎,还有个更傻的。
叶鸿赫兢兢业业半生,前有叶家前途势微,后有胁迫换道重修,甚至为避嫌在家也要装出一副陌生绝情的样子,好不容易最后留了两个儿子,还都只会帮倒忙。
“可怜啊。”他摇头。
“可怜什么?”
旁边某人出声问了。
“可怜我自己。”
梅负雪斜眼过去,抬了抬拴着绳子的胳膊。
“若你听话,我也不必这样。”
梅负雪懒得跟他理论。
若真听话,他现在就得跟叶安一家傻乐。
方才趁着结界遮掩,他忙不迭跑人群里转悠了一圈,表面上是闲不住身,其实探出不少好东西。
叶家众人齐聚在这,并非无意义的商讨,而是在等人上门。
各大宗派世家都有自己的管辖范围,芸城一片都纳入叶家名下,出了事叶家是要负责的。
但总有世家解决不了的麻烦。
于是宗门一呼百应,分离出独立于管辖外的势力范围——苍梧宫。
苍梧宫不惧任何名门宗派,行走于各大宗门世家,包括第一大宗涵虚宗在内,都无权质疑宫主的判决。
昨晚阵法坍塌的动荡波及不浅,平民百姓或许看不出异样,但临近的修者必能察觉,这事想瞒也瞒不了。
与其遮遮掩掩惹人怀疑,还不如坦然相待,将诡阵交付出去。
毕竟这东西泯灭了那么多年,就算出现在一个势微世家的主家内,也无人会认为叶家有创造诡阵的本事。
“梅负雪!”
“嗯?”
思路被打断,他象征性的偏了一下头。
结果等了一会儿都没等到回应。
心里纳闷,他侧身瞥去,就见祁白川站在半截廊柱旁,手中松松地牵着那根细绳,看模样是在思忖要不要扯掉。
他想也不想,顺手拽着绳就把人拉了过来:“你有事吗?”
祁白川抬眸,眼神有些复杂:“不是我。”
他问:“那是谁?”
然而对方还没回应,远处就有了答案。
“梅负雪!赶紧出来,大少爷找你!”
梅负雪:“……”
“啊?”
他脑袋一片空白,懵逼地看着人群聚集处。
祁白川也闻声望去。
“梅负雪!你在哪?再不出来别怪我亲自下去抓你!”
“……”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旁边。
祁白川收回目光,配合的瞧着他。
两人相视无言。
“梅负雪!”
“哎!”
梅负雪慌忙应声,甚至忘了身上还有个挡音的结界。
“快。”
他绳子也不要了,两手抱着人胳膊就差把自己整个挂上去,“好人,仙君,给我想个掩人耳目的办法。”
祁白川应了那句夸赞的词,干脆利索也没多拖,带着人扔施诀,梅负雪只觉眼前一晃,回过神来落脚地就换了个位。
“梅负雪!”
“这呢!在这!”
一截纯白的衣袖蓦地出现在人群后方,急急忙忙挥了两下。
周围人见状,不约而同一愣,相顾茫然,都不知道后面何时多了个人。
碍着现在这场景,大家也不敢多言,闭嘴低头老老实实退出一块空地。
叶憬穿进人群,踏着雪渍一脚一个灰印,一路走来身后缀了一长串黑溶溶的尾巴。
梅负雪瞥了眼越来越近的人,不动声色往周身一扫,就发现某个把他摞这的家伙已经消失不见。
不等他再查看,手腕就传来拉扯感,顺势而望,雪篷覆的枯树底下悄无声息多了个白絮般的影子,枝桠参差交错投落下来,却直直穿过他的身体,粘在地面。
察觉到视线过来,对方微微抬头,回了个安抚性的眼神,两指捻起绳,轻轻拉了拉。
梅负雪眸光一动,不再停留,回过身看向前方。
“梅负雪。”
叶憬居高临下,不怒自威,颇有几分叶鸿赫的气势。
“大少爷。”
他低头答应,眸光落在自己靴上。
“叶家待你不薄,如今叶家有难,你可愿意以身作则。”
梅负雪陷入沉默。
叶憬垂着眸,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对于这位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子,或许是因为出色的容颜,也或许是那副一贯不争不抢的态度,即便是个废柴,他也一直都留有极多的耐心。
但这次……叶家危难在即,若是他不狠下心,也就不配当这个家主继承人了。
“叶家昨晚的事你也看到了,你作为叶家弟子,又自小跟在我身边 ,对叶家了如指掌,此事于你来做再适合不过。”
没等到回答,叶憬脸色微沉,一改往日的温和。
“啊。”
忽然间,底下传来一声轻笑。
叶憬一怔,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梅负雪直起腰,定定的看着他。
二人身高本就相差不多,甚至于叶憬还要矮上一些,方才梅负雪佝着身,看不出所以,现下视线平齐,那种装腔作势的压迫就荡然无存。
“我没问题,”声音轻柔,带着意料之中的果断,“就是不知大少爷需要我做什么?”
