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入门到精通的致命公司》太阳菌

4、丛林（一）

　　除了闲聊，riches还教了些在终端上常用的操作，就如在商店购置物品，选择前往的星球、确定飞船航行路线。

　　商店里有不少物品，有一些家电，如电视音响，也有飞船的辅助设施，如传送器，还有一些，我们工作上的器具，如木槿昨天购置的手电铲子。

　　我扫了一眼，这些器具里除了火/箭炮有些杀伤力外（特别昂贵），大多起个辅助作用（就连震/爆弹、□□也是如此）。

　　我仍然抱有一丝天真的幻想：公司提供的这些工具攻击力都不强（事实证明，这就是狗公司又一个圈套），是不是侧面证明了我们的工作环境其实没有那么危险，只凭借一把铲子就足以应付了，昨天那种状况，可能是意外，是我自己莽撞和不熟练，再加上自己惊吓过度，才会觉得昨天一整天都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这个念头冒出，我状态都轻松了些。

　　对于今天实习隐隐的不安感也小了许多，我注意到监视器上显示的星球信息已经不是昨天的工业废土，而是一处叫做丛林(March）的新星球。

　　和那处工业污染严重的星球相比，丛林星球的生态不错，看多了风沙雾霾漫天，参天树木和葱郁绿茵格外令人赏心悦目，但这个拥有大片丛林的星球却早已没有了人类踪迹。

　　除了我们。

　　在飞船降落，准备行动时，第五名队员才姗姗来迟。

　　estar见到她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去。”

　　她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掩嘴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泪花，“木槿让我带一下新员工。”她的声音慵懒，轻，哑，漫不经心，带着一股子睡意。

　　她理了下毛躁的头发，束好，戴上了置物架上的头盔。

　　通过她的自我介绍，我得知她的名字叫第五栀。

　　见我们准备妥当，第五栀说道：“走吧。”

　　第五栀拿了老员工的工具存货，我们得以每人有一把铲子和手电，estar照旧只带着手电。

　　我留意着riches，发现我们出了舱门，她还在飞船操控区，没有要跟上来的意思，我疑惑道：“riches不来吗？”

　　estar回答我说：“今天她看监控做后援。”

　　我这才知道，一般情况下船上是要留人后援的。

　　飞船上的监视器可以观察到我们的行动，而终端可以入侵工厂的系统，看到工厂内部情况，操控工厂一部分设施。队员虽然身在飞船内，却也可以为前往工厂的队友提供一些助力。

　　但毕竟我对具体的情形不了解，还是觉得人在身边一起行动更踏实，所以得知这件事后，不免失落。

　　estar看出了我的忧虑，安慰我说，第五栀是她们队伍三大战力之一（另外两人是木槿和尚未谋面的茯神），有她在，一个顶俩。

　　木槿的可靠，我在昨天已经见识过了，对于她是三大战力之一，我心里是很认同的，但是......

　　我看向前头找路、一副迷糊样的第五栀，对于她是队伍里三大战力之一这一事实，心里很是怀疑。

　　我问estar，“你呢？”

　　“我？”estar笑着摊手，“浑水摸鱼。”（后来我知道，其实队伍里几个人都有所长，毕竟没能力的人都已经......）

　　“那riches呢？”

　　“她比较擅长后勤这一块。”estar看了我一会儿，像初见面那样打量我，若有所思。

　　过了片刻。

　　estar说道：“你和riches倒是很合得来。”

　　“怎么了？”

　　我不知道estar基于什么原因，出神许久没有给我解释，倒是第五栀先开了口，声音从头盔里传来，“riches是公司方面的人，你和她交流时不要太忘形。”

　　我恍然，原来那个没有一点架子的riches竟然是公司和队员们的中间人？或者说监督？但她的权利和跟公司的绑定程度好像又没有那么深。

　　第五栀她们的描述有点暧昧不清，或者她们自己也不十分清楚，她们从来没有深究，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riches跟公司的关系比她们跟公司的关系更近些，很多事情都是公司和riches进行联系交流的。

　　我暗自庆幸，还好第五栀她们给我提了一个醒，这万一要是哪天我说话没过脑子，得罪了riches，让她给我记上一笔，虽然我觉得她不是这样的人（她确实不是这种人），或者哪天我情绪上头，找riches一起痛骂公司，我在对方眼里岂不等同于裸奔，我岂不是工作难保。

