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舞九天》讷子仲

24、亡命

　　他转头看着我，冷漠疏离的表情下分明透出一丝期盼，我显然不知道他在期盼什么，干脆咬了牙说，“你别走，我害怕。”
　　这倒是真话，一个人站在一群尸体中，的确害怕。
　　似乎为了印证我的话一般，更令人害怕的事情来了，静谧的夜划过一声尖锐的呼哨，随后，杀气四起，清风带来空气中的各种震动：有人正急速靠近。
　　我们两个谁都没有说话，但都足下轻移，两张背默契地碰到一起。微微侧过头，看到身后的惑羽也正用余光看着我。相视一笑。
　　哼，这一次，让我也加入战斗吧！我摆开一个迎敌的架势，右手快速探入怀中，想取出一节引药，第一次将驭火灵术施展在战场上，但指尖触到的只有一丝微凉。糟糕，我刚刚从床上爬起来，除了一直贴身存放的寒铁盒和刚刚抓起来的凤簪，什么都没有带出来。我紧紧握着凤簪，拼了！
　　我们两个谨慎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但是敌人却忽然没有了动作，怎么回事？我侧头看着惑羽，他警戒地举着铜棒，皱着眉头，神情凝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空气中忽然张扬出一种熟悉的冷香，这种味道，好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脑中白光一闪，独孤府！
　　“迷香！”没错，这正是当日卯卯为了让我入睡而焚的迷香！
　　我的香字还未说完，惑羽已经转身，左手圈过了肩膀，掩住了我的口鼻。但是，我分明感觉到了他身体的一部分重量压在了我的背上——迟了，他已经吸入迷香了！
　　黑暗中的敌人似乎也知道了他们的阴谋得逞了，箭矢、飞镖重新从四面八方飞了过来。惑羽的动作已经不像刚刚那么轻快了，防御中的破绽越来越多，忽然，余光中看到一只小小的飞镖急速飞向惑羽的后背，“小心后面！”惑羽闻声一个转身，想用铜棒挡下这一击，但是，只慢了一点点，轻轻的噗的一声，镖的刀锋就没入了他的右肩。
　　“惑羽！”
　　他一把拔出飞镖，投向黑影之中，而后揽过我的腰，足下轻点，跃出客栈，“去城外山林！”
　　“可是爹爹——”
　　“顾不了了，走！”
　　我顾忌着他的伤，丝毫不敢挣扎，他又冲得极快，我若不用出全力施展轻功根本跟不上的速度，虽然可以让他带着我向前，但毕竟负伤之人，怎么再消耗他的体力。一路上，只听耳边风声萧萧，身后之人紧追不舍，在跃出城墙的那一刻，我回头向客栈方向望去，只见火光冲天，隐约中夹杂着救命救火的哭喊。
　　咯噔，心中一沉。
　　惑羽一路掠向城外，钻进了山林。茂密的树林成了我们天然的掩护，他如飞鱼入海，穿梭其中，身后那些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和呼吸声越来越少，最终完全消失，他喘息声越来越重，但速度不减，继续冲向山林深处，及至冲到了一处断崖下，将我向崖边茂密的藤萝上猛力一推，“进去！”眼看着我就要撞到崖壁上了，本能地伸出手想缓冲这个冲力，但我的手却穿过了藤萝，触了个空，然后整个人就跌了进去。这藤萝掩盖下的，竟然是个山洞的洞口！我回身撩开藤萝，见惑羽自己半跪在地上，右手支着铜棒，左手捂着伤口，指间，洇出暗红色的血，顺着他的手背、小臂，缓缓流下。对了，那镖上是淬了毒的！
　　“惑羽！”我爬起来冲到他面前，“你，你觉得怎么样？”他面色有些苍白，吃力地摇了摇头，“没事。”他咬着牙，想要站起来，我立刻上前扶住他，感觉他的身体软软的，没有什么力气，将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了我的身上。他垂着头，并不说话，缓缓将铜棒举过头顶，叮铃铃地舞了一个巨大的圆圈，然后向面前直劈而下，汹涌的内息将面前的树枝压得噼啪作响，四周，数不清的惊鸟啼鸣着飞向夜空。
　　这一劈似乎耗尽了惑羽的全力，手上的重量瞬间加重，一个没扶住，他闷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惑羽！惑羽！”他微闭着双眼，胸口随着紊乱的呼吸声剧烈起伏着，“惑羽——你怎么样啊，你不要死啊——”刚才在打斗的时候他一直握着我的手，手心传来的阵阵的暖意已让我将他当成了朋友。舞蹈般的身姿，魅惑的铃音，甚至慵懒的笑容，都让我在层层黑衣人的包围下格外安心，不经意间，这个刚刚认识不过一天的少年竟然成了我精神上的依靠。可是现在，我的依靠却浴血躺在了地上，难道，我真的是不祥之人，我身边的人注定会受伤吗？
　　拉着他的手，不停地摇他的肩膀，呼唤他的名字，“惑羽，惑羽……”我的声音发颤，已然带了哭腔，可是地上的人却丝毫没有反应。我忽然心里很怕很慌，惑羽他该不会，像爹爹一样，再也不会醒了吧……不要啊，不要啊……惑羽……
　　“呵。”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我用手背胡乱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惑羽，微微睁开了眼，嘴角挑着一丝招牌的狐狸般狡猾的笑。他的声音很轻，“进去……
　　“嗯，嗯。”我把头点得像舂米，用力推起他，一只手拉过他未受伤的胳膊绕在肩上，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腰，跌了几次之后，终于勉强将他架起，跌跌撞撞地走进了藤蔓后的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