叶憬反应慢了些许,未料对方反应会如此坦然,心中所想的说辞全都没用上,众目睽睽之下倒有些犹豫了。
但也仅仅是一瞬。
“你随我来。”他道。
“是。”
......
二人又来到了正堂后面。
借着坍塌的碎石避开人群,叶憬眉眼稍缓,似乎是心中仅剩的回忆在敲打他,说话间多了份耐心:“我知你心中不满,但现在叶家危在旦夕,长老又亲自下令,我也是没有办法。”
听到长老这词,梅负雪眉梢动了动,微讶转瞬即逝,然后又恢复了那一贯的与世无争;“大少爷直说便是。”
叶憬道:“那天韩峥叫你作陪可有说过什么?”
“......”
梅负雪有点僵硬,嘴角挂着半笑不笑的。
待过了好一会,他似乎是想通了什么,换了个略显凄哀的神情,掩面捂嘴道:“都是些玩笑话,上不了台面。”
“我明白,”叶憬以身代入,自认为了解一切,无奈道,“他对你何种心思我一清二楚,我只恨自己没能力。”
梅负雪:“……”
他手紧了松,松了紧,那根隐形的绳子被拽的左摇右晃。
最后深吸一口气,避开对方的注视,声音沙哑,像是深陷那日屈辱无法自拔:“大少爷且放心,这点琐事在叶家存亡面前算不上什么。”
“我果然没看错你,”叶憬很欣慰,“现下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交与你去做。”
他顿了顿,思索片刻继续说道:“你可还记得我曾承诺过你表兄一个名额。”
听到这,梅负雪瞬间来了精神:“是。”
“他孤身一人,即便修为傍身,但对叶家所知甚少,与本家弟子前去总归不方便。”
梅负雪试探道:“您是想……”
“你可愿一同前去论道?”
“……”
时间有一瞬间的停滞。
风莽莽袭来,碎石打着旋摇头晃脑,直晕到了不远处的枯树下——
那里空无一人。
二人间似有无形的东西簌簌抖动,拦腰斩断了看似亲昵的呼气,梅负雪眸光有些微妙,但叶憬读不懂那种情绪。
“我知你身无修为,但此行有叶家弟子坐镇,你无需担忧,”叶憬很温柔,又装扮成了昨日那位细心体贴的情郎样,“韩峥意欲夺得论道魁首,你去找他,不必委身侍奉,只需探一探他,你懂我的意思吗?”
梅负雪没有立即答应。
他极轻地颤了下睫,借着低眉时的阴影掩住神情,似乎陷入了难言之隐。
在无人注意的袖摆之下,绳子发出颤抖,肌肤上的勒痕一直延伸到了指缝中。
白印深深浅浅,拉扯感挑拨着神经。
舌尖摩挲过齿缝,他微微偏头,眸光在某处定了一会,眯起眼睛。
“你意下如何?”
身前又传来紧逼的询问声。
收回视线,他蓦地抬起头,眸中带笑,笑中好像又掺杂了其余的什么东西:“我心甘情愿,必不负大少爷期望。”
叶憬看的心里莫名发怵,又觉得是自己过于敏感,便没多在意:“放心,等你归来我必好好待你。”
梅负雪乖巧点头。
叶憬继续道:“我记得你昨日说想去论道开开眼界,刚好可以趁这次机会多认识些朋友。”
梅负雪温驯应下。
叶憬皱着眉又想了片刻,摇摇头,叹了口气解释:“这些都是长老下的命令,非我所愿,父亲如今行踪未定,我只能这样做……”
边说边观察着梅负雪的神色,见对方未有强烈的表态,顿时放松不少。
看着那张任施任为的恬静脸庞,曾经的回忆上涌,两人的往事浸透心脾。
他不知怎么想的,在这明明是紧张严肃的时刻,鬼使神差的想伸出手抱一抱那人,心中的话也不自觉说出口:“你我二人相处多年,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你虽出身卑微,只但要能完成任务,长老和父亲那边我可以给你……”
梅负雪眸光暗了一瞬,眼睫下垂。
空气中似有清风徐来,吹散了身前人的气息,叶憬眼一闭,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手探向对方腰间,顺着脊椎徐徐上滑,略显认真地道出最后几个字:“求一个名分。”
悠悠的声音擦过发梢,叶憬缓缓睁眼,轻轻拍了拍怀中人的脊背,触感结实硬朗。
气氛正好,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忽的闻道一股汗湿味。
大冷天的,这味来的奇怪,虽然日头高照,但他裹着厚衣依旧都冻得脸白,不可能出汗,更遑论梅负雪一个废柴。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松开手一看,登时脸色铁青。
怀里抱着的哪是什么温香软玉的美人,近在咫尺之处,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修者模样打扮的公子。
察觉到叶憬的视线,那公子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目光茫然的从自己腰间那只手挪到对面人脸上,然后脸色肉眼可见的开始变绿。
叶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