　　难怪第五栀她们对riches的态度有点微妙，熟悉又客气，过命不交心。

　　我原本以为我明白了第五栀说这番话的用意，但其实我只理解了一半，而对于她们面对riches时态度微妙的原因，其实也只了解了一半（这都是后话了）。

　　丛林的路尽是起伏山丘，但好在到工厂大门的路并不难找，飞船降落的位置有一片巨大的湖泊，沿着湖泊走到对岸，就能看见远处的大门。

　　这是一间深入地下的工厂，只有入口处修建在地面之上，大门所在墙面有两盏亮着的圆形大灯，在一片薄雾之中看着像是一对发亮的眼睛，这让我回忆起昨天那不好的经历。

　　今天依旧是分队行动，estar带着另一名新员工，而我则跟着第五栀，眼见得estar两人已经进了大门，第五栀却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仍旧往前头走。

　　我看了眼大门，感到奇怪，问道：“不进去吗？”

　　第五栀说道：“我们去红门。从前后门分队搜索，能节约时间，将收益最大化。”

　　红门（后门），一个对于我来说，不太美妙的词。

　　我试着用头盔扫描了一下，发现面镜上显示的依旧是大门位置，看着上面圈示的[主要入口]四个字，我明白过来，它只能定位大门和飞船的位置。

　　红门离大门不远，饶是如此，因为没有位置指示，我们找到红门也费了一番功夫。

　　红门在一个山坡后面，和大门处一样，工厂在地下，只有入口处一部分建筑在地上且半嵌进了山坡中。

　　我一看见门扇那鲜红的颜色，就浑身一抖。

　　当第五栀径直走去开门的时候，我起了应激反应，高举着铁铲冲过去，大叫道：“等一下！等一下！让我先拍一下！！！”

　　第五栀的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这扇红门被我用铁铲拍得邦邦直响，我没听到红门传来怪兽的沉闷吼叫声，这才精神微松，喘着气说：“不是假门。”

　　第五栀看着我，轻笑了一声。

　　当我回过味来，意识到第五栀身为老员工，且作为传说中的三大战力之一，经验不知道比我足多少，怎么可能会在真假红门这种情况上有疏漏，她敢径直过来推门，肯定是确定这扇门没有问题的。

　　所以，尽管知道她的笑没有恶意，我也很感到一些窘迫。

　　第五栀推门进去，落下一句，“在进入工厂时见到的红门都是真门，不存在有假门的情况。”

　　我没绷住，红了脸。

　　我跟着第五栀进了红门，红门顶上的红灯在她们前方照耀出一片血色，这压抑的颜色让我立马打开了手电，我发现这间工厂的装修设置和昨天去的差不了多少（全星际审美同质化）。

　　我们踩着脚下的镂空网格钢板，在这一间工厂中寻找可回收的废品。

　　当红门附近的废品收罗完后，我们将废品堆放在门外，收获不错，已经有$332，但第五栀显然不满足，她打算往更深处去寻找（不像昨天，木槿意在带我们熟悉流程，先进一下氛围，没指望我们找回多少废品）。

　　我看着那条幽邃的走廊，深处没有灯光，手电可见度有限，我不知道它有多深，有多少曲折岔口，通往何处，我想起昨天迷路的经历，十分抗拒踏进那一个区域。

　　特别是在我身边的人是第五栀，不是木槿，而这家伙在找路的时候，会不时的犯一下迷糊。我心里更没底了。

　　第五栀向那边走了过去，我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也跟了上去。

　　我疯狂运转着我那已经生锈的脑子，企图记住接下来的每一道岔口，没想到，第五栀走到岔口处停了下来，从自己腰间取出了一个喷漆罐，上下摇起来。

　　随着滋地一声长响，第五栀在转角处画下一道线条。

　　荧光喷漆的痕迹在黑暗里格外显眼。

　　我大大地松了口气，原来这人也知道自己认路能力不佳啊，所以提前带了能做标记的喷漆。

　　这喷漆似乎量不多，第五栀用得很节省，当那喷漆用完时，我们进入到一处大型的仓库房。

　　道路旁有一条深沟，里面黑漆漆的看不见底，边上没有护栏，路上又有很多货架，让本就不宽敞的路雪上加霜，我有手电都险些一步跨进去，警醒过来，后脑直发麻。

　　当我们走上楼梯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怪异的响动。

　　我不知道怎么很好地去描述它，就是觉得像是某种东西在地上快速爬行，身下有一定液体的泳动声响，其中还伴随着咚咚地类似于脚步的沉闷声。

　　这种怪异声音听着便让我觉得很不适了，它似乎离得我们很近，但不是奔着我们径直而来，它在远处逡巡了片刻。

　　第五栀语气凝重地说道：“是半身鱼。”她打算带着我先离开暂避一下时，它从我们来时的那道门冲了出来。

　　就和所听到的一样，它在地上爬行着。

　　那怪物见了人就跟发癫一样，爬得飞快，眨眼功夫就冲到了我跟前，它的速度完全出乎了我的预料，我知道这时候跑已经来不及了。

　　我的肾上腺素急速分泌，以至于我浑身颤抖不止，我紧握着手里的铁铲，护在自己身前，却完全忘记了怎么使用它。

　　因为眼前的一幕被拉长，怪物的各个细节清晰地映入了我的脑海里。

　　我看到它的身体，一个浑身肉色的畸形怪物，它身体很不协调，后半身像是缺了一截的模样，仿佛被斩掉了尾部，将伤口缝合，长拢以后就成了一摊无力的肉，而它前身很发达，有一对健壮的前肢，它就靠此移动。

　　我看到它狰狞的头部，它那像蝾螈一样的头部被很多肉瓣包裹，在它嘶吼时，这些肉瓣像花一样张开，肉瓣下方是如毒蛇毒牙一般探出的利齿，它头部上的血嘴张开，口中探出蛇一样的信子，极具咬合力的上下颚也布满森然獠牙。

　　我被眼前古怪的东西吓得大脑有片刻空白。

　　下一瞬，我被半身鱼撞得飞出，跌在地面上，因为有铲子横在身前，我没被獠牙划伤，但这一下冲撞的力道，让我五脏六腑翻腾，险些将早饭呕吐出来。

　　我来不及哀嚎，半身鱼撞了我后，速度慢了下来，但我已经是惊弓之鸟，看它在往我这边爬，我往旁边一滚，想躲远些顺带站起来。

　　可我忘了，旁边是不见底的深沟。

　　我身体一下子悬空，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将本就紧绷的神经拉到极致，我所有的器官都一瞬间拉到了红温的极致运转速度，想把我从死亡边缘捞回来。

　　我想这是比我昨天被假门卷走时反应还要快的一次。

　　我一只胳膊攀住了悬崖边缘，身体得到缓冲的一瞬间，另一条胳膊也扒拉一旁的货架，我就这样贴着垂直的墙壁吊在了岸边。

　　但死亡并未远离我，半身鱼还在上方虎视眈眈。

　　在它步步逼近，在我尝尽了恐惧。

　　半身鱼的肉瓣忽然张到了极致，头颅仰天痛嚎了出声。

　　在这之前，我并未听到别样的动静，在这之后，我注意到半身鱼身后的第五栀。

　　此刻的她，在我眼里，犹如天神下凡，那一把破铲子被她高高举起，仿佛胜利之剑，铁铲砍击而下，砸进半身鱼脖颈处，嵌入血肉的声音振奋我，就连怪物的嘶吼声对我也没有了任何的震慑力。

　　被这半身鱼一撞，我就知道了它有多凶恶与危险，普通人和它角力，压根胜不了。

　　可这要吃人的野兽袭来时，她没有抛弃我。

　　她怎么这么好。

　　我想抱着她的大腿痛哭一场。

　　我直直地望着这场战斗，不再因为害怕而偏转目光，我想要看着她赢，我想要活下去，我也想要她活下去。

　　其实，我的一切担忧都是多余的，显然，第五栀被评为三大战力之一，有她的道理。

　　半身鱼在受到袭击后，迅速调转了目标，第五栀仍然游刃有余，她一边后退，一边挥舞铲子袭击它的头部。

　　当我看到她身后没有退路，就是楼梯的时候，我险些惊呼出声。

　　但第五栀像是身后长了眼睛，没有被台阶绊倒，她倒退上台阶，在半身鱼搏命一击的冲咬中，在台阶上凭借着高度差，一跃到了半身鱼身后，最后一铲将半身鱼拍死。

　　那样一个庞然大物，趴俯在她身侧，了无生息。

　　瞧得我怔怔的。

　　她喘了口气，走过来，将我拽了上去，对我说：“你真是命大。”听着不像是夸奖，但感觉口气又很欣慰和庆幸。

　　“你以后也得学会对付半身鱼。”

　　我？对付那种东西？！

　　我跪趴在她身前，还没缓过劲来，人像是三千米速跑后，嗓子破风箱一样，随时要断气般地喘。

　　我抬起一只手，向她举着，竖起了拇指，说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不该姓第五，您应该姓第一。”

　　第五栀：“？”